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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皇创业身先死,宏图未展社稷崩。
李老太太坐与上位,对着下手众人道:“今天,我要宣布一件事情,还请诸位知晓!”
下手四人脸露异色,但多年的修养尚在,并未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坐与左侧上手的青衣老者,拱手道:“雪桐先生,要宣布何事?还请告知!”
李雪桐巡视了一眼,才面露笑容道:“我家老头子投身书堂,如今桃李满天下,但得到其真传的,不出五位!”
青衣老者嘴唇上扬,脸上的褶皱显得更深了:“少景修心,少庭修医,晴川修术,忘川修文,文清修武,雪桐先生说得可是这五位?”
李雪桐的脸上,笑意更甚:“正是!如今晴川之子,业已成年,今日,我便邀他入会,继承老头子的衣钵。”
坐与下手的三人,终于忍耐不住,相互交头接耳起来,唯独那一身中山装的老者,一直抚弄手中蓝袋,好似心神早已飞出九霄云外……
李雪桐也不阻止,就端坐在正位,静静看着下手四人。
这次,那右手边上位的佝偻老头,率先开口:“李师妹,此事重大,不可马虎,需要从头计议,不可一意孤行啊!”
李雪桐开口道:“仅是让他入会,并无他意,有何影响之处?”
那佝偻老头,缓缓直起身子道:“既是如此,那孩子如今多大,秉性如何?这些总得经过我们这些议员考核之后,才好定夺吧?”
李雪桐眉头皱起,声音尽量保持平和,“那孩子今年二十有二,生性儒雅良善,颇有些老头子当年风范,若有疑虑,那孩子就在园中,诸位方便,前去观测便知!”
虽然语气平和,但话语里多少有些怒气,下手四位,皆是人精,岂能听不出来……
青衣老者拱手道:“雪桐先生,切勿动怒,玄台兄也是关心我会,乱了分寸,但其心忠贞啊!”
那青衣老者化作和事佬,将渐起的燥意压了下去。
但这还没完,青衣老者再次开口道:“如今黄老先生仙逝,衣钵无人继承,独余雪桐先生苦苦支撑,我等看在眼里,痛在心中,雪桐先生急着找继承人,这些我们都理解。”
话语恳切,仿若发自真心,“但是,不提那孩子年纪,就说他一直未接触过我等圈子,其中曲直他岂能分辨的清?选作衣钵,确非良选啊!雪桐先生,还请三思!”
叫做玄台的佝偻老者也附议道:“李师妹,还请三思!”
那一脸络腮胡的中年道士,本想说话,张了张嘴,又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李雪桐的双眉拧在一起,很快,便又舒展开了,“我仅是让他入会,身份也只是普通会员,并无特权,诸位的担心,老婆子我也知晓!”
端坐的身子,突然前倾,双掌按与桌面,一副随时欲起的架势。
“但是,正如我先前所说,此事是我宣告给诸位听,并非商议,我想,以我的身份,带一位徒孙入会,还用不着请示诸位吧?”
眼看火势欲起,上手两位老者也已变了脸色,那一直端坐抚摸蓝袋的老人,突然开口了:“既已决定,便无需多说!”
声音沙哑,雌雄难辨,音色难听之极。
一时间,室内众人目光,皆集中至这声音沙哑的老人身上,只是那声音的主人,一直在抚弄手中蓝袋,并未抬头。
青衣老者拱手道:“常先生,此事甚大,切莫儿戏啊!”
一头花白头发,在脑后简单扎起,那前额,鬓边还有乱发飘飘,很是随意。
一身发白中山装的老人,终于抬头,满脸的褶皱,看起来甚是骇人。
“敬阁老弟,你感觉我在说笑吗?”沙哑的声音响起,仿佛有人拿着锉刀,在刮蹭众人的灵魂……
坐与主座的李雪桐,连忙开口道:“伯符,敬阁先生是通礼之人,别辱了斯文!”
