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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虫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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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你也跟她说同样的话啊,你们真是莫名其妙。”
  猫鬼捧起了碗,将底部剩余的汤喝完之后,呼地叹了一口气。
  “话说回来,你是这女人的什么?”
  “什、什么,你这么问我也……”
  “你看上她啦?”
  “不、怎么说、那个……”
  ——一副玲珑的长相,竟然问出这样的问题。
  “总之,你帮我转告这野丫头吧,别为了他人轻忽自己的性命。”
  “啊?”
  “要让人脱离鬼,得先预布日轮之阵,并将鬼引至该地。假使这家伙在途中精疲力竭,就什么都甭谈了。”
  ——啊,原来如此,他心里终于有底了。
  玲珑想拯救被鬼附身者的性命,为此必须引诱鬼到能使两者分离的日轮之阵。而玲珑充当了诱饵,所以,她才以死为赌注并拔腿狂奔。
  在那位女同学身上逼出猫妖的教室中所发出的那亮光,大概就是日轮之阵了吧。
  “因为这女人说,不这么做她不愿协助我啊。”
  “要不然你一开始是打算怎么做?”
  “那还不容易。当她脱离人类并显露出本性时,刺进她的心脏给予最后一击,这是最简单俐落的方法。”
  ——喂喂,这根本就是个杀人魔嘛。
  “不好意思……我是站在玲珑那边的。”
  猫鬼单手掩嘴,露出不快的神情。而在眨眼之间,那目中无人的表情已不复存在。
  “……她生气跑去睡了。”
  “是喔。”
  “嗯,那……大概就是这么回事。”
  “什么叫做就是这么回事啊?”
  洛奇不自觉地提高嗓音。
  “我说你啊,明明平常『喂喂,洛奇!』之类的一直挂嘴边,就连没事也要叫,现在既然事情这么严重,为什么都不告诉我?”
  “啊!”
  玲珑睁大眼睛,一副现在才发现似的表情。
  “……少给我装傻喔。”
  “那我问你,在看到那位女同学之前,你会相信我说的话吗?”
  “……我会先劝你去一趟医院。不过,如果我看到那个刺青的话,可能会相信吧。”
  “你的意思是,要我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之后,再突然把自己的衣服脱掉,让你看背上的刺青?洛奇,这样你不会吓傻吗?”
  “……会,别说劝你去,我可能当场就把你拉去医院了。”
  “你看——吧。”
  被玲珑这么一说,洛奇低下了头。
  “那,你……难道不怕吗?”
  玲珑静静答道:
  “当然怕啊,怕得要命……不过,要是坐视不管,每天见得到面的同学,就会被鬼给吃掉耶,你忍心看到事情变成这样吗?”
  “唉,我懂你的心情啦,可是啊,再怎么说……”
  “你也看到了吧?现在的我有那样的能耐。能做得到却不去做,那就太懦弱了。放心吧,我绝对不会拜托是个普通人的洛奇陪我一起铲除恶鬼的。”
  这么说道,玲珑挤出了个笑容。
  ——普通人哪。对现在的玲珑来说,我只是个普通人啊……
  “唉,反正就是这样啰。在我们家的祖先升天成佛之前,我体育课都会请假。反正好像这个礼拜之内就会解决完了。上课要是发生了什么事,记得帮我掩护啊。还有,刚才你听到的事要保密喔。”
  嗯、嗯……洛奇点着头应道。
  “啊——轻松多了,果然还是说出来比较舒服。那,这边就由我请客吧!”
