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生神色安和地目视着眼前两位警察，那个名做薛婷的女警面色严肃地站在一边，用审视的目光盯着凡生，看样子并不打算介入陈晓佟和凡生的对话，只是作为局外人监督整个过程；那个陈晓佟笑起来很随和，穿着和气质也是普普通通的样子，但凡生依旧是拼命控制规划着自己的一言一行，他清楚能对这种案子这么上心的人心思一定不少——要用语言骗过对方，同时要从对方的口中套出一些话……怎么看都像是凡昊那家伙专门为了折磨自己想出来的损招。
　　“你怎么找到我的啊……”凡生在明知故问，尽量让自己显得弱势一些。
　　“银行卡，最近你应该用过吧。“小陈指了指凡生现在手中拿着的银行卡。
　　“多久了？”凡生又毫无征兆地问道。
　　“什么？”小陈有点跟不上凡生的思路。
　　“从我第一次用这个银行卡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们是不是……每天都……偷……哦不，观察我啊？”凡生试探性地问道。
　　“我们才没有这么变态呢！顶多看一下你每天都在哪儿，或者做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而已啦，像那种如厕之类的事情我们才不会这么猥琐地去偷看呢——哦，对了，躺床上那个妞不错，我看你们两个有希望……”
　　“赶紧步入正题……”薛婷在旁边像是在控制着自己的怒气一般地说道，“你们两个之间的话题又开始变更了，都说了不要跑题不要跑题，你看这才几句话就跑题了！”说完后面色逐渐变得无奈起来，这两个家伙凑一块能哔哔出什么花儿来她已经不敢想了。
　　“关于赵厄那个案件——还有一些和许铭、凡昊有关的东西——总之现在三言两语说不清楚，跟我来吧。”说完小陈就走到凡生跟前，带着他走向了电梯间——凡生向后退了退。两人一进电梯，小陈就按下了地下三层。
　　“你去车库干啥？”凡生想了想，小陈是想带自己回警局吗？
　　“我们不是去车库。”
　　“那干嘛……地下三层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去停尸间。”小陈头也不回地说道。
　　-
　　Y市边荒。凡昊半蹲在泥地里嘴里叼着一根烟——他已经好久没有抽烟了，多少次说要戒掉，却不知在何时再次拿了起来……他看着呼出的白色烟雾在月光中起舞着，然后渐渐消散，最后无影无踪——自己多久没有抽烟了？上次戒烟又是在什么时候？凡昊在心中自问自答，就像一个迷路的孩子——是啊，就在那时候，天空漆黑一片，雪花在黑暗中飞舞着，自己正在路灯下飞奔，在心里用尽了自己所有的虔诚去祈祷，希望那人不要死……但赶到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只留下空空的桥面和隐隐的水声，还有惯彻心扉的悔意……在那之后自己抽了多少根烟，他已经数不过来了。
　　“凡生和许笙他们两个一块没有问题吧……”凡昊还是有些担心，凡生整天胡思乱想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把许笙得罪了。
　　“看来你很在意凡生嘛……”许铭笑了笑，走过来坐在凡昊旁边，“以前你总是把许笙的名字放在凡生前面。”
　　“凡生导师能照顾好自己，那家伙的厨艺没有什么好担心的，我主要担心的是那些警察。”凡昊说完迟疑了一会儿，最后才缓缓说道，“凡生的刀功好的离谱——正常人用菜刀的时候总是会把手蜷起来，就是为了防止切到手指，凡生这家伙直接用手指摁着鱼肉，举起餐刀就往上面砍，我在旁边看着都快要吓死了，结果你猜怎么着？那家伙不但手指好好的，切出来的鱼肉也很整齐，要说他以前没有碰过，我都不信……”
　　“这么关心凡生，那就自己去想吧，没准以前凡生都是自己做饭呢，现在我唯一担心的是凶手是如何做到虐杀十七个孩子还全身而退的。”
　　“先不管这个，那个凶手是不是涉入这个事件里谁也无法确定，但是你为什么不提醒凡生吧？”许铭试探性地看向凡昊，“我们两个都明白，凡生的那张银行卡是不能用的，但还是没有告诉他。”
　　“只是想让凡生了解一些事吧，顺便看看这小子撒谎的能力怎么样。”
　　“你就不害怕凡生将冯语天告诉他的事情全部说出去？”
　　“不怕——停尸间里的那东西，有头绪吗？”
