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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男子所说:来招贤馆报名的并非都有机会被国君召见,首先要经过招贤馆的考察遴选,将士人分作三六九等,一等举荐给国君,以下按等级依次由丞相、各部考判,最末等则被剔出局。因此招贤馆那些掾吏权力最大,士人等级,操之于手,陟黜臧否,全凭己好。士人为求晋谒,往往不惜重金,那些掾吏乐得趁便敛财,收赂纳贿,贪得无厌。有钱的鱼跃龙门,得瞻天颜,无钱的只好空怀抱负,望洋兴叹。更有甚者,因干谒士人众多,须排队等候,更成为捞钱的机会。掾吏居然按照贿金的轻重排名,无钱贿赂的空守到天荒地老,也轮不到排上队的那一天。
男子如此一说,符渊不愁反喜。肩负使命之时,为救国危,国君暠不惜钱财,贻以巨资,以备笼络硫磺国官员,此刻正可派上用处。打听得招贤馆考工员外郎名尚辟,便携了重金,瞅了个空当,拜见于他,趁机献金。尚辟到任以来,从未有如此重量级的进贡,自然乐不释手。收了贿赂,便替人办事,把后来的符渊排进第一。面试考评,符渊自然不惧,神情自若,对答如流。况尚辟已得重礼,遂直接推荐给国君。
硫磺国君掘图坐于大殿之上,身后两名宫妾,王斜靠一人,腿搁在另一人身上。宫妾为王捶腿揉背,昵狎嬉笑。符渊拜见王之后,坐于一侧,静候问话。
等了多时,掘图终于开口:先生来自何方?
符渊忙应答:符渊自芍药国而来。
掘图道:你国富饶,我国贫荒,何以弃富贵,就贫艰?
符渊答:不求富贵,但求远达。
掘图呵呵一笑:不远万里,果然是来求远达。只是硫磺国偏居蛮荒,既无地之利,亦无人可资,恐先生空负才学,无所作为哩。
大王此言差矣!符渊闻处绝境而后生,居温柔乡则易亡。大王虽无地之利民之资,正可奋发有为,开疆拓土。
掘图转视符渊:如此说来听听。
符渊避席再拜:愿大王正襟危坐,符渊不辞絮烦,为大王慢慢道来。
掘图将腿从宫妾怀中收回,放落于地。先生请讲。
符渊自入贵国国境,沿途所见,诚如大王所言,地无沃土,民有菜色,既无铸铁熔铜之矿产,亦无丰衣足食之物华。然符渊闻之,人民匮乏,就会拼死求生,民愿求生,则不吝其力,不厌其烦,不畏其险,以苦为乐。如此国无懈怠之人,偷懒之贼,则民风勤劳,民可为我用。民为求生,其心必专,一意务农,则商贾不行,淫邪不生,民风淳朴,民可为我用。民无余利,则国君便可以利诱之,许以官爵,以功取爵,必肯为王赴命,民可为我用。民无闲暇余钱,便不读书,无知无识,便无摇唇鼓舌之辩士,民不被蛊惑,专心耕作,任王驱使,****可为我用。民无知无识,民风粗野,则必多逞勇斗狠之士,是谓彪悍之民,可为战士,国多战士,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民可为我用也。是故,民弱则国强,民强则国弱。据贫穷之国,拥饥馑之民,恰如驱百万饿虎饥狼。又地形险要,居高临下,虎视东方列国,正可成霸王之业也。符渊为之再拜大王,可喜可贺!
掘图不觉从宫妾身上坐起,探身向前,凝神聚听:先生所言极是!吾国之民虽愚钝,但极易统御,或如先生所言,乃贫瘠之故也。
符渊点头称是:似此可御之民,大王尚有何忧?正可为大王称贺矣!
愚则愚矣,然民多贱命,把命看得一钱不值,动辄搏命,似此之风亦不可长。
民不畏死,正可予之死战,民敢死战,则天下何人能敌?全在大王引领驾驭耳。
掘图秋轩展身子,长吁一口:听闻先生高论,寡人胸中块垒,豁然开朗。然则何以令不畏死之民为我所用?