  “不用了啦……我出就好。”
  “是吗?谢啦。”
  洛奇跟玲珑在车站前道别。钱包中的补习班测验费早已消失无踪。被家里发现他跷掉补习班应该也是一个礼拜之后的事了吧,到时候肯定会被老妈臭骂一顿。
  不过,对于那么久以后的事,洛奇根本无所谓。
  现在最重要的是设法处理在他脑海中盘旋不去的玲珑。
  星期二,早晨。
  离玲珑尖叫着“等一下,怎么会这样!”还剩十个小时。
  洛奇的心情糟透了。
  昨晚只要躺上床一闭起双眼,脑海中就会出现玲珑的身影。不对,应该是猫鬼吧。她在那间昏暗教室中,裸露肌肤的模样。
  白皙的肌肤微微浮现汗水,胸部虽然小巧,但也比记忆中的来得丰盈……约是刚好能收入掌心的大小。鲜艳群青色刺青顶端的浅红色突起,随着玲珑的喘息缓缓上下摇晃。
  望向伸往面纸盒的手,洛奇不禁厌恶起这样的自己。
  ——我真是糟透了……
  那时明明打算立刻别开目光的,结果却连这样的细节都深深残留在脑海中。一闭上双眼就浮现的身影,让他无法避开视线。
  他放弃入眠。只要醒着想点事,自然会无意识地睡着吧。
  他睁开眼,想到就的是玲珑的脸。
  是她在拉面店的爽朗笑容。
  “啊——轻松多了,果然还是说出来比较舒服。”
  虽然玲珑一脸无所谓的神情,不过,想想其实还挺可悲的。普通的女高中生,不但全身被纹上奇怪的刺青,还得拼了命地奔跑。
  但一想起当时的她却只有表情跟平常一样,感觉不出一丝的烦恼。
  ——哇,能做得到却不去做,算是懦弱吗……玲珑还真是单纯。
  结果,睡着时似乎已是黎明过后。
  脑袋抽痛、满眼血丝、呵欠不断,早餐也食不下咽。虽然感觉糟糕透顶,洛奇依然早早出了家门。
  那是因为他想尽量延后与玲珑碰面的时间。
  他乘上空荡的电车,随后小心翼翼地下了车。
  他站在月台上慎重地望向周遭。由于时间还早,学生的数量并不多。
  “洛奇!早安!”
  “呜哇啊啊!”
  背后被轻轻一拍,洛奇发出引人侧目的惨叫。
  “喂……什么嘛,你这反应会不会太夸张了?”
  玲珑嘟起了嘴。
  她和昨天一样身着冬季制服。玲珑生气地挥着手,她柔和的肩膀与呈弧度的胸线映入眼帘。洛奇不由自主地想起制服底下白皙的肌肤,咽了咽口水。
  “怎么啦?你一大早眼睛就布满血丝。知道吗?像你这样的眼神啊,其他人都会说是性骚扰喔。”
  “抱、抱歉……”
  “咦……?真的是吗?什么嘛——那就算了,今天就特别原谅你一次。哈哈哈,毕竟洛奇也是个正常的男孩子呢。”
  “唉?”
  “不是啦,我以为你八成被我吓到了。被幽灵附身,又全身都是刺青之类的。因为啊,会带我去拉面店那些地方的男生,除了洛奇以外也没有别人,要是被讨厌的话不就很孤单吗?原来——是这样啊,亏我还为你担心。”
  “不对不对不对!事情才不是像你说的那样!”
  “嗯——?原来如此。那样的我,反而比较符合你的喜好呀?那可真不敢当……”
  “你、你这家伙……话说回来,你怎么会这么早来?”
  “人家是因为不知道怎么控制走路到学校的时间。”
  玲珑小声地说着。
  “你想,我在体育课之类的都请病假,如果还在迟到前猛冲的话不太妙吧?”
  “你昨天就该注意到啦。”
  也是啦,玲珑笑着说道。
  洛奇张开嘴想说些什么。他昨天彻夜所想的、许多安慰的话语在脑海中盘旋。
  最后,那张嘴还是什么也没说地合上了。
  遇到这种事还能这样笑得若无其事的傻蛋,哪有什么话能对她说呢?
  比起这个,更重要的是……
  “什么,怎么了?”
  “没——事。”
  ——我是个男人啊!
  可恶可恶可恶!要当个男子汉就当吧,该死!
  要铲除恶鬼还是什么的,我全都奉陪!
  洛奇在心中如此大喊,但仍没有将这句话说出口的勇气。
  打开教室的门,还没有其他同学到校。
  “……哇噗!”
  正要进教室的洛奇出声大叫。
  突然有某个东西黏上了脸。他用手拨开,感觉有种看不见的丝线触感。
  是蜘蛛丝。
  他甩着手试图将之挥落。
  “……这次的是这个?”
  大概吧,玲珑随即回应道。
  “那,猫鬼有说些什么吗?”
  “那个人早上是不会起来的,都得要等到中午过后。”
  “什么?有低血压的幽灵?那这会儿应该还在睡吧……”
  这么说完,洛奇压低了音量。
  “那家伙,真的值得相信吗?”
  “她愿意救那位女同学啊。”
  “可是刚开始,她打算连那位女同学一起砍下去耶。”
  “洛奇不也被她出手相救了?”
