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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莲清泠,不堪露重,倏而莲瓣微动,露珠滑落烟霭迷蒙的池,回响空灵。
日影已向西,漫天霓霞,溢在太和宫的流霞,与池烟萦绕,纠缠,绮丽得无言可喻。
幻化纷彩的霞,拂过少年的额,额角沁出的汗珠折映出五色霞光。
被定身咒锁在池旁的顾三,一下午动弹不得。不动更堪辛劳,身体每根筋骨都在叫嚣,酸麻胀痛。
说好的变金术,倒成了定身盘坐。只道顾三毫无仙基,得从静心炼气习起。
万法宗源在修灵,入关伊始必归气。
君清已将归气法门授过了,什么空念静心,呼气入心,再将真气调至意息,运转周天,获得天精地气,以达通智。
玄妙难解的虚理,于顾三看来就是趺坐定了——不动。
初时,尚能忍耐,渐过了半个时辰,腰也酸楚,腿也痛麻。待要伸个胳膊疏解几分,远处品茶阅卷的少某人抬首,面上不无哂味。
“不是说要变金化银吗?怎么,才一会功夫便耐不住了?”
难不成,神仙都这么夹磨自个儿,方能升阶?
生而为神,已俱神通,能借万物灵气,餐风饮露,存气于己。而凡灵若想飞升为仙,不受辟谷炼气之苦,又何以脱灵升天。
“这要坐到什么时候,才习得变金术?”
“以你愚姿,约坐个十年,或可冲破初关。”
十年,是玄天的十年,玄天一日,凡世一年。世间苦修人穷尽百岁人生才得脱灵冲关者,比比皆是,况还有那活不够百岁的。
“什么?十年?”
乍听,要这么坐个十年,顾三愤然起身,大感被人耍得团转。不欺腿麻,一个踉跄,跌人脚前。
仰面,正是君清忍俊的脸。
“仙友无须行此大礼,太何天灵泽盛涌,十年不算太长。”
“就没有速法?”
十年,黄花菜都凉了。
“没有。”
少俊目不斜视,依旧埋首竹卷。他霜白长衫,清寒自生辉,便是霓霞也弗能映染分毫。
“你心中欲念纷杂,不忘我,如何趺坐也是徒然。”
放下书卷,冷眸岑静如夜,有亘古的辰,静定而苍然。
趺坐,是为了摒除杂念,无我无物,方可将气调转周天。顾三一心要习变金化银,又惦着北冥灵散的二娘,如何能无我。
修灵向道者,出家离俗也不过为着一个无我。
“那心里事儿多,我能怎样?”
喃喃烦言,说得谁又愿意自寻烦恼。谁教做人千难万难,首要就是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
“坐定了,撑过痛楚才知痛苦根源。”
言毕,白袖一挥,隔着错落的莲,顾三复又不自觉地趺坐,且动弹不得。
少俊翩然离去,君清也随他走了。
“哎,你们别走啊?”
长羽彩鸟翔过天际,白衣消失在流霞深处。
被下了定身咒的人,就这般枯坐着,先时手脚酸麻,到后来竟渐渐不觉生得手脚,仿佛整个儿唯剩一颗心,空落落地跳动。
跳在额心,跳在头颅,跳在不属于顾三的身子里。
神昏目暝,一池的水烟,流漫着,一直漫进眼地,渗到心里。
沁凉,润寒,有露滑落,滴入心池。
“天尊,三公子不过一介凡灵,就这么定着是不是……”
君清不无担忧的朝莲池望去。
月阁,望不到上清池,有山石如屏遮断目线。
石上停着羿风,鸟喙不辞辛苦地剔翎。
“她不是要速法么?”
少俊并不抬首,指诀起焰,燃了茶铛。须臾茶香满阁,似深谷清幽的兰,香得飘杳,不可捉摸。
他不过定她两时辰,时辰到了自会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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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霞消殆于最后一缕暮色。
月轮自蒙谷山间探头而出。皎洁的月辉洒向玄天,透下虚宇,落入凡尘。
太和宫的月阁,之所以名月阁,只因月离得太近。
遥看了,仿佛阁在月中。
阁中,有白衫清袖的天神,眉目冷寂。
一盏温茶在手,浅斟低酌。
他衣衫流溢的仙泽混同月辉,朦胧若梦。
风起,月辉流向莲池,高低错致的莲,亭亭苏醒,摇曳生姿,絮语。
“这个凡灵是谁?为何这样瞅着我们?”
“真讨厌。”
“啊,是上回跌落莲池的人,差点儿没吓坏了我……”
……
“喂,你们有完没完,小心我呆会辣手摧花!”
自服了海宫灵参汤,顾三耳聪目明,小精弱灵之言已能听到。
兀自趺坐在莲池旁的人,本来手足酸到无物,陡然,莲精细语,倒将险些入定的凡灵吵醒。
“自己都动不了,怕是要被他人摧折。”
莲池后的玉山,九溱踏着月辉,骄矜现身。
九条昳丽的狐尾,张扬如扇,落满月华的狐眸,妖异绝美。
他一步步踱来,带着慑人的傲。
莲精成片地,噤了声。
“怎么,你挣脱那什么咒了。”
乍见九溱已脱束缚,顾三欢欣不已,仿佛遇着了救星。
傲然的狐并不理睬,径直往无阑的亭柱下坐定。
狐尾铺散一地。他面前的莲池,仙泽涌溢,不知者还以为是云水寒烟。
莲池接天的尽头,有半出的月,咫尺可近。
近得仿佛能闻见哚,哚,哚的斫木声。
锲而不舍地,顾三追问,“九溱,你快教教我,怎么挣脱定身咒。”
半晌,狐狸拧头,侧脸的狐眸,精亮奕奕,如无价的珠,流转着华贵幽芒。
“你挣不开的。”
若少俊有心锁她,区区凡灵能怎生挣脱。
便是锁妖咒,上妖九溱还苦苦挨了两日。
“怎生不能了,你先说说,没准可以。”
“再不然,你给我解了。”
“我没空。”
九溱背身向月,留给顾三孤冷的狐影,渐行渐远。
臭狐狸分明就是见死不救,亏他还时常惦着那几粒菩提之恩。
正待发作,不欺定身咒自解了。
毫无知觉的手脚豁然开释,某三瘫在莲池旁,仰面朝天。
总算解了,先时还惧这一定别是十年。
面瘫神,还算良知不泯。
然则,一整天都未进水米,腹中饥肠辘辘。
翻身,两眼烁着饿灵的馋光,顾三将头探进莲池,语气幽绝。
“刚才是谁说我讨厌的!”
满池莲精正要遁离,不幸有莲蓬落入贼手。
才摘下一枝,又生一蓬,采之不尽,生生不息。
四散逃遁的莲精,哀呼纷杂,抖索着聚在远离饿灵的池隅。
月阁,少俊放下茶盏,向莲池骤起的惊嚷望去。
目透重楼,有人塞了满嘴莲子,笑得开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