那抱着蓝袋的老者,抬起手臂,遥遥一敬,便又垂下头去,徒留众人脸色各异的坐在原处。
李雪桐得一助力,知道时候差不多了,方才开口道:“众位既是对我那徒孙心存疑虑,刚好,今日静姝诞辰,那小子也送来了贺礼,咱们不妨看上一眼,便知这孩子秉性如何了?”
下手众人一愣,怎会料到坐与主位的老太太有此说,叫做敬阁的老先生开口道:“既是世侄女的贺礼,我等不便拆开来看吧?”
却不料稳坐上手的老太太摆摆手道:“无妨!”
对着门外高声道:“李老,把那孩子的贺礼拿过来!”
木门之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没过多久,那脚步声再次回转。
“叩叩叩!”木门响起,李雪桐开口道:“进来吧!”
“吱呀!”木门应声而开,一身灰色长袍的老者,手捧卷轴,快步上前。
李雪桐接过卷轴,示意那老者退下,等那木门完全关上,她才翻转卷轴,将黄色系带解开。
“哗啦啦!”卷轴摊开在案上,李雪桐率先看到那卷轴上的十六字,一时眉头扬起。
脸带笑意,李雪桐手持卷轴两端,将那卷轴整个翻转过来,对着众人道:“各位,这便是那小子的字帖,诸位意下如何?”
十六个端正墨字,分列四行,占据着卷轴中央。
虽已举起,奈何座下三位皆是老者,老眼昏花,看不真切,只能起身,凑到近处观看。
那叫做常伯符的老者,仅仅瞥了一眼,便又收回了目光,依然端坐原位,不曾动弹……
青衣老者,不知从哪掏出副老花镜,架在鼻梁之上,审视着那卷轴,边看边摇头……
李雪桐双臂抬酸了,索性将那卷轴摊在书桌上,以供众人“观赏”!
扫视众人一圈,最终将目光定在青衣老者身上:
“敬阁先生,术业有专攻,您是这里面的行家,您觉得如何?”
青衣老者取下老花镜,摇了摇头道:“字迹稚嫩,徒有其表,难有其神,十六字大小不一,这明显是位初学者!”
李雪桐不以为意,目光转至佝偻老头身上:“玄台师兄,意下如何?”
那老头依然抄着两手,弓着身子道:“我浸淫此道不深,但正如敬阁老哥所说,这幅字是初学者所写!”
目光飘向坐在远处的常伯符,朗声道:“伯符!你觉得呢?”
那远处的老者,头也不抬的回道:“甚好!”
李雪桐笑着摇了摇头,对着处在末尾的中年道士道:“紫君修士,你觉得呢?”
彪悍的中年道士,抬起粗壮的手掌,挠了挠头发道:“太师母,紫君多年痴武,您不是不知道,为何要难为贫道呢?”
李雪桐笑出声来,示意众人落座,缓缓道来:“这幅字迹,属实拙劣,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坐与下手的常伯符,抬起头颅,见到主位的李雪桐点头示意,便又垂了下去。
李雪桐接着道:“但是,众位也读了这十六个字,可知其意?”
这算问到青衣老者的专长了,只见那老者起身,踱步至书桌前,将那卷轴拿起,缓缓读道:“静女其姝,娉娉独立;静女其娈,言笑晏晏。”
将那卷轴放下,娓娓道来:“这十六字,分出三处古诗词,分别是诗经中《国风·邶风·静女》,唐朝杜牧的《赠别二首》,以及诗经中《诗·卫风·氓》。”
背负双手,边走边谈:“我仅诵出引用的句子,如下: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静女其娈,贻我彤管。这里两句诗指的是男女爱慕,互赠相思。”
“另一句是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这里的娉娉袅袅指得是少女的姣好身段,原诗指得就是少女初长成,身段玲珑有致,而书帖中稍有改动,娉娉独立,即表现出了少女的身材婀娜,又表现出了当代女子的主见与独立。”
“最后一句,总角之宴,言笑晏晏。指的是少男少女们,喜悦欢愉的一面。”
“十六字,引用三处古诗,腹中还是有些墨水的,至于将三处古诗合在一起,便赋予了新的情感,初步我理解为,即夸赞了少女的容貌艳丽,身段婀娜,又从字里行间,流落出对于少女的爱护,两处皆提到了少女的年少,这少年便是将自己放在了长者的位置。”
背负双手,不停走动,脸上逐渐布满喜色:“越想越觉得有趣,当真是妙极,巧极啊!哈哈哈……”
李雪桐脸上带笑道:“敬阁先生,还请坐下!”