  ——啊,是没错。还让我被蛇妖给一口吞了。
  洛奇嘟哝着“也是啦”取代这句话。
  “话说回来,鬼要怎么来分辨呢?”
  “呃嗯……被鬼附身的话,好像都会变得很奇怪。”
  “很奇怪是怎样?”
  “听说会依附身的鬼而有不同。”
  “……这样说实在是……”
  洛奇的班级有三十四人,一个年级一百多人。如果是以全校来算……加入教职员……啊啊——这下该怎么办?
  此时传来打开拉门的声音,两人顿时噤声不语。
  接下来是一阵尖叫。
  “呀!”
  “是你!?”、“是你!?”
  洛奇与玲珑,立刻起身冲了过去。
  在洛奇奔跑时,玲珑轻巧地飞越过课桌椅,直线冲了过去。
  “咦,怎么了呢?今天来得好早。”
  昨晚被救下的安晴一脸意外地望着两人。
  “呃……你还好吗?”
  “啊,我?对不起,刚才好像缠到了蜘蛛丝……”
  她的头发上,还挂着闪闪发亮的银色丝线。
  “今天有好多虫子喔。走廊上也出现很多虫子呢。”
  那位女同学开心地说道。
  “啊,对了对了……现在刚好遇到,听说昨天是你们照顾我的?”
  “算是吧。”
  “因为安晴你晕倒了,我顺便把这家伙叫来一起送你去保健室,只是这样啦,当时以为可能是贫血吧。那,你状况怎么样?还好吗?”
  这些话倒也不算什么天大的谎言,洛奇也同样地为那位女同学感到担心。
  “嗯,今天精神好像还不错。要不然,最近我的脑袋都好像有点不清不楚的。”
  “喔喔,那就好……别太勉强自己身体了。”
  “谢谢你们。”
  此时教室再度传来开门声,接下来是男子的大叫:
  “怎么了,陈诺?”
  玲珑还是加减探问了一下。
  “这里怎么有蜘蛛网啊,昨天负责打扫的人偷懒了吧?”
  ——看来准没错了。
  ——这下准没错了吧。
  洛奇与玲珑,瞬间交换眼光。
  “啊,哪里,我也一样沾上了呢。”
  像找到了同伴似的,那位女同学露出了微笑。
  结果之后也持续着阵阵尖叫。到第二节课结束时,人家都是低着头进出门口的。
  不管再怎么扫、再怎么拂仍挂在那儿的蜘蛛丝,只是最早出现的异象罢了。
  第四堂课。只要是正逢成长期、食欲旺盛的高中生,此时肚子里的虫都开始咕咕作响。
  英语老师许倩在女学生间荣登“想紧紧拥抱的老师”No.1的宝座。身为男子汉的洛奇只觉得他个子矮、长得一副娃娃脸又优柔寡断。唉,不过两者间可能也没什么太大差别吧。
  当宣告午休时间的钟声响起……
  “啊、等等、等一下,再讲最后一个就好……”
  “又来了,最后一次攻击!”
  陈诺立刻从旁插话。
  讲课总是不知不觉就占用到休息时间,是许倩的坏习惯。不过,要是在第四堂课,那可是叫人难以忍受的。
  “啊——知道了。那就这样、就这样好了,明天见啦。”
  许倩深觉可惜似的鼓起了脸庞。
  “闹脾气的声音也好——可爱唷!”是女同学们对他的普遍评价。
  当欢声四起,那位女同学也喊了下课口令,此时——
  从隔壁教室,传来令墙壁也为之震动的尖叫声,一时之间未曾停歇。
  教室内的动作一瞬间停了下来。
  “啊,我去看看。大家别动、先别动。”
  许倩如此说着走向隔壁教室时,众人不约而同从包包里拿出早上准备好的午饭便当。
  一时间忽然有人发出了惨叫,而且还是连锁效应。
  望向喊叫的方向,便能得知原因。
  从各处的便当中爬出了大型的蜈蚣。有人大叫着将它扫落地板、有人先跑再说、或是哇哇大叫试图踩死它们。
  但安晴则是大胆地用筷子夹住,兴致勃勃地观察。
  在一片凄惨的哀叫声中,只有一个人冷静地采取动作。
  ……陈诺?
  他推开人群,悄悄离开了教室,那个身影格外显眼。
  洛奇转过头去,自然地与玲珑目光相会。
  “我们得快点找到鬼附身的物件,现在状况可不太妙啊。”
  “看来是这样没错。”
  “那个时候,你是怎么发现是安晴的?”
