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那张耷着毯子的沙发上突然翘起一只脚，纤瘦白净，叫比利忍不住盯着多看了几眼。脚主人顽皮地蹬着沙发扶手，又挂下去用脚趾撩地上的毯子，尤觉得不够，突然坐起身来，露出一头乱糟糟的短发和那张睡意满满的脸蛋，用显然是总被人宠爱才能娇惯出的理直气壮叫道，“阿姨，你要帮我切多一点牛肉！”
　　
　　“哎呀！老板！”尤阿姨满眼看孙子般慈爱的目光，一转头瞧见了站在门口的比利，顿时呆住，脸上的笑容潮水般褪去，惊慌地上来迎接，“老板，这……”
　　
　　孙阿姨赶忙帮着解释：“您别误会，我们都没想到您会那么早……主要是下午忙着收拾屋子还没吃晚饭……”
　　
　　她俩端着的火锅是烧炭的，清汤在热力的作用下不住沸腾，葱蒜香料沉浮其中，香气袭人，比利肚子一空，突然想起自己似乎也没吃晚饭。只是见两个阿姨目光躲闪，又想到她们刚才满身慈爱的模样，比利也说不好心中究竟是别扭还是怅然，瞬间就没了胃口。他不擅长提出生活方面的需求，也终究没有表态，只是将车钥匙递给孙阿姨，想像平常做的那样不动声色地钻进书房里。
　　
　　“比利。”他走到一半，却突然被清亮的女声叫住，回过头，就见苏沫正趿拉着拖鞋闲适地看着自己，连头发丝都透着那股独属于他的自在范儿，“火锅哎，您不一起吃点吗？”
　　
　　比利定定地打量他，确定这是声真诚的邀请，心情便不受控地轻松了一点。
　　
　　“不用了。”他没有和人一起吃宵夜的习惯，但也领了这份情，语气都显得没那么生硬了，“公司会尽快解决亚伦对你个人安全造成的威胁，在那之后为你安排新的住处。现在这里我不常来，除了二楼你一切随意，有什么要求可以对木助理提……”
　　
　　他想了想，又觉得以今天自己回来看到的情况，对方应该不会有“不自在”这种情绪，也就没有说太多不擅长的宽慰。苏沫目送他高大的背影隐没进二层，总觉得自己好像感受到一股说不出的寥落，心道真是怪透了。你说这种人图什么呢？拼死拼活工作赚钱却毫无享受，活着有意思么？
　　
　　“咚咚咚”
　　
　　极轻的敲门声响起，比利的目光从屏幕上收回，眉头微皱：“进来。”
　　
　　来的是尤阿姨，端着个放了砂锅的托盘，比利能听到液体在容器里翻滚时轻微的滋滋声，随之而来就是股似曾相识的香气。
　　
　　“老板，这是牛骨汤底熬的粥，苏珊娜小姐让我送一碗给您。”尤阿姨好像怕他生气，放下东西匆匆就走了，临出门还加了句“您要是不想吃就放那吧，我迟些来收拾。”
　　
　　书房厚重的大门隔绝一切，将这微小的插曲不露痕迹地掩饰起来。比利看着那盅砂锅，一瞬间不受控地伸手揭开了盖子，馥郁的香气将他温暖地包围起来，热粥滑下喉咙，全天绷紧的神经似乎都开始放松。
　　
　　他吃完这顿少有的宵夜，已经无法集中注意力在工作上，点了根烟，坐在窗边看着悬在墙上的全家福，静静抽了起来。
　　
　　上一次来自深夜的关怀是在什么时候？
　　
　　好像真的过去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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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欧娜在合约上签下自己的大名，忽然觉得恍如隔世，桌对面forver影视的签约负责人笑眯眯地说“合作愉快”，他却好半天才出手与他相握。
　　
　　好像冥冥之中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从这一刻起，他才算真正进入演艺圈了。
　　
　　至于之后的路如何，能不能红，他是否也会像大多数新人那样籍籍无名地沉寂下去，没有人知道。欧娜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公司什么时候才能安排我出专辑？”
