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河区老城派出所干警冯成翔，跟踪一伙扒手进入市民公园西门，一眼认出大松小松两兄弟。
　　冯成翔去年从警校毕业，在石板巷当了半年片警，熟悉杜雪琴和她的两个孩子。每次路过总会买些零食和小玩意逗他们，闲了常与巷子里的孩子们玩老鹰抓鸡，孩子们都叫他老鹰。
　　担心暴露自己的身份，冯成翔有意避开两人，走着走着忽觉有些问题。方才与花睡衣女人擦肩而过，恍惚似曾相识。冯成翔说不上印象从何而来，内心隐隐有些不安，最后越想越不踏实，决定放弃跟踪目标。
　　一路上杜大松两腿有些吃力，怕跟丢了弟弟，紧紧捉住他的衣服。杜小松越打越激烈，步伐渐渐变慢，杜大松一时轻松了许多，开始满世界寻找熟字，琢磨刚才的大字，根据上午妈妈教授的加叠发，一加人，应该是一个人的意思。以此类推，那么天字是二加一人，自然就是两个人的意思。
　　杜小松眼里只有游戏，不知不觉跟着花睡衣女人出了西门，登上路边一辆白色面包车。杜大松心不在焉，跟着稀里糊涂也上了车。
　　砰！
　　车门响亮的碰撞声惊醒了两兄弟，就在这时，车内一名大汉与身后花睡衣女人各举一条编织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蒙头套住兄弟俩。
　　冯成翔返回之前与两兄弟碰面的地方，已经没人。前方路边有一辆白色面包车刚刚起步，直觉告诉他，这辆车有问题。追上去透过深色防晒膜，隐约看见中门窗内有一张脸正紧张地望着自己。这人正是之前的花睡衣女人。
　　冯成翔瞬间反应过来，追上去使劲拍打车身。面包车大轰油门，与此同时车身一别，将他斜里蹭了个踉跄。
　　一辆粉红色摩托来不及刹车，将冯成翔重重撞倒。
　　年轻的女车主惊叫着与摩托车一起摔倒在地，冯成祥爬起来回望女车主并无大碍，将证件扔给她，不由分说扶起地上的摩托车，驾车直追。
　　拐卖儿童！
　　编织袋里杜小松蓦然醒悟，意识到妈妈常常叮嘱的事情终于发生。苦于头套袋子，浑身被包装胶带捆绑，看不见挣不开，束手无策。
　　“小松，这是要干嘛？”杜大松在编织袋里懵里懵懂问。
　　“阿姨在和我们玩游戏。”杜小松异常淡定，他不想告诉哥哥实情，怕他大喊大叫，招来危险。
　　“对，阿姨想和你们玩一个游戏。”花睡衣女人赶紧附和。
　　“阿姨，出不了气，好闷人，不舒服，我不想玩这个游戏。”杜大松急嚷。
　　“这个游戏不准说话不准动，你们谁做得最好阿姨有礼物奖励。”花睡衣女人哄道。
　　“什么礼物？”杜大松问。
　　“玩具车。”花睡衣女人从兜里掏出一辆小玩具车，往手掌一擦，小轮发出沙沙转动声。
　　声音很动听，杜大松信以为真，高兴道：“阿姨，游戏开始了吗。”
　　此时前方车辆出现缓行，白色面包车转进一条岔巷。
　　杜小松发现头顶编织袋有窟窿，暗暗转动身体，试图将窟窿对准邻座的花睡衣女人。窟窿太偏，无法调整到合适的角度。
　　冯成翔追到十字路口，遭遇红灯，无视交规冲过停止线，直奔中央岗亭。举目四望找不到白色面包车的踪影，无从判断目标去向，赶紧掏出手机拨打指挥中心内线电话。
　　面包车内女人对驾驶座上的男人说：“现在风险越来越大，你不知道找到合适的孩子有多难，咱们价格上是不是该往上提提？”
　　男人断然道：“不能随便涨价，讲规矩守信用是咱们这行的立足之本。”
　　女人不满道：“那也得看货的品种吧，你瞧瞧，他们长得又乖又聪明，以后指不定会有大出息。”
　　男人嗤鼻一笑：“以后，以后老子是百万富翁，开奔驰宝马，你信不信？”
　　女人哭笑不得：“你就做梦吧。”
　　杜小松听懂两人的对话，慌忙岔嘴：“我哥哥是个瘸子，根本不值钱。”
　　驾驶座上的男人大惊：“什么？”
　　杜小松大声道：“他生下来就是瘸子，走路要人扶，吃饭要人喂，是个废人。”
　　杜大松最忌讳别人说他是瘸子和废人，忘了游戏规则，气急败坏一头扎向弟弟：“就是你在妈妈肚子里踢了我一脚，你赔我的腿。”
　　杜小松鼻子被哥哥撞痛，忘了之前的用意，恼道：“活该，谁叫你先咬我。”
　　杜大松不停撒气顶撞弟弟：“你先踢我，我才咬你的。”
　　“你先咬我！”
　　“你先踢我！”
　　两兄弟互相撞起来，一旁黑衣女人蒙圈：“你们说的是个啥？”