  “唉,那个女孩的行为太可疑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
  洛奇心想如果碰巧是在这间数室的话还好,要是在其他教室的话,该怎么去找?
  不、要是在其他年级呢?
  正想着种种可能,忽然又传来“碰咚”一声,令人背脊发寒的声响。
  在课桌另一侧,一只脚高举于空中,不住抽搐晃动着。有人痉挛了!
  “喂,让开。”
  周围的学生都胆战心惊地包围着他。
  是小林。
  那巨大的身躯,以及口中喷出白沫、挥舞着手脚挣扎的模样,的确令人不禁退避三舍。
  “谁去叫老师过来,我送他去保健室。”
  “我来帮忙。”
  “玲珑,拜托了。”
  虽是十分不自然的组合,但也没有其他人愿意出面说声“让我来”。与其说他们没有勇气,不如说是他们没有足够的时间理清现场状况吧。
  过了一段时间后,痉挛停止了,小林也已完全昏厥过去。借助玲珑的力量,洛奇总算背起了小林,出了走廊。
  当他们正要下楼梯时,遇上了陈诺。他双手各提了个大袋子。
  “那是什么啊?”
  “小卖部的面包,任君挑选~”
  陈诺说着,得意地抿嘴一笑。
  ……原来如此。吃不到便当的话,学生们就会朝小卖部蜂拥而上,正是所谓捷足先登啊。
  “趁火打劫得好!”
  “嘿呀。”
  “我也要预订两个。”
  “啊,我三个,拜托了。”
  “咦?嗯,交给我吧。”
  陈诺装作筋疲力尽的模样回到了教室。那家伙,到底知不知道趁火打劫的意思啊?
  一下了楼梯,小林的重量便一股脑儿全压到了他身上,洛奇的肩膀也吱嘎作响。
  “洛奇。”
  叫唤他的声音,并非是出自于玲珑。
  “猫鬼吗?”
  “这个家伙,身上有虫臭。”
  “那也难怪啊。”
  洛奇简要地说明了刚才发生的怪事。
  “原来如此,你先想办法抓好这家伙。”
  “喔。”
  洛奇照她说的,从昏迷的小林身后扣住他的双臂。
  哼!她使劲一挥。玲珑的手刀自手腕处沉入腹部。连正后方的洛奇都感到被殴打一般的冲劲。
  或许小林就算失去了意识,仍然感受得到痛楚,他因而张开了嘴。
  喝啊!这次玲珑的左手,轻易地进入他的口中。在下一个瞬间,洛奇皱起了眉头。
  玲珑的食指与中指之间,夹着一只油亮亮、带着紫色光泽的蜈蚣。她将手一抽,滑溜溜地拉出长度惊人的虫身。
  就在同时,小林抽动着身体跳了起来,洛奇奋力抓住他。
  “与其说是蜈蚣,这应该算绦虫级的吧。”
  洛奇将瘫软的小林,先安置在楼梯平台的墙壁旁。
  “这家伙,大概是吃进了孵化前的虫卵。”
  这么说来,洛奇突然想到……
  “啊,这家伙,早上有偷吃便当。”
  说完之后,洛奇陷入了思考。
  “这么说来,你是指大家的便当里,都有那种虫的卵?最后会孵化、长大?”
  “当然。”
  “是谁放的啊?”
  “当然是它自己冒出来的,只要有人被鬼附身,眷属之鬼便会不断增加。”
  对方一脸“你连这点事都不知道吗”的表情,令洛奇顿时有些困窘。
  “啊,是这样啊……”
  那些小型生物,特别是像蛆那样的小虫,会突然滋生在垃圾或腐肉之间?记得有个否定这种自然发生论的实验叫什么来着,教科书上有写到……好像啦。
  不过,就算对中世纪的阴阳师解释这些近代科学应该也说不通吧。正所谓依生存的时代不同,常识也会有所差异。
  “竟然在正好睡时吵醒我,之后就交给你们啦。”
  不待洛奇应声,猫鬼眨了眨眼。
  下个瞬间,震耳欲聋的尖叫声回荡于走廊间。
  洛奇被蜈蚣给丢中脸。尖锐的附肢蠕动着在脸部搔爬的触感,令他也跟着放声哀号。
  洛奇拼命地把脸上的蜈蚣拉了下来,才松了一口气。
  “你干嘛!”
  “蜈蚣啊,蜈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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