一罚一赏耳。罚则重刑,轻罪重罚,窃者砍手,劫者刖足。民虽不畏死,但畏刑,大王必使民相信,刑酷于死,刑比死更可怕。如此,民自然不以其不畏死之身,铤而走险,乱国法度。法度不乱,天下翕然,毋须维稳。赏之以爵,有功则爵,无功不受禄,斩敌一首者增一秩,则不畏死之民,皆可为视死如归之勇士,则国力强盛,可称雄于天下。
善哉!有先生指教,寡人还有何忧?惜乎寡人叨忝大位,已阅半世,吾国之人,谋臣武将,无一人为寡人指点迷津。
贵国地域辽阔,人物众多,非无明事理之士,恐无犯颜敢说之人。符渊外籍之徒,初生牛犊,故敢不曲其言,不隐其见。是故大王当虚心纳谏,开臣言路,使诤臣直士,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如此智广谋多,大事可图矣。
掘图大悦,重金赏符渊,并令人在招贤馆好好安顿,好待以后召见任用。
符渊归招贤馆时,正遇角巾之男。符渊满脸喜气,深自道谢。二人彼此报了身份,论了齿序。彼名推尘,亦来招贤馆求晋升。符渊笑曰:兄台本应角巾私第,如何也来求功名?
推尘道:某披角巾,执拂尘,垂钓于渭水之畔,以世外高人自居,本欲沽名钓誉。奈何世有隐士,却上无明君,遂至荒废有年,全家老小,嗷嗷待哺。不得已放下身段,腆着脸皮,毛遂自荐了。
兄台可得晋谒否?
未也!只因家贫,无有余资,在此空耗数月,全无一点消息。
原来如此!符渊笑曰:难怪兄台对招贤馆内情了如指掌。兄台有难处,何不早说?
也罢,求不得功名,闲居馆舍,白吃白喝,混他几个月,恰也快活,强好过在家断炊的日子。言罢大笑。
兄台不必消沉,不消几日,定有朝堂召见。
推尘不解:何出此言?
不是兄台教给小弟的吗?此事何难,唯贿赂银两而已。小弟已得君王宣招,略有余资,可借兄台一用。
推尘喜曰:如此甚好!待为兄足登高位,富有余力,定当加倍偿还。
符渊笑道:急盼兄台有那一日。
符渊心情秋轩畅,来国都数日,并未出去观游,趁风和日丽,兴致勃勃,正好邀约推尘在国都一游。符渊是有心人,初到一地,不仅要了解风土人情,更须将地理形势默记于心,回住处后再复原记录。
原来天狼城有十匝,每一匝城高墙固,巨石垒砌,巍然坚不可摧。每匝有四个孔门,皆有甲兵守卫,行人可自由通过,但车马经过,皆须通关文牒。街道市肆依势呈环形,宽约数十丈。茶楼酒肆,各种集市,倒也繁华。只是不着半点华彩,并无青楼画阁,绣户珠帘,雕车宝马,罗绮飘香。只有满街的黄尘,车马驶过,扬起漫天雾嶂。每一环中,不时可见兵营,三五兵士,全副武装,守于兵营之外。整个城池,真是易守难攻。
身后忽然一阵喧闹,回头去看,道旁路人皆无故自倒,匍匐于地。符渊大感奇怪。须臾,但见道路中央,一列人缓缓而出,皆青衣黑罩,不见面目。中间抬一轿,晃晃悠悠。原来路人所拜,乃轿中之人。符渊颇感诧异:彼非国王,何以能令路人望风而拜?莫非神乎?
推尘道:此乃我国大法师也。
大法师何以有如此威风,居然敢喧宾夺主,抢了国君的风头?
吾国之人,皆迷信神祇,就连国君,亦是大法师信徒,见面也得迎拜,升斗小民更是趋之若鹜,奉若救星。
符渊沉吟半晌,喃喃自语:俱生无明蔽本觉,失念迷蒙散乱心。俱生分别与无明,即是众生颠倒因。
推尘似觉未听清:贤弟所言何意?