青衣老者顿觉失态,忙拱手道:“敬阁失礼了,还请勿怪!”
李雪桐摆了摆手,将那书桌上的卷轴卷起,用黄色系带重新捆缚,然后起身,搁置在一旁的书架上。
“你们可知,那小子与我那孙女只有数面之缘,这字里行间的爱护,也做不得假,由此,诸位觉得这小子秉性如何?”
若没看过这幅书帖,诸位老者还不敢妄下结论,但看了这幅字帖,印象总会改观。
正所谓,见字如面,一个人的字迹如何,就体现出了这个人的秉性。
尤其,还是几位活了许久的老“妖精”,那青衣老者开口道:“字迹虽嫩,但横平竖直,笔画如刀,年轻人的锐气一展无余!”
“腹有诗书气自华,这年轻人了不得,雪桐先生有福啊!”
不复先前的执拗,读书人的傲气便是如此,好就是好,不用争辩,它就在那里,坏就是坏,说多也无用……
佝偻身材的老头,是位练家子,身有长技,骄傲起来,无人能及,但唯独对那读书人艳羡不已。
华夏国受儒家思想影响颇深,虽然如今科技进步迅速,已不复旧时胜景,但读书人的地位,从未改变过。
终于从宽袖中取出手掌,有些萎缩的双拳握起,遥遥一敬。
李雪桐见状,便开口道:“既是如此,那便就这么决定了!”
转头对着中年道士道:“紫君修士,一天劳顿,多有辛苦,你且退下,去食用斋饭吧!”
中年道士起身,沙包般的拳头抱起,“啪!”如同鞭炮之声,“太师母,紫君退下了!”
李雪桐回道:“替我向你太师傅问好!”
那中年道士点头,转身退出了房间,并顺势将木门轻轻掩上。
待脚步走远了,李雪桐面色郑重的道:“诸位师兄弟,这次,老婆子我还有一事相商。”
本以为没事的三位老者,正想着理由准备退下,却不防又被定在了原位上。
见众人面露疑色,李雪桐开口道:“是这样,我等年岁已高,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我决议,以后会里活动,一切从简,如今的年轻人也不耐这些规矩条框!”
却不料,话刚开口,仿佛踩着青衣老者的尾巴一般,一拍桌子,猛然站起,再不复先前的儒雅。
“规矩就是规矩,华夏五千年礼仪之邦,这礼数怎能从简,气血可以丢,这礼节决不能丢!关于这个提议,我坚决不同意。”
坐在另一侧的佝偻老者,蓦的嗤笑一声:“李雪桐,敬你是黄老爷子遗孀,你可不要得寸进尺了,今日,再三破坏规矩,你视我等如无物吗?还是说这同好会,以后就改姓你李了?”
李雪桐脸带寒霜,想来是被气到了:“两位师兄弟且请坐下,雪桐并无他意,只是让会内规矩从简而已,不说其他,就说今日,我等一众老人前去吊唁为夫,一路上舟车劳顿,我等能扛住,那其他的弟兄们呢?”
“为夫逝世,你们强逼着建了这处庄园,我明白这是你们一众兄弟的心意,但是,我家老头子操劳一生,他的秉性如何,你们都是清楚的,若他知道你们用钱财如此大兴土木,非得气活不可,但我老婆子势单力孤的,也强拗不过你们,建便建罢!”