　　“不知道，已经一个月了，身份现在还没有查清，毕竟我们这边的器材相比于警局里的那些专业物品还是差了一些……凡生在这一次可以得到很多有用的信息——或者什么都得不到，反而被套出去了很多话——自求多福吧，总之能把案子查到这份上的警察，一定不会太简单，希望凡生可以挺过去。”
　　凡昊看了一眼旁边的铁桶，里面还有些焦糊的痕迹。“这样就什么线索都留不下了，这种东西就只应该活在大脑里。”
　　许铭看了看凡昊：“那些人员的名单，找回来了吗？”
　　“家里都翻遍了，冯语天那里的文件也都搬了回来——现在唯一可能接触这些名单的就只有之前一个人在家的凡生而已，而且文件丢失的时间凡生不正好和许笙单独待在家里吗？”
　　“但是凡生根本没有目的拿这东西啊。”
　　“凡生也是个人，怎么不会撒谎——虽然他的撒谎能力有待提高，你应该能看出来吧。”凡昊像是专门给凡生开脱似的说道。
　　“你很在意凡生啊。”许铭笑出了声，“这么想给凡生开脱——放心好了。”
　　“凡生三岁的时候，叫过我爸爸。”凡昊在回忆中找出了这件事，不由得笑出了声，不久后，两个人一起开怀大笑，“不用想着份名单了，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这种事情怎么可能还有人专门去做！”
　　“还有那个拿到这份名单的人……是谁？”许铭拿出了一份手写的文件，不过相比于之前烧掉的旧文件，更加整齐和崭新，“只能凭着记忆再重新做一份，这样子……那些警察不会看不出来吧。”
　　“那边你不是拜托景海筝不让警察和冯朴嫣接触了吗？许笙那个样自然也不会想着做这种事的，赵厄现在已经死了，所以就只有凡生……”凡昊看向许铭，似乎只想讨论前一个问题，“他的思维方式和感性程度远超我们的想象，虽然只是表面，我担心他会……”
　　不过凡昊又想了想，摇了摇头。
　　“怎么了？”许铭将刚才的文件放进了铁桶，看了看逐渐消失的月亮，周围的事物逐渐被黑暗包围，这片黑暗的空间内只有两个手电筒发着暗黄色的荧光。
　　“凡生不会这样做的。”
　　“什么？”许铭好奇地打量着凡昊，点燃了文件——他知道要下雨了。
　　“相信我，凡生他不想去理解的。”凡昊看向天上的月亮，皎洁无暇，又逐渐被浓密的黑云掩盖。
　　雨滴从天空中落下，两人穿上雨衣，看着火焰逐渐被浇灭，身后只留下来时的一排脚印，正慢慢地被雨水冲刷，然后消失殆尽……
　　-
　　“好的，在这之前，先向你了解一些事，首先呢……”小陈现在看着眼前这个比女孩还要秀美的男孩子，无数种审讯用的套路在脑海中像是一汪洪流，但是张开嘴巴刚想要询问，却发现自己似乎没有什么——可以询问的疑点。
　　“什么啊？”凡生面色紧张地看着小陈，他担心对方的那一下停顿是在试探自己，而现在自己已经中招了——完了！
　　“先是关于冯语天的事情，为什么要杀了他，在那之前，你们之间有过联系吗？”
　　“没有，我是去找济周的。”
　　“是这样啊……”小陈似笑非笑地看向凡生，“我这边建议你不要说谎，因为耍小聪明在老师那里可能还可以糊弄过去，但在警察这里……”
　　“我真的没有撒谎……”
　　凡生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在警察面前想要撒谎果然还是那么困难。
　　“那为什么案发现场有两把枪？冯语天杀自己的妹妹还要带两把枪？”小陈立刻提出疑点，不给凡生一点思索的机会。
　　全身的血液里似乎灌满了冰碴，让凡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没有声音地深吸一口气，将舌尖抵在上颚，缓解自己紧张的情绪。
　　早问这个问题不就好了！既然小陈想要的是一个真相，自己现在更不能随随便便胡乱瞎扯——但是两个人就没问题了……
　　“我在家里找到的……”凡生理直气壮地说道，话虽然这么说，但理直气壮这种情绪凡生从未有过，再加上这几个月来和许笙的相处，凡生才发现自己想理直气壮也理直气壮不起来，有理也说不过人家，冯语天之前因为嘴笨受到的苦凡生终于有了些许体会了。
　　“在家找到的，怎么可能？”
　　“那天……济周说……”凡生感觉整个世界都要离自己远去了，之前所有的谎言似乎也在这一刻不攻自破。
　　应该怎么办呢？济周到底有没有按照自己跟他说的那样撒谎呢？自己是否要按照之前所想的那样描述最后一个谎言呢？眼前的警察很聪明，聪明得有点过分，就算是面对这种显而易见的案件也会立刻凭借直觉联想到其背后的复杂关系……稀松平常的谎言一定会被拆穿，就像是曾经自己和许铭凡昊冯语天那类人的对话一样——现在他不能从感性上去欺骗，而只能从理性上去欺骗。
