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张兰梅校长启发，杜雪琴丢下手里的活计，买来方格本、铅笔和橡皮擦，开始手把手教孩子们识字。
　　一个上午下来，大松既聪明又用心，能够活学活用举一反三，认熟了从一到二十的汉字和阿拉伯数字，外加周围好几家店名。小松则进展甚微，总是东游西晃心神不定，无法专注听讲，动不动喊尿急，说罢夹腿就跑。结果回头一考，没记住几个字。
　　“小松，请把你裤兜里的东西拿出来！”杜雪琴伸出手，严厉地望着小松。
　　“我要嘘嘘。”杜小松说完想跑。
　　杜雪琴眼明手快，扭住小松的衣领，拧鸡一样将他捉回来：“把它给我！”
　　“你放开我，我给你。”杜小松双手紧捂裤兜，一脸诚实道。
　　杜雪琴知道小松想使诈，擒住强行搜包。杜小松无处可逃，死死按住裤兜，然而最终抵挡不过，兜里的白色小纸盒被妈妈当场收缴。
　　“你不认真学字，老往厕所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找借口去玩螳螂。”杜雪琴一边数落，一边打开纸盒。
　　盒里的螳螂体型偏大，刀臂粗壮锋利，连从小务农的杜雪琴都感到狰狞可怕。奇怪，螳螂四腿残缺，腹部破裂流浆，想必被小松玩残。杜雪琴既怕又恨，不敢伸手去捻，直径跑不远下水沟倒进格栅里。
　　杜小松急的双脚直跳，却又不敢犟嘴。
　　杜雪琴返回，蹙额痛恨道：“我告诉你多次，螳螂肚子里有铁线虫，爬到身上来能把你的手和脖子绞断。如果爬进嘴里，你肠肠肚肚都会被它缠烂。”
　　和刚才那只螳螂相处了一段时间，感觉情况并非如此，杜小松觉得妈妈在故意吓唬人。
　　杜雪琴越想越可怕：“现在我们都住在一起，你把它养在被窝里，想铁线虫爬出来把我们一家绞死吗？”
　　妈妈怎么知道他把螳螂藏在被窝里，这事肯定是哥哥告密，杜小松愤怒地盯着哥哥。
　　杜雪琴最后恨怨道：“记住，以后不能玩任何虫子，更不能把它们弄残。”
　　“不是我弄残的，我在救它。”杜小松委屈道。
　　末了，杜雪琴安排孩子们在王二胖家吃午餐，反复叮嘱两人吃完后回橱窗守着缝纫摊，不准乱跑。随后搭公汽赶六站外市场添置布料和缝纫线。
　　杜大松一心全在方格本上，从头到尾捏着铅笔只顾画，根本没有食欲。
　　杜小松急想找回自己的螳螂，稀里哗啦飞快扒完，然而此时仍不见哥哥动筷子。原本因为螳螂的事早已与他无话多时，无奈张阿姨不放他一个人走，只好跟往常一样耐着性子将面条夹在勺子里，一嘴一嘴喂哥哥。
　　谁知哥哥心不在焉，屡屡躲闪，结果撒了一本子，不怨自己嘴拙，反倒赖他不是。杜小松咬牙一恨，前额无端发胀，本来寻常一怒，哪知哥哥竟然出现灰毛小狗的情形，耷头伏在桌上昏迷不醒。
　　早上一眼将白衣老者的灰毛小狗盯趴后，杜小松试验过好几次，在公园接连盯趴了好几条狗，其中不乏一条大金毛。这次万万不料还可以将人盯晕，想到以后有的是机会和办法收拾哥哥，心里不由阵阵暗爽。
　　足足喊了摇了等了半个小时，杜大松这才一梦醒来。
　　回到橱窗，趁哥哥继续练字，杜小松趴下水沟悄声呼叫：“啵啵，啵啵。”
　　下水沟臭味刺鼻，黑咕哝咚半天不见动静。杜小松懊悔不迭，早知道有把人盯晕的本事，当时就该把妈妈制服。
　　中午放学，早上来过的三位小姐姐路过橱窗，见杜大松在缝纫机上写写画画，上前一瞧，原来是在方格本上抄写唐诗。这哪里是写字，分明鬼画桃符。三人忍不住叽叽喳喳争当起老师来。
　　杜大松略经指点，字体渐渐缩小，笔画开始工整。三位小姐姐成就感爆棚，决定教杜小松正正规规练字。三人去旁边文具店买来描红本、铅笔、削笔卷和橡皮擦。胖姐姐再额外奖励他一片口香糖。
　　杜大松严格遵照妈妈的教诲，一日三餐之外不吃任何零食，但从不拒绝别人给他零食，每次总是收起来藏好，背着妈妈给弟弟偷吃。
　　给杜大松布置完作业，说好半个小时回来检查，三个小姐姐跳跳蹦蹦赶去街口的小饭桌。
　　一条四腿粗短，一脸皱皮的小狗在附近溜达，杜小松一眼认出是童装店老板娘的宝贝皮皮。想到每次去童装店门口看小模特，总被那位时时刻刻敷着面膜的鬼脸女人凶神恶煞地轰走，这会儿正好拿她的皮皮出气。
　　杜小松拦住皮皮的去路，皮皮警惕地瞪着杜小松，很快两声低吟后软软趴在地上。出于对它主人的痛恨，加上它本身奇丑无比，杜小松刚才一眼恨得入骨，估计皮皮到下午放学都不一定醒。
