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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子时雪,落地已隔年。
要是没记错的话,第一次遇见顾时雪是在上山后的第一个新年。
不似他挣扎了四个年头的北地,气温温婉的江南岁暮时节才迎来她的第一场雪。
娇小,细腻的雪花缠缠绵绵地从空中飘下,纷纷扬扬,片刻功夫天地间便到处都是它的痕迹,白的苍茫。
一觉醒来,大雪封了进山的路。
两天后,山上断粮。清晨,师尊理直气壮地直起身子叉着腰,质问道:“
采购?你就不怕师尊我一去不复返喵?!”
“小明烛你变了喵,你以前不是这样子的……”
看着站起来没自己一半高的师尊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他一个头两个大,鬼知道一只猫是怎样才能那么生动地做出哀痛欲绝的表情。
短短两个月的相处,他算是明白了自己这师尊的恶劣本性,好吃,贪睡,戏还多。
可上了贼船后还能怎么办,他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雪越积越厚,院子内仅有的一颗枇杷树被压弯了枝丫。
雪依旧在下,一片两片飘进他的脖子,冰冰凉凉的,师尊站在他的肩上,好不容易整好的衣领又变的一团糟:“出发吧,勇敢的少年,去创造属于你的奇迹吧!”
他志得意满地下山,半路侧过头,那只懒懒的白猫蹭着他的脖颈,一人一猫于纷飞的雪中模糊了形体。
这是他第一次下山。山下可真热闹啊。
十里长街,灯光辉煌,粉墙黛瓦,火红的灯笼挂在街边梁上,像是升腾的火焰点燃了整条街。
人声鼎沸,身边擦肩而过的人刮起阵阵香风,腰间玉饰叮当作响。他踟蹰在街口,偷偷地将袖口歪歪扭扭的针脚藏起。
眼前所见,胜过那人世间的皇城。
突然,他的衣角被人小心地拉了两下,回头看,身后站着个委委屈屈的小女孩,仰着脸看向他,长长的睫毛还挂着未掉的泪珠:“你好。”
“我叫顾时雪,我把爷爷弄丢了,和我一起找找我爷爷好不好?”
…………
“不好。”
远处焰火乍放,如东风吹开千树火花,映亮青黛色的天空。
“顾师妹你该回去了,不然要赶不上宗门大典了。”
沈明烛扯开顾时雪一直搭在他臂弯的纤手,指着远方慢慢熄灭的烟火,轻声拒绝了她的请求:“我就不和你一起过去了。”
省得有些人心烦。
无言,沉默,曾经无比倔强的少女此刻脸上却带着哀求的神色。
“唉。”袖子再次被她紧紧拉住,他不由得轻叹一口气,“不要这么看着我……这段时间我都会在这里,不走了。”
沈明烛松口了,不然再纠缠下去时间就要来不及了。
终于,顾时雪放弃了,略带失落地行了个礼后转身离去,沈明烛背着手在门口看着她有些孤单的背影,有些失神。
烟火已息,四散的火星如同被吹落的满天星雨,就像那一年的除夕夜,花灯漫天,师尊还在,他刚遇见她。
可惜,一切都回不去了。
谎言就像是钉在心头的钉子,就算努力拔掉也抹不平那坑洞。有些事一开始便是错误的,又怎么能奢求它能到达一个美好的结局。
毕竟,渡劫期的大能怎么可能在眼皮底下把人弄丢呢?
只是他明白的太晚了,晚到连后悔的机会都没了。
收拾完东西,沈明烛提着一壶酒,踏着月光向后山走去。
山间竹林飒飒,一条小溪环绕竹林,枯黄的落叶堆在溪两边,随着水流缓缓飘动。沈明烛舀起一捧水,对着月光。
没有一丝灵气。
他遗憾地摇了摇头,想来自己当初放在源头的那件水系灵物也被人拿走了,溪中伴灵物而生的灵鱼也不见踪影。
师尊啊,今天没鱼吃喽。
林中有间小屋,推开门阵阵灰尘从框上飘下,呛得沈明烛直咳嗽,迷了他的眼。
片刻,他才适应了屋内的环境。
屋内一切如旧,一张床一张桌,角落堆满断裂的木剑,剑柄渗满他练剑时磨出的血。数年风吹雨打,屋顶破损,月光从缝里照入,灰尘飞舞,一股腐朽的气息迎面扑来。
又是一阵咳嗽,他再次认清了自己是个超级小菜鸡的事实。
魔渊下的那位不知有何恶趣味,拿走了自己的一切却偏偏给自己剩下了炼气三层的修为。
难道是怕自己死在半路?
沈明烛煞有其事地摸着下巴想了想,随后自嘲地一笑,她怕不是巴不得被囚在魔渊之中半步不得离开,以方便她为所欲为,为所欲为,为所欲为……
桌上烛台倾倒,灯油沿着桌子的边缘,已经干涸,混着积灰形成一道明显的污迹。
他扶起烛台,下意识在屋内找起抹布,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还想拖到什么时候?”
沈明烛一僵,无奈地转过身,恭敬地行了个礼:“药师伯……”
“嗯?”药无生靠在门口,放下凑到嘴边的酒壶,柳眉轻挑,一记眼刀飞了过来,“给你个机会,你再喊一遍。”
“无生姐。”沈明烛苦笑着改口。
“这还差不多。”她一身红色的袍子,赤着脚,走路间露出系着铃铛的脚踝和一小截洁白的小腿,就这么走进屋内来到他面前,伸出手捏着沈明烛的双颊,直视他闪躲的眼神:
“你要是敢拿应付小雪的那套敷衍我,后果你懂的。”
“不敢。”
“嗯哼。”药无生轻哼一声,拍拍手,看见失踪三年的沈明烛现在活蹦乱跳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勉勉强强算是满意了吧。
“带酒了吧。”
“嗯。”
“灵溪酒?不错嘛。”药无生走在前面伸手一勾,他提着的酒便到了她的手上,一拍,清甜的酒香便逸散在空气之中,她手忙脚乱地封好坛口,没舍得漏出一滴。
“可惜不够烈。”
“师尊喝不了烈酒,会耍酒疯的……”
前面人儿的脚步一顿,落后半步的沈明烛差点撞上去。
“小烛。”她的声音变得有一些低沉,“你师尊走之前留下很多话。”
“嗯。”
“她说那天下山是她这辈子做过的最正确的一件事。”
“嗯。”
“她说这几年是她最快乐的时光。”
“嗯。”
“她说她一开始就知道掌教他们的计划,希望你不要恨他们,不要恨宗门。”
“嗯。”
“她说修仙路漫漫,太过偏执会让自己很难受。”她停了一下,“她希望……希望你要走出去,忘了她。”
“嗯。”
沈明烛微笑着点头,往前望去的目光穿越了空间与时间,他看见一只娇憨的白猫蹲在他的面前。
“无生姐,忘不掉的……”
他永远留在了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