“如今,会内的老人,是一个接一个消逝,中坚力量逐渐向着年轻人转移,这是大势,谁也左右不了,现在的年轻人喜欢轻松简单,咱们那套繁文缛节对他们来说,不时兴了,强逼着他们去做,只会让他们更加反感!”
那佝偻的老头,也站起身子,双手再次插入宽袖之中,“规矩即是立会之本,坏了规矩,那以后还能了得?”
李雪桐耐着性子解释道:“并非完全丢了规矩,只是一切从简,规矩不会丢,也让咱们这些老人,以及年轻人轻松一点。”
青衣老者甩动衣袖道:“礼仪不全,节数已失,年轻人哪还懂得君亲礼仪,忠孝礼常呢?阶级混乱,目无尊长,这是纲常的崩毁啊!雪桐先生,你可要慎重三思!”
端坐在椅子上的常伯符开口道:“什么纲常礼仪,忠孝廉义,你们又做到多少呢?”
沙哑的声音,缓缓切割着众人的神经:“先主一逝,独余主母一人,你们这些满嘴礼仪道德的兄弟,凶相毕露,欺辱主母身份不便。”
“别以为大家都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算盘。”
两位义愤填膺的老者,张口结舌,他们年龄均已近百了,何时被别人这样辱骂过,况且辱骂他们的,也是位近百岁老人,他就不怕损了阴德。
李雪桐脸色转寒,冷声道:“伯符!莫要胡说,快给两位师兄弟道歉!”
常伯符将蓝袋放在旁边的桌子上,“嗒!”的一声,站起身来,指着两位老人道:“同好会的宗旨是“”天下同好,亲如一家,文昌武胜,佑我华夏。”这十六个字让你们吃了?什么礼耻廉仪,狗屁不通,竟然还有脸指责主母架空同好会,这些年你们私下做了些什么,你们敢说出来吗?”
“主公创下的基业,就这般被你们腐蚀殆尽,你们还有脸在这里大放厥词!”
两位老者目瞪口呆,他们怎么想到平日里甚少言语的“怪人”,今日言语怎会如此犀利呢?
青衣老者明显被气着了,猛拍一下桌子,伸指指着常伯符道:“好!好!好!……话既然说到这份上,同好会不容我等,我便率人退了这同好会便是!”
“嚓啦啦!”青色长袍宽袖瞬间被撕下,漏出内里肌肉壮实的胳膊,任谁能想到,这是年近百岁老人的胳膊呢?
李雪桐连忙从主位站起,阻止道:“敬阁兄,莫要置气,一切好商量!”
常伯符嗤笑一声:“呵!既然过不下去,散了也好,省得坐吃山空!”
青衣老者怒目圆睁,双唇抖动半天,也未说出一句话,最终,愤恨的甩动另一条宽袖,推门而去。
另一边的佝偻老者,见形式如此,叹息一声,透过宽袖,抱拳行礼,也快步而去了……
李雪桐快步至门前,望着消失的背影,怔怔出神……
常伯符背负起蓝色布袋,站至李雪桐身后道:“主母,该做的我都已经做了!”
李雪桐点了点头道:“辛苦你了,已经近百岁了,还要陪着我演戏!”
常伯符静静的站在李雪桐背后,轻声道:“可惜了两位兄弟了,年岁近百,还要受此污蔑,没想到敬阁气性如此之大,别气出个好歹来。”
李雪桐摇摇头道:“这两位兄弟,确实忠贞不二,可惜他们手底下的人,就没那么听话了,这也是他们的失职!”
“再说,两位年岁近百的老妖精,怎会看不出咱们在演戏,只是陪着咱们在演而已!”
常伯符有些不解的道:“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们一走,同好会议员不就分崩离析了吗?这么做为了什么?”
李雪桐转身,脸上尽是笑颜:“为那孩子让路呗!”
常伯符眉头皱起,“就凭一面都算不上的缘分?这么做值得么?”
李雪桐喜笑颜开道:“值不值得,咱们看看不就知道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