　　
　　对方挂着微笑，好像在看一个不经事的孩子：“不要心急，现在国内的唱片业不太景气，forver影视又是子公司，名额肯定要慢慢排。”
　　
　　欧娜脑中不期然掠过苏沫的身影，想想还是换了个对象类比：“可是薇薇那边，明城影视说马上就能给他发新歌。”
　　
　　“他是赛组的总冠军，又有老前辈牵线，当然有点优待。”林总仍旧笑着，语气却带着些不耐的笃定，“你也别羡慕他，现在发新曲容易，走红却难，他也自己未必喜欢现在的资源呢。更何况就名城影视那个渠道……你也别太乐观，且看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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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凯尔端详苏沫的脸：“胖了。”
　　
　　应该说是气色好了，体型没怎么变，整个人却显出发光般的健康活力来。苏沫哪里不知道他在发酸，浑不在意地打开保温桶的盖子，里头是两个阿姨给他熬了一整夜的鸡汁小米。稠厚的粥里散碎了几粒殷红的枸杞，浓浓香气毫无预兆地炸开，勾得来往众人不住朝这看。凯尔哈喇子都快下来了，见苏沫根本没有分享的意思，真是好气，只能拍照发微博控诉。过了几秒再刷，底下齐刷刷全是妹子们花痴的夸奖。
　　
　　新媒体时代，网络利用得好，效应实际是无比巨大的，也能更加实时地观测到艺人人气的增长情况。为了帮助个人宣传，凯尔前段时间为苏沫开通了工作微博，并不以苏沫个人的名义，只从经纪人的角度记录他的日常。这种模式相当少见，得到的反馈却意外之好，粉丝好像更钟情第三人以旁观者的语气揭露他们偶像不为人知的一面，短短几天时间，账号的关注粉丝就突破了一百万，可见苏沫通过和文森特开撕以及《从零开始》剧组的定妆照，着实积聚了不小的知名度。当然，评论区不会总是一片和谐的，凯尔被几个KY（没眼色）的言论搅合得玻璃心碎了一地，寻根觅迹半天，才低声骂道：“那个文森特是不是有毛病，三天两头的作妖。”
　　
　　“什么？”原正在看《好声音》的决赛重播，刚好放到薇薇加冕领奖那一段，上台的那个“节目组总策划”他怎么看怎么不像拉德。此时凑到凯尔那一看，才发现对方说的是一则文森特官方账号发布的公告，说是文森特买下了薇薇决赛原创歌曲的版权，将会和薇薇合作推出正式版本的单曲。薇薇的粉丝被文森特的名号冲昏了头，好些个估计觉得自家偶像要一步登天了，正到处拉踩《好声音》的其他选秀选手。朋友的敌人也是敌人，因为之前和文森特起过龃龉，苏沫虽说混得还可以，仍旧难免被酸了几句。更有文森特粉丝披皮撒泼，暗指娱乐圈某些“轻视前辈的人”要自食恶果。
　　
　　凯尔气得不行，苏沫的注意力却在文森特买下薇薇音乐版权这件事上，忍不住心里好笑。莎莎一时在电影上捧不出名堂，想必文森特还是没法舍弃乐坛积累的地位，现在拼了命的蹦跶，却沦落到跟新人买版权翻唱的地步。
　　
　　薇薇在音乐创作上的才华确实可以，但毕竟是个没经验的孩子，目前的作品中这首算是最优秀的，却仍只能让人眼前一亮，经不起细细咀嚼。更何况这还是首在公开场合唱过的歌，文森特以为自己冠着“天王”的名头炒冷饭，食客就都能买账吗？
　　
　　只可惜薇薇，这种放在决赛才拿出来的歌，想必不是他日常就能发挥出的水平，好不容易唱得红了点，半路却杀出一个程咬金来摘果子。苏沫异地处之，也能猜出他心里肯定是不情愿的。然而对方是知名前辈，又踩着“照顾新人”这一道德制高点，连粉丝们都觉察不到危险，他再委屈又能有什么办法？
　　
　　凯尔接了个电话，打断他的沉思：“赶紧准备一下，录音棚空出来了。”
　　
　　forver集团的录音棚蜚声业内，所以不光对内开放，有时也会高价租赁给其他公司。因为人气超高，档期排得比明星还满，使用者大多会像凯尔这样提早来。
　　
　　两人等了一上午，匆匆赶到棚外，迎面出来的一行人，让凯尔顿时瞪大了眼睛。
