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罗德坐在院子里，房子里面收拾的差不多了，但是哈罗德不想浪费贾布里茨的干净的阳光。
　　这本小书已经看了三四天了，如果是一般的全新语言，哈罗德只要一个通宵就差不多可以使用了，可是这本书他足足看了五天，现在才能勉强使用。
　　合上书页，大教堂的钟声响起了，哈罗德看着不远处大钟摇摆的钟楼，又到中午了，四天就这样过去了。
　　哈罗德自从回来，就没有去教堂里吃过饭，因为那些牛人每天吃着不知名的肉类，在此之前，在下面，哈罗德吃的都是人类自己种的东西，吃食也非常的简单，饿得受不了也会吃上一点，但是在上面，面对每天精致的肉餐，哈罗德反而决定绝食，为了保险起见。
　　哈罗德把书放在桌上，伸个懒腰，这本书已经没有价值了，剩下的就只是练习了。
　　他回到小屋里，壁炉上放着一把砍刀，用上了油的皮革刀鞘包着，把砍刀拔出来，蜇人的银色让人胆寒。
　　虽然现在看起来干净如新，但毕竟沾过血，人类、巴迪还是牛人的血都曾在这上面。
　　这把刀本来就是从一个屠狗的手里买来的，还在人间的时候，哈罗德就发现，刀声对自由地红色生物有很强的威慑作用，而且，戾气越重的刀剑效果越好，他便找了一个屠狗的厂子，买来这把老刀。
　　这把砍刀的刀刃很宽，刀身的部分也比一般的新刀要短上很多，一看就知道，这把刀已经磨过很多次了。
　　手指在刀刃处一抹，就能听见它细微的萧杀声音。
　　就在他看这把刀看得入神的时候，窗户外忽然传来了声音。
　　可能是看见了人间的刀，呼吸变得不匀，被哈罗德察觉了。
　　“谁？”
　　哈罗德一问，窗户外的人好像更加紧张，一后退，踩断一根干枯的玫瑰藤，他一抬脚，另外一只又踩进了花园的土里。
　　哈罗德从窗户里探头往外看，看见一个人类身高的灰白牛人，他艰难地把穿着长靴的脚从土里拔出来。
　　早晨下了一场豪雨，海上的天气很怪也很急，下了几个小时就一片乌云也没有了，但是地面还是很湿。
　　“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小牛看见窗户里的哈罗德吓了一跳，本来陷到土里的脚也不拔了，洁白的脚丫直接从里面脱了出来，急忙地站在花圃外面，手忙脚乱地给哈罗德鞠了一躬。
　　“很······很抱歉，我这就离开。”
　　这个牛人穿的和其他牛人没什么不同，但是料子要朴素得多，赤裸上身，肚子上围着一条白围裙，下身穿着人类穿的麻裤子。
　　身高大概在一米八，对于人类来说可能不矮，但是对于普遍两三米的牛人来说，他实在是太矮了。
　　如果是平常的哈罗德应该很反感再和更多的牛人或者什么不相干的人扯上关系，一定会很愤怒地赶他走，但是今天的他不太一样。
　　“没事，你先穿好靴子。”
　　“啊！”小牛的声音非常年轻。他惊叫一声。
　　小牛赶紧又蹲下，那是一只园丁的靴子。
　　“你是园丁？”
　　只见他坐在地上，笨拙地把靴子穿好，抬头看着哈罗德，眼睛里充满了不可思议。
　　这时他才反应过来，这半天哈罗德都在用他们的语言和他说话，会说他们语言的人类，这是他生前死后第一次见。
　　“你会说话！”他吓了一跳，缩了一下脖子，又伸长脖子，脸贴上来左右看着，就像看一个稀奇的物件。
　　哈罗德下意识地厌恶的转过半张脸，小牛才意识到自己太失礼了。
　　“对······对不起，我只是太激动了！你不是跑掉了吗？带着下面的大家。”
　　哈罗德很吃惊，这个牛人没有用“人类”这个带着贬义的词语，而是用大家称呼那些人。
　　“谁告诉你我已经跑了？”
　　哈罗德转身回到小屋的壁炉旁，在这之前，为小牛打开了一半大门。
　　小牛小心地探头，讪讪地进门，手里抱着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盆栽，一颗娇艳的彼岸花在花盆里静静地开放。
　　哈罗德很不寻常，至少在今天，他找到茶壶为这个陌生人泡茶，倒茶的时候注意到了他手里的东西。
　　小牛的脸刷的一下红了，“这······这是礼物。”
　　“这是我自己栽的，也是这里最无害的花朵了。”
　　“彼岸花。”这是哈罗德熟悉又陌生的花朵，这是他对自由地研究这些年来，唯一发现的两个地方都存在的东西。
　　小牛站起来，宝贝地抱着它。
　　“放在哪呢？窗台怎么样？”小牛把它放在了窗户上，开心地摆弄成美观的方向。
　　“哦，对了。”他才想起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是奥格尔格斯·公告诉我的，那天我在教堂看见他，他告诉我你已经逃出去了。”
　　“呵呵。”哈罗德提着茶杯，笑了一声，“他说的？”
　　“所以呢？大家都成功逃出去了吧。”