　　哪怕对方可以清楚的认识到你说的是谎言，但是只要保证没有证据证明这些谎言，那自己说得一切都是合理的，一切看起来都是正确的。如果这一切都顺利的话，那这些前提都可以达到！
　　“济周那边你问了吗？冯朴嫣呢？”
　　“我现在有权利保持沉默，在私下里和你交谈案件已经属于滥用职权了——不过——唯一的口供是济周说的，单是听他那时候的语气就知道说谎了，只是因为目击证人只有他一个，所以我才没有当面指出来——现在已经找到你了，所以别想着编造一个看似天衣无缝、实则漏洞百出的谎言……”小陈这语气里的暗示极为明显，意思是济周在之前已经撒了一个谎了，所以凡生不能随随便便瞎扯了，除非他能神到撒的谎和济周一模一样——但凡有一丝的偏差，那小陈就有足够的证据让上层意识到这个案件的复杂性！
　　“济周撒谎了？凭什么你能这么认定。”
　　“我说是作为一个警察对于真相的直觉你信吗？好了，是时候了——告诉我你的证词吧，以此来确定你们两人之间是不是有人在说谎。”小陈停下了脚步，看向凡生。
　　等了这么久终于问到这个问题了啊……想到这儿，凡生在心底微笑起来，神情格外放松，但是为了保险，还是装作极其认真和纠结的样子，开始述说自己的证词。
　　这些证词中蕴含着的故事很合理，且有理有据，平和的语气如同在述说自己经历过的事情一样，但是这毫无瑕疵的讲述在小陈耳中却像是战争的宣言那般沉重且不可思议，似乎凡生说的并不是什么个人经历而是一场恐怖故事似的——你们两个明明是在扯淡不对吗？明明都是谎言不对吗？明明表情是那么的紧张，明明所说的话是多么让人难以相信——但是现在却被眼前这个孩子重新述说了一遍。
　　‘我收到了冯朴嫣的一条消息，她让我赶紧去303号房，我一开始很惊讶，不过还是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凡生。’这是济周当时的话语。
　　“济周说冯朴嫣让他去303号房，我一开始没有在意，只是觉得那家伙最近走桃花运了，不过……”
　　‘结果冯朴嫣又发过来一条“救命”，没办法，我也只好让凡生过来帮忙，因为我不知道303号房里有什么，也不知道一个人能不能应付得过来——所以……’
　　“济周说冯朴嫣可能出事了，但一个人解决不了，所以就叫上了我，济周自己先去了——不过我家里的时钟出了点问题，时间有错误。”
　　‘然后我在凡生之前到了303号房，但是没想到冷不丁的就被冯语天打了一枪，渐渐地就没有知觉了，只能听见一些断断续续的话。’
　　“那时候我一直在跑，中途给警局打了电话，不过荷雨窗走廊的结构复杂，你们想必也用了不少时间吧。”
　　‘之后发生了什么我就都不知道了。’
　　“在之前我在收拾衣服的时候，才发现柜子里有一把枪。”
　　‘凡生的枪可能是冯语天偷偷送过去的，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在发现凡生有枪的时候，我还是蛮吃惊的。’
　　“我也不知道冯语天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这点我无法解答，大概是在我不在家的那段时间吧，同时也调了我的表。”凡生有些紧张地着看着满脸惊愕的小陈，心莫名其妙地被提了起来，但既然对方露出了这种表情——应该，大概，似乎……没有露馅儿吧，“至于那些画和日记，我承认是我偷的，如果这也算犯罪的话。”
　　小陈这次无话可说，脸颊上的汗滴滴落下来，不过问题还是要问的：“那为什么住在许铭家？”
　　“我晕倒在荷雨窗后门的路上了，许铭应该是经过了那里，然后把我带到了家里，做了简单的包扎……”
　　和凡昊许铭说的一样，小陈现在就算是有怀疑，就算有把握这件事没有这么简单，以现在的证据，还有凡生的口供和证词——完全没有任何的漏洞——不行！怎么可以没有任何漏洞呢！
　　“啊！你和冯语天之间是什么原因联系在一起的！”小陈像是抓住了一个关键的节点——要是凡生无法解释这个的话，那里面一定有问题！
　　“哦，一开始我也不知道冯语天是干什么的，只是在之前游学的时候，他看上了我的天赋，然后去让我整理文件……”凡生把自己糊弄冯朴嫣的那一番话说出来了。
　　小陈听后，有些沮丧地叹了一口气，甚至怀疑自己的判断到底正不正确，是不是这只是一件极其普通的案子——不！不可能，这其中一定有极其复杂的因素！