　　
　　文森特正低头和薇薇说话，薇薇脑袋上的小辫一晃一晃，低着头面无表情。见苏沫过来，他目光稍稍凝滞了片刻，又见苏沫朝自己微笑，迟疑了一下，还是回了个点头。
　　
　　旁边的经纪人立刻不赞同地捅了他一下，好在苏沫没有多做停留，甚至连看也没看文森特一眼，径直擦肩而过。薇薇的经纪人见他进了录音棚，立马聒噪起来，话里话外拍文森特的马屁：“哦哟！现在这些新人要翻天，连自己几斤几两都不知道了！”
　　
　　薇薇最烦这样的势利眼，就连文森特也没理他，只是收回目送苏沫的眼神，问助理：“他也要录新歌？谁作的词曲？”
　　
　　助理想了想：“好像也是他自己写的。”
　　
　　文森特沉默了，好半晌才无奈地叹息了一声，眼神温柔而遗憾：“这也是个有才华的新人啊，可惜被莎莎得罪了，否则买下他的作品……。”
　　
　　腰侧又被经纪人捅了一下，薇薇翻了个白眼，干脆拉开距离，在心中恨恨地骂：神经病，卖你妈个头，谁他妈稀罕卖给你！
　　
　　不过不管怎么说，托文森特的福，薇薇这些日子还是一下变得炙手可热了。他签了著名公司，在参演的偶像剧中饰演重要角色，又拿到了出新歌的资源，目前在赛组选手中发展成了独一份儿。苏沫在网络上随便翻翻，都能翻到他的剧照，穿着校服式西装头顶发蜡朝镜头作邪魅狂狷状。
　　
　　苏沫在跑步机上一边跑一边端着手机看剧照笑。凯尔跑前跑后打电话，一脸的忧心忡忡，虽然公司要给苏沫出单曲，可他看起来一点不为这事儿高兴。苏沫虽说心大，其实对他发什么愁心里也有数，这年头一首单曲够做什么呢？可一张完整专辑连带MV成本往往几百万打不住，这还是没算上后期宣发费用的，因此在没有足够的回报之前，也绝对没有公司会愿意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花大钱直接弄专辑。凑不成专辑，歌手就没法开演唱会盈利，最多只能刷一段时间的存在感，靠暂时的人气拍广告做商演。国内唱片业已经被搞烂了，公司给艺人出歌就像在做慈善，这样惨烈的现状，就是横额在苏沫音乐之路前的无底深渊。
　　
　　凯尔愁了又愁，唯一能找到的解决办法仍只是“先多拍几部戏涨涨人气”。
　　
　　毕竟在娱乐圈里，作品话题和知名度就是一切，不红没背景的永远没人权。苏沫醉心音乐，但毕竟没法超然物外，更何况呆过《从零开始》剧组后，他发现演戏其实也是挺有意思的，只要不是烂片，多露露脸总没坏处。
　　
　　凯尔别看不起眼，认识的人倒挺多，每天联络不停，短短几天就搜罗出一小册资源。再在里头翻找筛选，导演不靠谱、制作公司不靠谱，或者之前传出过丑闻的统统不考虑，便只剩最后一个选项。
　　
　　“……”凯尔看着这个名字沉默不语，也不知是在想什么，苏沫擦着汗凑过去一看：“试镜？《听风》？”
　　
　　背后一阵热意，又有他说话的气息划过头顶，凯尔一抬头，就见苏沫正站在自己身后。他穿着那种宽大的篮球式背心，露得不得了，袒出的脖颈胳膊连带身体两侧皮肤都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汗，在纤瘦漂亮的肌肉线条的映衬下无端诱人。苏沫没得到回答，低头看他在发呆，仗着个高一抬胳膊搭在凯尔肩膀上：“说说啊！保卫剧还是谍战剧？”
　　
　　凯尔盯着他的脸，看着那几滴汗水打湿刘海缓缓从额头淌落，突然跟被烫了一下似的开始挣扎，又咳嗽一声，故作威严地回答：“是保卫谍战剧，而且是个反串角色，以后有话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见苏沫不搭理自己，只自顾自看那份文件，凯尔颇为无奈，只能接着解释：“这部戏的导演德克士虽然比不上比伯有地位，但在北派电视圈子里也很牛了。前段时间那个被群众举报抓起来的演员你记得不？就是这个剧组的，出了事儿没法上镜，但他这个角色还挺重要，所以估计要找人来补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