　　杜小松报复得逞，心里倍儿爽，联想到类似的事情，决定实施一系列行动。
　　第二个报复对象是戴二娃。戴二娃比杜小松大两岁，他家店里有一台电视游戏机，石板巷的孩子们总千方百计讨好他。杜小松当马给他骑过，还偷妈妈的布料给他垫过仓鼠窝，可是游戏机一次也轮不到自己。
　　这会儿戴二娃独自一个人在店里打游戏，杜小松大大咧咧坐在他身边观看，等他家大人没注意，瞪了他一眼，看他睡去，放心取下他手里的手柄，不亦乐乎玩起来。
　　第三个是沁园胡同口洋芋店的赵大毛，跟杜小松差不多大，总爱拿一根油炸火腿肠站在大家面前吧嗒吧嗒地嚼，吃相很夸张，明显有显摆的意思。这次好了，杜小松引他到僻静处，将他瞪睡，轻取他手里剩余的大半根，跑到公厕边大肆享用起来。
　　正巧，卖糍粑的胡大叔不肯多走几步进公厕，居然就在他面前的墙跟小便。杜小松愤然一瞪，胡大叔靠在墙上露着羞展览了半天，被来来往往的人当臭流氓。
　　不久，迎面走来一位穿橙红色马甲的女环卫工人。杜小松两眼一亮，此人必须教训，她曾无数次像赶狗一样用扫把打过妈妈。明明没丢垃圾，死活要赖，罚妈妈扫过无数次大街。
　　杜小松上前痛恨一瞪，女环卫咕咚躺在地上。有人很快发现，一群人围上来给她掐了半晌人中，接着抬到郭大夫诊所瞎折腾了半天。
　　返回橱窗，看见自己最喜欢的三位小姐姐正捧着本子不停赞赏，猜到哥哥又添了一件本事。虽然替哥哥高兴，但并不羡慕，也不关心。上前第一件事是跟胖姐姐索要昨天的奖品，一包口香糖。
　　昨天放学他抢着给她们背书包，引诱胖姐姐跟他打赌，若是他把三个书包一并从文昌小学背到巷口，并且保证不息脚，书包不沾地。赌注是一包口香糖，胖姐姐果然不信，结果输了。
　　第二件最要紧，讨她们手机玩游戏。胖姐姐和瘦姐姐两人已缺电关机，矮姐姐尚余一格，可以勉强过几把瘾。
　　杜小松嘴里吧嗒吧嗒嚼着，捧着手机坐在橱窗前的青石板上玩起他最喜欢的游戏。
　　一位身穿花睡衣的女人晃晃悠悠走过来，老熟人一样站在杜小松身旁观赏游戏。杜小松眼里只有蘑菇，三位小姐姐好为人师，无人留意身旁的陌生女人。
　　花睡衣女人离去，在周边游来荡去。
　　不久，文昌小学下午预备铃声响起，三个小姑娘哄然散去，杜小松无所事事，闷闷不悦，花睡衣女人掏出手机慢慢向杜小松靠近。
　　杜小松突发奇想，一刻忘了与哥哥的有仇：“哥，想不想去公园骑摇摇车？”
　　杜大松正巧写得头晕手麻，准备稍作休息，弟弟提起摇摇车，顿时精神大振：“想！你有币吗？”
　　杜小松得意道：“不用币，我和摇摇车老板是朋友。”
　　没想到弟弟居然跟摇摇车老板是朋友，杜大松当即站起身，不过想到妈妈的叮嘱，心里犯难：“妈妈说过让我们守着缝纫摊。”
　　“没事，我背你去背你来，快得很。”杜小松说罢殷勤地蹲在哥哥跟前。
　　杜大松犹豫片刻，严肃道：“说好只骑一次。”
　　“好，就一次。”杜小松爽快道，说罢驼起哥哥向市民公园撒腿快跑。
　　没想到黄皮寡瘦的小男孩有这般能耐，而且跑得很快，连自己差点跟不上趟，尾随在后的花睡衣女人喜不自禁。
　　来到公园南门入口一家儿童电玩堡，杜小松放下哥哥独自前往售票间，回来时手里多了两个黄铮铮的铜币。
　　将哥哥扶上一辆大公鸡，叮当一声，看见哥哥神魂颠倒，杜小松迫不及待爬上临近一辆小白马，第二声叮当，跟着哥哥一道手舞脚蹈乐不思蜀起来。
　　两兄弟晨练天天打这里经过，可惜没钱买币，只有一旁当观众的份，此时平生第一遭坐摇摇车感觉腾云驾雾。
　　不过好景不长，时间很快结束。杜小松兴趣盎然，准备再去售票间，杜大松不肯，执意要弟弟遵守承诺。
　　一旁徘徊的花睡衣女人走到杜小松面前：“小朋友，能不能帮我打过这一关。”
　　杜小松看手机画面正是采蘑菇游戏，刚才矮姐姐手机没玩够，此时眼馋心痒，但对陌生阿姨心存戒备：“我不认识你。”
　　花睡衣女人失望地翘了翘嘴：“不会打就算了。”
　　杜小松见阿姨要走，赶紧接过手机。杜大松心急火燎，可弟弟就是不搭理。
　　花睡衣女人转而安慰杜大松：“没事，阿姨知道你们家在那边巷子，我送你们从这边绕回去。”
　　杜大松这才宽下心来，杜小松一门心思采蘑菇，两人不知不觉跟着阿姨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