　　就算自己清楚地明白凡生撒谎了，但是自己又有什么办法呢？说出去的话局里又有几人相信呢？想要定案就必须要有充足的证据，现在掌握的各种证据都表明了这个案子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案件罢了。
　　“录音设备可以关掉了吗？”凡生问道。
　　“好的——对了，你觉得许笙这个女孩子怎么样啊？”小陈突然变了一张脸，恶作剧一般说道，似乎刚才的沮丧已经彻底消失了。
　　“太烦人了，整天叽里咕噜不知道说些什么……”凡生害怕又有什么套路，只好实话实说——至少在他眼里看来许笙很烦人。
　　“哦……”这下轮到小陈尴尬了，说着他就拿出了手机挂断，同时关上了录音器，手机上显示的联系人是薛婷，这让凡生心里咯噔了一下。
　　“这手机，是打给刚才那个叫薛婷的人吗——她现在在哪儿？”
　　“这个啊……抱歉了，是在许笙那边了解情况，顺便监督我有没有跑题。”小陈挠了挠脸，凡生现在恨不得冲上去把对方的脸撕烂。
　　“啊……这……”凡生的语调突然变得嘶哑了，面部的肌肉有些颤抖，“完了……”
　　“这个，先去停尸间吧——这算是你我之间的私人关系了，顺便给你一个人情。”小陈说完就转过身去，面带歉意地笑了笑。
　　真是没办法，只能在私下和凡生交流这起案子了——这是唯一的方法了，小陈清楚自己的职责所在，他必须要把整个事件搞清楚！
　　-
　　“首先是关于赵厄——先说明一下，现在的你确实暂时洗清了嫌疑，更何况你是当事人之一，关于他的事……应该有所了解吧。”
　　“嗯……应该是……在7月8号吧……我在紫檀路的小巷里发现了他的尸体，报警了，可是没有人信我。”凡生漫不经心地说道。
　　“现在已经找到了你说的那个地方了，不过尸体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了一滩血迹，后来在这家医院里找到了血样，确定那一滩血迹是赵厄的。”
　　“现在那为什么要带我去停尸间？”凡生看向小陈。
　　“去了就知道了——冯语天还有赵厄的关系，你都应该知道吧。”
　　“差不多。”凡生看着小陈，似乎想到了什么，“你是说，我们要去停尸间，里面的那个东西，不会就是赵厄的尸体吧。”一说到这里，凡生就感觉自己又重新回到了那一天昏黑无比的小巷中，周围弥漫着尸体腐臭的味道，湿冷的空气像是一条条冰冷的细长虫子从自己的毛孔中钻入体内。
　　“是的，DNA的排列顺序完全一样……”说道这里连小陈自己也有些怀疑了，“虽说尸体和赵厄长得也有几分相似，不过经过精确对比后发现，似乎不像是同一个人。”
　　“长得不怎么像，那为什么说尸体是赵厄的？”凡生现在不想听这些模棱两可的话，他想听一个准确的回答，“就是因为DNA吗，赵厄家里应该还有他的一些毛发，为什么还这么不确定？”
　　“家里都被收拾了一遍，信不信由你，一点个人信息都没有找到。”
　　“所以你就用现场找到的那些血迹来做鉴定，拿那什么血袋里的鲜血样本来确定这些血就是赵厄的？”凡生现在只想了解得多一些，明白得更为仔细些，而且现在他就只想把之前所有的一切都做个清算，其中当然包括这一切的伊始——那个漆黑的小巷，躺在地上的死尸。他不想这种过往的东西来打扰自己现在的生活，更不希望这些残酷又有着些许戏剧性的感情永远留在心里……
　　他希望就在现在，就在今天，把这所有的一切都弄清楚！
　　“赵厄的血型很稀有，所以在之前每隔上一个月就会到这医院来献一次血，所以他的血样有保存……这正是因为这点——小巷里的那些血迹和赵厄献出的血是出自同一人的。”
　　“那不就完事了吗，赵厄死了，完了。”凡生感觉自己现在有一股之前从未有过的暴戾之气，单单希望这件事情草草结束。
　　“听我说完，除了赵厄，Y市里还有一个和他有着相同血型的人，就连长得都差不多，在Y市中心医院里拿血样时发现，赵厄之外的那个人的血袋少了几袋。”
　　“什么意思，赵厄的呢？”
　　“毕竟对方的年龄比赵厄要大，所以血样自然存的要比赵厄多——两倍之上，所以我怀疑……”小陈没有说完，凡生就接上了。
　　“赵厄还活着，但是隐藏了自己所有痕迹——先是拿走自己全部的血袋，然后将另一个人的血袋放到自己的那一列里，又顺便把另一个人血袋里的血洒到小巷里等你们发现，既然这么清楚了，你们把小巷中的鲜血和另一个人的血袋再化验一下不就知道是不是有人把赵厄的血袋全部拿走就好了吗？”
