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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括被射死的情景,紧随在后的庞援看得真真切切,但此时他的心中早被沉重的嘱托填满,容不下一丝悲伤。
趁着秦军弩箭全部射出的间隙,庞援率领手下冲入车阵,围攻战车上面的弩兵。秦兵见已来不及重新撑开弩机,纷纷驾驶战车向后方逃去。赵国骑兵哪里肯放过他们,一阵乱箭射去,把秦国弩兵连人带马全部杀死。
在山上督战的白起看见赵括被射死,本以为赵军会即刻投降,不成想赵国骑兵毫无降意,攻破了铁叶车阵。白起立即下令王翦率虎贲军从后面包抄赵军。
庞援见状,分出一部人马拦截王翦的骑兵,自己率领余下的骑兵猛攻据守山口的步卒军阵。
秦军步卒仗着人多势众,以密集的长矛枪阵封堵迎面杀来的赵军骑兵。一时间秦赵两军杀得血肉横飞,尸体堆积如山。但秦军步卒死死守住了阵线,让赵国骑兵不能前进半步。
庞援在阵前左突右冲,斩杀了不知多少秦军长矛手。可眼前的秦军仿佛越杀越多,而自己的手下却渐渐损失殆尽。
庞援心中焦急,回头向后望去,却发现更为糟糕的情形。此时秦国的虎贲军已突破拦截,正气势汹汹地从后面兜击而来。
眼看就要全军覆没了,可庞援还是急得束手无策。突然他的目光停在阵前堆得如小山般的尸体上,急中生智想出一个突围的办法。
庞援策马向后跑出几十步,然后调转马头,猛然加速冲向敌阵。当庞援冲到尸堆顶上那一霎那,他大吼一声:“绝尘!”,然后双手猛地向上拽动缰绳。胯下的宝马绝尘好像明白主人的心思,先紧蜷起身子,然后奋力张开四蹄向空中高高地跃去。庞援两眼一闭,耳旁只有“呼呼”的风声,感觉如腾云驾雾一般从秦国兵士的头顶上飞越过去。
绝尘不愧是一匹千里宝马,好几排长矛手组成的军阵足有七八丈宽,让它一跃而过,并且稳稳地落在地上。庞援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跳到敌阵的后面。由于兵器的长度太长,那些长矛手更本来不及向后转回身子,而且秦军步卒的前胸绑着铠甲,背后则毫无防护。庞援见状立刻探身将佩剑伸向秦兵背后,同时催动战马沿着阵线狂奔。由于战马猛冲产生的巨大冲击力,庞援轻易将最后一排秦军割倒一大片。前排的秦兵也纷纷丢掉手中长矛,向两边逃去。
秦军的阵形大乱,露出一个缺口。被堵在阵中的赵国骑兵乘机从缺口中涌出,快马向山口外奔去。
在山上观阵的白起见秦军阵线被撕开一个缺口,立即击鼓传令王翦的骑兵前去截住赵军。那些秦国步卒也很快从混乱中恢复过来,他们重新调整阵形,将被打开的缺口变成一条甬道。秦军步卒从两侧用长矛刺向甬道当中的赵军,并一步一步地向中央逼近,逐渐将甬道封闭。
庞援跃马跳过敌阵后,一直在拼命与秦军厮杀,希望将打开的缺口多支撑一些时候,让更多的袍泽逃出虎口。最终有几百赵国骑兵突出了秦军重围。眼见秦国军阵已彻底封闭,庞援无奈调转马头去追赶那些已突出山口的赵军。
王翦见有少量赵军突围逃走,还想率骑兵出阵追杀,被主将白起鸣金止住。此时秦军的鼓声大作,山上主将的大纛在空中不停地来回摆动,这是在向全军发出号令,围歼阵中的赵国骑兵。