符渊微微一笑:乱由此生,治亦赖此。复哈哈一笑。推尘仍是不解。
轿夫从面前缓缓而过,符渊窥见轿内之人,亦着皂衣,满脸天花,双目如豆。目光忽与符渊交接,锐利如剑,令人寒栗。
符渊在招贤馆又待了两日,却并未有国君召见,似无一点响动,不免怀忧。心中时时挂念暠王所托,深恐误君大事。首次觐见掘图王,未敢言及军事,是怕太过急切,引起掘图王怀疑,反不听言说,坏了大事。宜先向掘图献治国之策,得王赏识后,再因势利导,乘隙而进,劝说掘图不要对芍药国用兵。但如掘图从此不见,符渊无计可施,岂不可恨?时不我待,拖延越久,芍药国愈危,箭在弦上,一触即发,不可谓不紧要。
符渊决定主动入朝叩见掘图。在朝堂外等了多时,方见一黄门侍郎徐徐而出,领符渊进去。但见掘图依红偎翠,靠在两宫妾身上,昏昏欲睡。就是符渊到面前叩见,依然浑然不觉。
大王身体可安好?符渊提高嗓音道。
掘图睁眼观瞧,徐徐道:原来是先生,几日不见,今日进宫,所为何事?
恐大王身体有恙,特来问好。
寡人何恙之有?
窃闻大王多日不问朝政,必是有恙。以大王的雄才伟略,必不肯如此怠政。
说得掘图满脸不好意思,立身坐起。昔听先生宏论,颇觉动听,今日有何新创,且说来悦耳。
符渊不待国君吩咐,寻席自坐。今日可为大王论兵。
哦,有何高见?寡人最喜纸上谈兵。说完兀自大笑。满堂笑声大作。
符渊并不作慌,从容道来:凡兴兵打仗者,无非五个原因:一曰争名,二曰争利,三曰复仇,四曰内乱,五曰饥荒。是以其名有五:一曰义兵,二曰强兵,三曰刚兵,四曰暴兵,五曰逆兵。
何以有五者?
禁暴除乱,拯救危难为义兵;仗恃兵势,征伐他国为强兵;因怒兴兵为刚兵;背理贪利为暴兵;不顾国乱民疲,兴师动众为逆兵。非义兵者,用兵越久,其亡必速。
照先生看来,该如何用兵?
不仅知己,还能知敌,不仅知敌,还能知敌之敌敌之友,不仅能见利必争,还得洞察利害,如此方可用兵。
忽听朝堂一声冷笑:先生所言,虽然动听,皆是大话,空无一物,毫无用处。
符渊转视之,乃硫磺国镇北将军田苏。符渊微微一笑:将军欲听实言,符渊姑妄言之。以芍药国为例。芍药国素称富庶,然文强武弱,地狭人少,天下皆知。是故诸多大国垂涎不止,虎视眈眈。如若某位雄主发举国之兵,一鼓而下,不费吹灰之力,占为己有,尽得彼之财物,补己之匮乏,有何不可?然芍药国能延续数百年,宗祠不倒,何也?乃环伺四周之虎狼之国,皆不敢首蹈险境,陷己于不利。敢灭芍药国者,必遭天下之仇视,诸国合而攻之,灭芍药国者,也将自取灭亡。诸国合兵,非为救芍药国也,实不忿一国之得利也。是故用兵于芍药国者,非但知彼即可,必知众多国家的态度、实力。
掘图颔首:先生所言,确有道理。
既然符渊之言有理,奈何大王却要做那首蹈险境者?
先生何出此言?
符渊闻大王正厉兵秣马,将旦夕之间,饮马于芍药国之城池。
恐先生误会了。
符渊在鄙国时便有耳闻,一路之中,果见处处枕戈汗马,战云密布,一派战前景象。
掘图忽然哈哈大笑:原来如此,先生果然好眼力,不过那并非要打仗,实乃太子在操演军马。先生多虑了。
符渊一片茫然:大王所言果真?
寡人当着众臣之面,何敢诓骗先生?
符渊隐隐出了一口气,原来所谓重大使命,竟出自一场误会。
符渊从朝堂告退,回到馆舍,准备打点行装,返回芍药国,对暠王和夫子交差,亦让国人放心无忧。心中一喜一憾,喜的当然是国安无虞,憾者此行仿佛空跑一趟,国家无事,并非自己之力相救。
符渊将离去,推尘竭力挽留。因得符渊资助,推尘亦得应召吏部,静待国家擢拔。推尘道:既千里迢迢,好不容易来一趟,何不到处走走,熟悉一下异国风情。
符渊亦觉有理。熟悉各国民情地貌,抑或将来有用。第二天,二人备好鞍马,准备出行。忽传来一重大消息,仿佛如炸雷一般,令符渊措手不及。芍药国出了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