　　“这种情况我也想到了，也拿着化验了，本来以为两者的DNA完全相同，是出自同一人的血样，不过，两个血袋里装的血，不是同一个人的。”
　　凡生微微惊讶了一下，事情果然没有这么简单。“那另一个血袋里的是谁的血，赵厄的还是他的，另一个人有备案吗？”
　　“有，不过现在那个人的家属都死光了，而且隔了这么久，住址都搞不清楚，更别说DNA了。”
　　凡生点了点头。
　　“又因为某些因缘巧合，我发现这里的停尸间里，有一个很奇特的尸体，就像一个钉子户一样，不过没有任何信息——我立刻找到了这具尸体，同时也采集了它的DNA，和赵厄之前储存的血袋里的血液完全一样。”小陈说完就指了指两人身旁的停尸间，“不然我也不会这样认为，赵厄的尸体就在里面。”
　　“这个尸体是不是赵厄，现在的技术应该可以对比出来吧，只需要一张照片就行，不对吗？”
　　“不行的，能试的都试过了，这具尸体的时间有些久，而且还泡在福尔马林里过，不单是如此，我们发现这具尸体的肺里还有些积水——面部浮肿，显然在水里泡过。”
　　“淹死的。”凡生说道，“那就不是赵厄了？”
　　“是的，但是DNA摆在那里呢，我们是警察，不能就这样武断的做决定，他肺里的水我们对成分做了鉴定——除了些许福尔马林外，这些水是来自……”小陈指了指墙，面带疑惑，“就是在往事桥之下这条河里，淹死的。”
　　“哦。”凡生没有在意这件事情，他的心早就已经飘到了停尸间里，说实话现在凡生的心情感到很放松，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放松，但是在小陈说出这些疑点的时候，他也没怎么仔细听，反正这样了就行。
　　“好了，进去吧。”说着小陈就领着凡生进了停尸间，一进去，先是冷，凡生现在只穿着短袖，还有一些说不出来的味道，这些味道就像是有着质感，如同某些带着粘液的毛虫早空气中蠕动，包裹着里面的所有人，再混上消毒水的味道——凡生感觉自己的胃部有些恶心。
　　小陈出示了自己的证件，旁边的医生点了一下头，从灰色的冷柜里拉出了其中一具尸体……凡生可以看到里面缓缓向外冒着的冷气，还有白布下面挂着的标签。
　　凡生已经做好准备了，做好准备去看一个已经不新鲜的，一丝不挂，且面部浮肿的尸体。
　　小陈走向前去，眼神突然变得惊讶，随后就是恐惧，更有着些许不可思议，凡生察觉到了对方的变化，也好奇地凑了上去，相比于整个停尸间，这些白雾的味道显得更为浓厚，不过现在管不了这些了，凡生也一脸惊讶的看向白雾里那隐隐约约的东西，心想这是在开什么国际玩笑——空空如也，没有尸体。
　　-
　　两人站了有几分钟，才回过神来。小陈的表情之间不知道变化了几次，站着就拨打了薛婷的电话——虽然知道这是徒劳的，但还是要确认一下。
　　“你调一下停尸间的监控……虽然不太可能有收获，不过，还是看看吧。”
　　“尸体不见了？”薛婷感到了些许惊讶，不过可以听出来她的语气很着急。
　　“我算是小瞧了这些家伙了，监控是七天自动覆盖的，现在正好八天。”小陈闭上了眼睛，“听好，把这件事一字不落地上报给上级。”
　　“我看别了吧……”凡生在旁边淡淡地说道，语气中甚至有些幸灾乐祸，“查不出来的了，该过去的就该让它过去，这样浪费人生有意义吗？”
　　“听好了，这是我的职责，作为一个警察，对真相的……”
　　“那你也听好了，你要是再查下去，毁掉的可就不只是一个人了，你应该好好的权衡一下利弊……不要为了过去的而影响未来的。”凡生看了一眼小陈，停尸间里的异味不知怎么地消失了，反而让他有些兴奋。
　　“现在我跟你说的这些都是猜想。”小陈知道再查下去也是徒劳的，那些从别市调来的精英，就是太自信了，这种简单的工作都解决不好！“不要告诉任何无关的人，我本来希望你可以给我提供一些有用的信息，在这之前，我要夸你一句，你的确很聪明——在我办过的案子中，你和济周的证词可以算是一个奇迹了，但是……并不代表冯语天和你的关系只是这样简单。”
　　“嗯。”凡生迎着小陈的目光，心如止水，“那你也要记住我的话，别再查下去了——到最后，只会死更多的人，包括你身边的人。”
　　“你想说什么？”
　　“这一切都结束了，都结束了！已经到了终末，现在再去揭开那些伤疤不是有点太多此一举了吗？”凡生说完就走出了停尸间，没有理会小陈，虽然不想承认，凡生内心还是有些耿耿于怀的，事情显然也不可能就这样过去，扑面而来的清新味道让凡生有些陶醉。