　　小牛微笑着，天真的微笑，但对于哈罗德来说，这个笑容那么刺眼。
　　“没有，他们被维舍斯吃掉了，一半被抓去了维舍斯工厂。”
　　哈罗德可没有安慰别人而撒谎的好心，直截了当的实话实说了。
　　小牛的笑容消失了，眉头皱了起来，那不是愤怒的表情，眼里只有些许的悲伤，看起来他并没有埋怨哈罗德的意思，而只是为那些人类感到难过。
　　“大家一直都想出去，即使在这里，他们也很怀念人间······”
　　“你和他们很熟吗？”
　　小牛没有回答，“谢谢你，至少他们真正逃跑了一次，多亏了你。”
　　这句话就像利剑一样刺中了哈罗德的心脏，哈罗德永远的宗旨就是还清所有，有恩就还，有仇就报，他不愿意相信任何人，尤其是他唯一勉强愿意相信的人背叛他之后，这可能是长年没有父母又要在各个国家下奔波逃命，而形成的脑中的一根针吧。
　　他不想和任何人再建立关系了，更别说是感情关系。
　　眼下雷伯的死他觉得自己已经还了，但是为什么这句话还是扎在了他的心上，那么刺痛呢？他不应该有这种感受才对。
　　“谢谢你的花。”他瞥了一眼门口。
　　“不用谢！”小牛立刻激动地回应，坐在沙发上傻笑。
　　似乎他很喜欢别人称赞他的花。
　　“如果我是这里的人类，我可能也会和他们跑吧，大家都是好人。”他笑着说：“可是我还要照顾教堂的花园，而且我也不那么想回到上面去。”
　　他灰白色的手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这个颜色很不寻常，虽然是灰色但比那些牛人淡很多，白色可能更甚。
　　小牛注意到了他的眼神，看了眼自己的手。
　　“哦，不用怀疑，我也是灰牛，我天生就这样，不信你摸摸看。”
　　说着，他一把握住哈罗德的手，哈罗德也没有避开，任凭一个灰牛人握住自己。
　　感觉上很粗糙，粗糙又锋利，像鲨鱼皮，但就这样，仅此而已。
　　手松开，哈罗德的手完好如初。
　　他不好意思地摸着头，他的牛角小小的一对。“以前因为这个老被嘲笑呢，他们说我是牛人和人类的混血。”
　　他好像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不不不，大家都对我很好！牛人的大家还是下面的，大家都对我很好，那些也算不上嘲笑啦，就是······就是······开玩笑，对，开玩笑。”
　　“那么，你来这里干什么？”
　　哈罗德忽然问道。
　　“我想来亲眼看看你，大家每天都谈论你······”说到这，他的语气低了下去，“······就是，大部分都是在笑话你，有些也很怨恨你，说你让尊敬的奥格尔格斯·公蒙羞。”
　　“但是，见到你我还是很高兴，如果你去人类角斗场一定会成为夜辉城最伟大的战士。”
　　哈罗德笑了笑，看着茶杯中自己的倒影。
　　这个笑容，哈罗德从来没有过，也只有今天，也只有此刻，他才能露出这样温柔的笑。
　　这个时候还能和人说几句话，真好，他这样想着，如果是个人类，和我说上几句人类的语言就更好了。
　　小牛你低下头，看见哈罗德的笑容也笑了起来。
　　“我以为大家口中的恶狗应该很可怕才对的。”
　　哈罗德抬起头，笑着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吗？”他脑袋一歪，眼睛眯成一条缝，“我叫卡卡，大家都这么叫我。”
　　“卡卡·公吗？”
　　话音刚落，对面牛人的脸色立刻沉了下去，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愤怒地站起来。
　　“你叫我什么？你真是没有礼貌！”
　　他几乎是喊出来的，牛人的语言没有声音，但是却能从他的喉咙里听见嘶嘶的声音。
　　哈罗德吓了一跳，上下打量这个矮小的牛人。
　　“那······你是，母·卡卡？”
　　“哼。”她没好气地哼了一声，生气地又坐了下去，抱着胳膊，脸瞥到一边去，气得牛鼻子里直冒气。
　　“可是······你在打赤膊。”
　　“你不要这么无礼好不好！”卡卡生气地说：“我明明穿得很得体矜持！”
　　哈罗德低头一看，真像拍一下脑门，人家明明结结实实围着围裙，牛人和人类的身体结构又不一样。
　　“抱歉，抱歉。”他连连道歉，“卡卡女士。”
　　“我不是什么女士，也不用叫什么母·卡卡，卡卡！卡卡就可以了。”
　　“好的，对不起，卡卡，我今天有点心不在焉。”
　　卡卡稍微缓和了一点，“今天？今天怎么了？”
　　哈罗德放下茶杯，他笑了，又是那种他脸上不可能存在的笑，阳光照在他纯白的脸上，他的脸庞像月亮一样圣洁。
　　“卡卡，我今天应该就会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