又过了半个时辰,山谷中的喊杀声渐渐停息下来。白起带着亲军下山来到山口前,看见王翦打马前来复命。
王翦在马上拱手向白起说道:“起禀武安君,赵括和一万多赵国骑兵几乎悉数被歼。只可惜有几百人漏网。”
白起挥手不屑地说:“几百人不足为虑!通向邯郸的道路已被大王率军拦截,他们跑不了。当务之急是赶快找到赵括的尸首和将旗,招降残余的赵军。”
“赵括的尸首已找到了。”正说着,王翦脸色一沉,低头说道:“司马左更的尸首也找到了。”
这时几个秦兵用长矛搭成的担架抬着赵括和司马靳的尸体来到白起的马前。白起的脸色立时也变得异常沉重,他垂头仔细分辨赵括的尸首。但见赵括的身体已被巨弩射得血肉模糊,不过面容尚且完整。
看着眼前这个已死去的年轻人的容貌,白起不禁想起十年前在魏国王宫第一次见到少年赵括时的情景。
白起长叹一声,说:“明日之花未及盛开就已凋零,实在令人惋惜!不过身为武士,难免如此命运。”随后白起命令手下找地方将赵括的尸首埋了,再立一块木牌上书赵国上将军赵括阵亡之处,以便将来赵人将尸首运回故国收敛。
秦兵又将司马靳的尸体呈给白起验看。司马靳只在咽喉中了一箭,尸身保持完好。可白起看后却不由得悲从中来,他痛苦地闭上双眼,久久不发一语。
王翦上前问道:“是否将左更的尸首运回秦国?”
白起重重地点了点头,还是一语不发。
在黄土岭上,几十万秦赵两国士兵正杀得难解难分。就在这时,已撤走多时的秦军本阵又出现在战场上。
当看见那面绣着斗大一个“白”字的黑色将旗迎风猎猎飘舞时,秦国军阵中爆发出震天动地的欢呼声,而对面的赵军见此情景却个个胆战心惊。
只见一员戴鬼脸面具、骑高头大马的秦将从本阵中飞驰而出,来到赵军阵前。赵国将士注目望去,那秦将手中高举着一杆红色大纛,旗幡上虽浸满血污,但一个黑色的“赵”字依稀可见,那不正是主将赵括的将旗吗?
这时秦将向赵军高声喊话:“赵括已被射杀,即刻投降者免死!”
听到主将战死的消息,赵国将士立刻一片哗然。他们已被围困四十多天,缺衣少食、饥寒交迫。唯有今日赵括在战前一番突围回家的激励,才支撑着众人与虎狼般的秦军苦斗了大半天。此时见主将战死、突围彻底无望,赵军将士心中那仅存的一丝斗志也随之烟消云散。不少赵兵丢掉手中兵器,瘫坐在地上。
一阵骚乱过后,绝大部分赵国步卒放弃了继续抵抗的念头。只有少数赵军将领和残余的几千骑兵仍不肯降。他们聚拢在一起,列成一个不大的军阵,然后向面前几十倍的秦军发起最后一次冲锋……
当夕阳就要没入远处绵延如海的群山之时,自武王灭商立周以来规模最大、历时最长的长平大战终于落下了帷幕。
秦军主将白起骑在马上,缓缓出了本阵。他信马游缰、漫无目的地在战场上游荡。如血的残阳照耀着黄土岭,四周的原野上一片金黄。
尽管这是一场空前的大胜,可俯看荒野到处都是秦赵两军将士的尸体,这让白起的心中没有一丝喜悦之情。
一声悲凉的嘶鸣将恍惚中的白起唤醒,一匹失去主人的战马正从眼前掠过。那落荒的马儿一边向北方跑去,一边不时地回头张望,仿佛在寻找什么。
白起勒住马缰,目光追随着那渐渐消失的踪影久久不绝。此时他的思绪已越过血色中的黄土岭、越过奔流不息的丹水河、越过巍峨矗立的长平关……,再向北就是十年来令白起日思夜想的北方大城—邯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