　　“听你这么说……其实我也不想查下去了，从那天发现济周的画不见时，我就觉得我要查的，和阻碍我的人——都不是这么简单，单单是避开监控，这种烂大街的方法，我都被耍了两次，不过……”小陈说着也走了出来，“就算我不想查下去了，还是有另一种声音，催促我查下去，这是一种很神奇的心理，明明没有兴趣，却还要拼着查下去……这就是我当下的义务，总之，你的生活或将回到正轨，但我还是要继续下去——无论我愿不愿意。”
　　凡生没有回头，但停下了脚步。
　　“你其实可以不查这个案子的。”
　　“什么？怎么可能？我们那里是警局，不是菜市场什么案子摆到桌子上让你随便选。”
　　“好好好……”凡生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小陈这个家伙无论是在对人的体贴程度，还是办事的能力方面都堪称完美，但就是这点让凡生有点心烦意乱，胸中的责任感实在是太过于浓烈，而且对自己的责任总是持有一种必须要完成的态度，就像被洗脑了一样，“现在你们调查组是不是已经名存实亡了。”
　　小陈没有说什么，以现在的情况来看，从X市那里调过来的“精英”完全没有彻查这个案子的兴趣，倒像是来捣乱的……
　　“上头对这件案子很排斥吧？一看就是人家关系网都打好了，而且正好压在你头上。”凡生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不过刚做完这个动作就扇了自己一巴掌，因为自己的动作太做作了……小陈懵懵地看着凡生刚才疑惑的行为，“继续，那这个样子上头肯定不希望你这种聪明的人来查，并且一定会对你做出一些阻碍，扣工资，降级？所以你要是现在退出。不参与这件案子，不会有人妨碍你……也许有些人暗中就是希望你这样做呢。”
　　小陈不等凡生把话说完，就转身离开了，只留下了一个联系方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塞到凡生口袋里的。凡生看了看黑漆漆的地下车库，还有身后的停尸间，站在外面远比深入其中要恐怖。
　　“对了，不要跟济周说我还在……”凡生朝着小陈的背影喊道。
　　-
　　天空逐渐变得阴暗，街边的路灯也一个个亮起，小陈倚在路灯上吞云吐雾，无聊的看着轻烟从自己眼前聚拢，又慢慢地消散——脑袋里还想着凡生说过的话。小陈之前天真地觉得只要找到凡生，就可以把人物关系和事情的原委理清楚，可是现在非但没有获得什么有用的信息，反而收到了一个来自中学生的威胁。
　　这个案子已经不能再查下去了，事实明摆在那里——现在自己的生活都成问题，这一整个月都是用泡面撑过来的，在此之前上级还专门开过会，说小陈在那里每天查些早就已经有结果的案子，分明是拿警察这种光荣的职位来坑蒙拐骗，顺便把小陈组里的所有人都骂了一顿。
　　“听着，我们司法机关就是要对真相负责，每天总会有各种案子，你们却只在这里查这种几个中学生过家家的游戏！陈晓佟！亏你还是我们局里的精英，怎么现在都开始这样玩弄职守了！”
　　薛婷很冷静，说了几个很重要的线索，在他们看来，这几条线索足以让这个案子得到重视，结果还没有说完，一大沓厚厚的卷宗就被扔了过来，有几个还“恰巧”砸在小陈和薛婷脸上。
　　“你们还年轻，切不可被利益蒙蔽了双眼，我们作为警察，要做的是对真相对公民负责，对社会负责，对国家负责。在职业活动领域，树立主人翁责任感、事业心，追求崇高的职业理想；培养认真踏实、恪尽职守、精益求精的工作态度！懂吗！”茶杯放在旁边，老态龙钟的面庞让小陈难以克制自己想一脚踹上去的冲动。
　　“放弃了？”薛婷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小陈旁边，一句话将小陈从回忆里拉了出来，她还是穿着一身警服，不过摘掉了整天都戴着的蹩脚的帽子，头发随意地披散在肩头，慵懒的感觉第一次出现在她的身上。
　　“结束了，明天我就向上级申请解散专案组。”小陈说完就转头想要离开，他并不是软弱，就算最后就只有他一个人，他还是会查下去的——反正自己的才能摆在那里了，普通的案子对他来说根本就毫无压力，管什么查不查的，先把肚子填饱再说，抽空再去查这件案子。
　　“薛姐，那个……要不要我请你去吃自助啊？”小陈想起了露小楠，那家伙活泼得要死，虽然有些时候恶趣味不少；还有眼前的薛婷，那美丽的面容总是在局里惹得无数人驻足观看，更可贵的是她也有对真相负责的一股热忱——只是小陈不想让他们跟着自己一块受罪。