　　“我妈说，我们在她肚子里打架，生下来还扭成一团，拉都拉不开。我从不先动手打人，肯定是他先咬我。”杜小松一本正经，说到这里另生一计，“阿姨，不信你看，我脖子上还有他的牙印。”
　　女人哪里肯信，忍不住笑出来：“牙印个屁，孩子在肚子里哪能咬人，哪有力气把人踢残，你妈真会编。”
　　驾驶座上的男人勃然大怒：“你瞎了，一个瘸子你都看不出来，还好意思提价。”
　　“阿姨，我不想玩游戏，我要回家。”杜大松嚷道。
　　女人没理会，上前凑驾驶座压低嗓门说：“他们是两弟兄，一起跟着我有什么办法，不行就找个地方把瘸子丢了呗。”
　　男人大声道：“放屁，处理给张瞎子，再便宜也是钱。”
　　女人坚决反对：“我可不想为两三百块把好端端一个孩子交给他。”
　　男人嘲讽道：“你都干了这么多年，装什么善人。”
　　女人一屁股跌回座位：“卖人只是给他们换个家庭，交给张瞎子掰手掰脚当乞丐，那才是伤天害理，这事我不干。”
　　听到两人的对话杜大松恍然大悟，吓得浑身发抖，紧接放声大哭。杜小松大感不妙，但无计可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叫他们闭嘴，不然全都给我堵上！”男人怒喝。
　　杜小松另生一计，跟哥哥一起大哭大闹，加大声势。谁知女人并没有取下他头上的编织袋，直接用胶带在口袋外缠头扎紧他的嘴。
　　“疑似车辆由花园口转入和平北路。”
　　冯成翔手机一直保持与指挥中心通话状态，听到通报，迅速抄近路追击。
　　白色面包车内，男人和女人就如何处理瘸子继续争执。最后女人说干完这票铁定回老家，以后金盆洗手，不再跟他作孽，男人这才妥协。
　　摩托车手把上黏糊糊，严重影响驾驶，冯成翔这才发现自己满手是血，意识到刚才与摩托车相撞时双手严重擦伤。插进一条巷子，路过一个地摊，他随手抓了片布。
　　“变态！”摊主冲扬长而去的摩托车大骂，驾驶摩托车的男人居然顺走了挂在陈衣架上的一条女士内裤。
　　白色面包车内，男人远远发现前方路口有红蓝两色灯光频闪，赶紧急转拐进一条小巷。
　　“谁敢再出一声，我就把他闷死！”听到孩子们嘴里发出烦人的声响，男人威胁道。
　　杜大松很快闭嘴，杜小松不敢轻举妄动，唯恐两人改变丢掉哥哥的打算。
　　只要哥哥下车，就等于脱离了危险。剩下的事情杜小松并不畏惧，有了瞪人的本事，无论去哪里，最后总要取下他头上的编织袋。听妈妈说，拐卖孩子是拿去卖不是杀，杜小松宽下心来。
　　他和哥哥都背得自己所在的省份、城市和街道，记得刘勇叔叔和王二胖伯伯的手机号码，妈妈早已对两兄弟反复训练过。
　　“疑似车辆没有出现在和平北路金源口。”
　　冯成祥手机传来通报。这样的情况连续发生了好几次，不但令冯成翔屡屡错过道口，浪费了不少时间，还让前方拦截的警车措手不及。
　　造成这种局面的主要原因是天眼系统正在建设，原有的交通摄像头十分有限，仅仅布置在主要交通枢纽地段，两个十字路口之间的路段和岔道属于盲区。车辆不在十字路口出现，无法知道它目前的准确位置。
　　不过白色面包车越是诡异，冯成翔对自己的判断越加坚定，对指挥中心的责询更有底气。
　　“疑似车辆从吉祥路右转进入迎宾大道。”
　　手机再次指引。冯成翔抄道单行线，这时两手剧痛难忍，不听使唤，摩托车摇摆不定。
　　白色面包车驶入鹿头山隧道，车内转眼变暗，女人将杜大松单独抱到中门边。杜大松感觉要和弟弟分别，赖在地上死死用脚勾住坏阿姨。
　　白色面包车在隧道中段紧急停车带减速靠边，滑行中，中门哗地拉开，杜大松从车里滚出来，车加速驶离并入行车道。
　　砰。
　　杜大松的头部着地，两眼金星喷溅，同时身体与地面剧烈搓擦，感觉浑身四分五裂。
　　停止翻滚，杜大松眼前绽出一团白色的光斑，光斑瞬间经过五彩渐变，以蓝光炸开，剩下满天繁星。随后粒粒繁星出现尾眼，向杜大松扑来，四周炽热难当，感觉自己快被融化。
　　嘭。
　　世界一片灰茫，空寂。
　　不知过了多久，混沌的天空出现散发微光的尘雾，慢慢变幻成无数细线，在眼前纷乱绕动，螺旋般向各个方向飞逝。
　　“影，看你还能往哪里逃！”一个恐怖的声音在空洞的天空回响。
　　接着纷乱的螺旋曲线汇成一体，一直若隐若现盘桓在杜大松眼帘，无论他转向何方，螺旋曲线的朝向始终指向固定的方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