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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海水宫,两条深浓的影忽闪即逝。
巡卫揉了揉眼,并无异样,遂列队行远。
黯蓝的海夜,月辉被波光揉碎,映着伏戾眉目,细致阴美,美人般嫣红的唇,似笑非笑。
他身后有个独臂道人,劫寽。
“西海守卫也不怎样。”
听闻雍跋手段雷厉,对细作痛恨之极。未料水宫守卫却非森严,趁着夜浓,轻易便能混入。
当然寻常守卫不过对付江洋贼寇,何能抵得住魔域高手。
黯夜幽谧,两条深影一前一后向水宫秘牢探去。
若乌觉真在西海,堂而皇之为臣为将,何苦遗落法戒在外。
思计,当属通风之举。
秘牢位于水宫深处,有密道通入,听浪轩的属下早已摸查清楚。
只是暗探皆有去无回。
消失无踪的耳目多半投食海兽,尸骨无存。
“殿下当心,此处怕有机阔。”
劫寽只身挡在密道前,黝黯的逼仄小道,仅容一人通过,若设有机阔,全如瓮中之物,无可遁形。
最怕引来巡卫,漏了踪迹。
“区区机阔而已,我结起翼界,你随我来。”
话落,伏戾眉梢一挑,倨傲步入密道。
他身侧环绕黑羽护界,有形却似无形。一入密道,伏戾身后显出六翼,浓黑的羽,丰盈的翅。
魔殿下为当年魔皇与妖后所育,天生六翼。
可惜圣战大败,饶是六翼也难展翅。
甬道尽头是水牢,岩洞黢黑森凉,难辨路径。岩路崎岖,积水洇过脚踝。
扬手,星点的微茫萦在护界外,正堪照见四壁。
没有铁槛的秘牢,海水便是最严密的槛。
三不五处,悬锁在石壁上的罪人,被水牢围困,不呼不息,阖目沉睡。
大多是西海的罪人,其间更有龙族。
一条银白的龙,被围困水牢,鳞甲多有残缺,似用过大刑。
“殿下,此是西海前太子,雍钺。”
原来雍跋得了龙珠,继承王位后,为收兵权,将亲兄弟囚禁在此。
迈步向前,伏戾并没心思救济他人。
成王败寇,本就血腥。
逶迤再行,脚下岩路不再积水,路却一径直下,仿佛探入兽腹般,越发的深黑,静诡。
然而,一垣石壁终阻了去路。
“乌觉不在水牢?”
萤火般的星芒划过伏戾身侧,男子的脸阴鸷,妍美,凉薄的唇角微扬,倔傲不已。
正待转身,忽地响起叹息。
低沉的叹,人耳所不能闻,似弱精小灵般的细言。
“谁?”
劫寽祭出法杖,镌刻古奥咒文的杖,杖头悬着九个拳大的骷髅,九骷魔婴杖。
骷髅互撞,发出铃铃脆响,却像小孩们的嬉笑,诡异之极。
“是你?是魔婴杖?”
微弱老耄的声,可劫寽听得清楚,正是乌觉。
“算命的,你在何处?”
四处黢黑,岩壁潮湿,散着作呕的海腥味儿。独臂的道人旋身游目,并未见着悬壁的水牢。
更没半个人影。
伏戾适时以灵力结出更多星芒,这才照见惊悚的秘牢真面。
岩壁上,一张张狰狞的脸,被石化的脸。有海蛇吐着幽蓝的蛇信,穿行在石脸的眼眶里,嘴里,耳洞里。
水宫秘牢将罪人困在海岩中,任螺藻侵蚀,蜉蝣蚕食,终化为岩,永不超升。
饶是阴鸷如伏戾也不禁愕然。
“哎,我算了一辈子命,却没算得自己的下场……”
泣声断续,乌觉在这石墙的亿万众脸内,老泪零涕。
劫寽循声而觑,脚边最不起眼的海岩上,一张辨不太明的石脸,僵硬地抽搐着,有螺不堪惊扰,缓缓遁出石嘴。
“算命的,我救你出来!”
执杖,劫寽哐哐砸在石脸四周,企图将乌觉掘出海岩。
一顿乱砸猛捣后,整个秘牢中回响着魔婴杖的嬉笑,诡秘纷乱,还间杂乌觉嗷嗷的痛呼。
“别砸了,我出不去了。”
他已被锁在海岩数劫,离了秘牢便是石头,再无生息。
“算命的,你说,要怎样才能救你?”
单膝跪地,劫寽望着旧友,声竟有些颤。
“他不会放我出去的…..”
已成海岩的乌觉,深叹后又闭上一双石目,对劫寽的焦躁不闻不见。
那些浴血同肩,都成渐冉的梦,断续而不清。
“他为何要幽禁你?”
旁观的伏戾试问,其实不说他也知道,雍跋需要乌觉的预示。
不答,乌觉已海石般沉寐。
陡然,秘牢中响起男声,信言满满。
“因为他暗通海巫,罪当同诛。”
飒然起身的劫寽,横杖在胸,挡在伏戾身前。
来人黑鳞劲装,皂黑的龙靴步向二人。星芒照过他凌厉如削的面,西海雍跋。
当年圣战大败,乌觉遁离魔域,只因算出海巫一族将被屠尽。
而她尚在海域,且离不得海。
勘破天机的魔将,星夜入海,却知她被族人贬为下奴,受尽苦楚。
海巫历来不与外族通婚,如同摩汐,一旦私与外族婚配,将被收归灵力,贬为下奴。
摩汐不堪为奴,逃向蛟将。
而与乌觉私通的海巫,无处可逃。女儿尚在襁褓,待长及百岁,成了童女,也得献祭给海巫祖神,波嫫娑。
“魔域逃将,打狗还需看主人。”
伏戾直面步来的雍跋,满眼不屑。言下之意,魔族的罪人当由魔族处置。
“魔殿下若对水宫秘牢颇感兴致,雍跋自当引路观览,不知为何星夜潜来?”
自伏戾入城,雍跋便已知悉。
他二人能轻易入得秘牢,为的就是等君自来。
“少废话,快将这算命的放了。”
劫寽紫黑的脸额,怒筋贲张,九个婴孩的骷髅头发出阵阵诡笑,若心魔入耳,当经脉自乱。
然则,雍跋还不算那么废物。
“哈哈哈……”
黑鳞劲装的男人笑得狂荡,他以深厚的灵力化为狂笑震退魔婴杖的嬉笑。
劫寽握杖的手,骨节嶙峋。
伏戾细眸微挑,泛起狠光。
“放出来,他就是一块石头,再弗能卜蓍占天。”
魔域的人寻了乌觉数劫,为的不过占实魔皇破出的机缘。若乌觉成了石头,魔域还要他何用?
雍跋信步行来,手中化出拳大的夜光珠,珠光流转,将秘牢的森然可怖依次照见。
眼风扫过玄黑长袍的伏戾。未料,深居简出的魔殿下竟生得阴柔,魔魅而蛊惑。
正统魔族俊美无方,原来并非讹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