　　自己是个警察，这点是改变不了的——他必须要对真相负责。
　　“不用了，继续查吧，我们挺你。”薛婷突然说话了，脸上还挂着笑，“上头现在还不敢把你生生赶出去，现在你只需要多办些无关紧要的案子——职位要紧嘛。”
　　“你们就不觉得我很幼稚吗？”
　　“怎么会，你要是幼稚那我们就是智障了……”薛婷顿了顿，“露小楠跟了你这么久，也不能说散就散啊。”
　　“可是上头已经这种态度了，再下去连你们的饭碗也不保了。”
　　“闹了半天是因为这个啊，我前面不是都跟你说了吗，在保住自己饭碗的同时——干一行爱一行，不行就再换一行，你的天赋都摆在这里呢，就你这种性子……”薛婷斜着脑袋看着小陈，”烟也赶紧戒了，抽多了开销就大了。”
　　“薛姐，你想说啥就直说吧。”小陈现在觉得话题有些跑偏了，还偏得那么随和，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就这么几句话的事，话题怎么就扯到自己的人身安全和紧急状况上来了——跑题果然是自己必须要过去的坎儿啊。
　　“查下去吧。”薛婷似笑非笑地看着小陈，“既然那个叫凡生的中学生都这么说了，怎么？怂了？”
　　“你看我一个人也查不下去啊，没有搜查证……”
　　“上头那里够乱了，而且还有这个，杨局长给你的……”说完薛婷就从上衣口袋里——对，有口袋，不至于神秘到塞进胸罩里。从里面拿出了一个信封，不过这信封一点都不正式，一看就是胡乱装装样子的，“这里没有监控，赶紧看吧……”
　　“什么？”小陈看了一眼信封，将里面的信纸拿出来，上面写着很短的一句话，就像是在演电影一般——小陈感觉周围的环境忽然变得危险了。
　　-
　　对不起这样排挤你们，这个案子很危险，远没有表面那么简简单单，上面的种种行为都代表着这并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枪杀案——上层那里已经很乱了，似乎有不同的势力涉入此事，万不得已，只能把事情交给你了，在此之前，先警告一下中二的你——这不是无间道，更没有什么卧底啊之类的东西——对方完全是在张扬做事……蹲在我们头上拉屎都不敢吱声的那种张扬，但一定要低调，这搜查证给你，希望你可以用上，凡昊和许铭的嫌疑还是有的，最近两人似乎有开始一段长时间的出差，所以希望你们能调查他们的行踪，有劳了。
　　-
　　小陈又翻了一下信封，里面有几沓现金，还有一个搜查证。看见“你们”两字后又抬头看了一眼薛婷，对方正微笑着看向自己。
　　“一个人可不要寂寞啊，寂寞了就打电话或者发微信啊……”薛婷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面色有些绯红，还有一些夹杂在之中的落魄，“这时候你不是应该感到兴奋吗，像电视里演的那样，一个人在暗中默默的彻查整个案件——多帅啊。”
　　是挺帅的，不过这些钱……小陈数了数，这些钱已经是自己三个月的工资了，够他小陈省吃俭用四个多月了，不过再算上住宿费，车费之类的开销……
　　“挺好的，这些钱够了……”小陈深吸一口气，意识到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什么，长时间的出差，里面更有许多未知的事物——这么复杂的关系，他可不敢保证自己能不能活着回来，怎么看这都不怎么值得啊。
　　“别担心，杨局长也说了，我和你一起去……”薛婷说着说着声音就连蚊子都听不到了，脸上那樱桃般的绯红也越加明显。
　　值了值了值了……就是死了也值了，两人可以毫无顾忌地在一起两个多月，在中途的旅馆里没准还会发生些什么，小陈对自己的人格魅力和颜值都有自信——他立誓！就在这几个月内，他不仅要彻底查清这个案子，还要彻底的告别自己的单身生涯……小陈又开始担心担心自己没有办法专心办案子了……
　　但在面对美好的未来时，还是确认一下的好：“那个，这次，就……只有我们两个吗？”
　　“嗯……”薛婷现在几乎只用自己的喉咙发声了，头低得几乎都看不清她的脸。
　　“等等！还有我！还有我！”刚说完，一个很熟悉的声音就从远处逐渐地接近小陈和薛婷。
　　露小楠上气不接下气地站到了小陈和薛婷之间：“局长刚才打电话跟我说了一件事，我不放心，主动来找你们了——所以在这段时间里，我会帮你的，怎么样陈哥薛姐，是不是很感动啊？拥抱亲吻什么的就免了……”
　　露小楠看了一眼小陈——后者正用一种无可奈何又有些像便秘的表情看着自己；薛婷则在那里死盯着露小楠，眼睛里几乎要冒出火来，恨不得当场把露小楠撕成两半……
　　露小楠天真地以为自己早已经步入了婚姻的殿堂，不用再受那份当电灯泡的苦，不过现在嘛——露小楠看了一眼薛婷，对方原本因为紧张而揉搓在一起的双手已经松开了，微微缩着的脖子也直了起来，原本绯红的脸颊也逐渐转为平淡，面色逐渐变为平时的冷若冰霜。
　　自己是不是有些……多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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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笙叉着腰，嘟着小嘴，挺着胸脯，让凡生都害怕那件衣服会不会被撑破：“我——烦人吗！烦！人！吗！凡生！我很烦人吗！烦人吗！”
　　凡生被迫坐在许笙的床上，看着眼前咄咄逼人的许笙，很是直男地说道：“现在算烦人吗？”
　　“你混蛋啊！”许笙听后的火气噌一下就窜上来了，朝着凡生扑了过来，把凡生摁在床上，自己则跨坐在凡生的腰间，死死抓着凡生的手腕，鼻子呼出的热气打在凡生的脖颈处，“烦人吗？真的啊！我真的好烦人啊！为什么别人眼里我就是活泼可爱卡哇伊呢？为什么到你眼里成了烦人的家伙了啊！别老是遮着眼睛装神秘，把这烦人的刘海给我捋到一边去！”说着就用手指将凡生额前的刘海捋到一边，凡生那一双像是水墨一般的深黑瞳仁立刻露了出来，长长的睫毛历历可数。
　　许笙就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样突然不知道该干些什么，唯一确定时间还在流动的现象就是许笙的表情正逐渐变得变态和猥琐，面色逐渐变得通红，最后露出了痴迷的笑容……
　　“好可爱啊……好可爱啊……啊啊！啊……我可以的！可以的！”许笙看着凡生那一只带着忧郁的眼睛之中倒映出的自己，嗲嗲地说道，“你的眼睛好大啊，睫毛也好长啊，长得好可爱啊！哇——好卡哇伊哦！”
　　“你疯了吧！赶紧给我下来！”凡生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立刻从许笙身下挣脱出来，许笙并没有再次扑上来，而是坐在床上细细端详着凡生。
　　“我可以吗？我这种女生你可以吗？”许笙说完就站了起来，从衣柜里拿出了一件衣服，扔给凡生，面色逐渐变得稍微正常，“说真的长这么可爱穿这种衣服就太掉价了，穿上这身试试！还有啊，一会儿陪我去一趟酒吧……想出去玩一会儿。”
　　“骨裂刚好就去喝酒啊。”凡生拿起了许笙扔过来的衣服，脸色也逐渐变得不太正常，“这个……这个衣服？”
　　“当然了，不然呢？”许笙也开始换衣服，脱下了身上穿着的睡衣，完美的酮体立刻显露出来，只有一条贴身的白色内裤遮挡身体。
　　许笙给凡生扔过来的是一条……超短裙、白色丝袜还有水手服……还有一盒粉底和一支口红……这是想让他穿女装啊！自己虽然长得像一个女孩子但也不至于这个样吧！凡生转过头去，一丝不挂的许笙直接映入自己的眼帘……
　　那个变态还朝着自己玩弄自己的胸脯！
　　“凡生啊，你说我身材好不好啊，我这种女生要是你的话会不会想把我立刻就地正法啊……”许笙恶作剧地笑了笑，面色绯红，伸出右手遮住了那张笑得很放肆的嘴唇，“没关系的，其实你可以这样做的，现在就可以哟！就我们两个……共度良宵……”
　　“什么……你这什么啊……你……你在干什么……”凡生连连后退了好几步，面色紧张且呆滞，露出了如临大敌一般的警惕神情。
　　“你不是喜欢女生吗凡生？我这样的女生你难道不喜欢吗？可以的啊凡生，现在就可以的啊……难道你还怕满足不了我吗？没关系！我的下面可是超敏感的！”许笙那充血的神情依旧像是渴求着什么，看着凡生那张面庞不知道吞咽了多少次口水，但凡生则听出了语气中的不对劲。
　　想到这儿，凡生像是害怕许笙注意到某个事实似的，缓缓移步到门口，打开了房门，清了清嗓子，让自己的状态保持到最佳。
　　“许笙啊，有件事情我想跟你说……”
　　“嗯？”许笙面色红润，似乎在期待什么从未尝试过的极其禁忌的东西。
　　“我是男的。”话音未落，凡生就推开房门，拼尽全力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