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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孔子的故乡》
第一章:闯关东第四回:二人转
(长篇小说连载)作者:赵横岭
为了早日离开山寨投奔辽阳,谢青山兄弟三人起早贪黑,为高原山的山寨返修武器。高原山没事就往打铁棚里钻,聊天侃谈。山上的崽子们也喜欢和他们说话拉呱,都对谢氏三兄弟恭而敬之。每到晚饭后,山洞内松油灯通明,烟雾缭绕。面南背北高原山太师椅后的岩壁上,一个大木橛子挂着一幅达摩师祖的巨幅素描画像:绝顶三突巨耳环,络腮眉发怪浓密,手持九曲法杖,相貌威风正气。洞内摆着几张大方桌,众人都光着膀子聚集在山洞内,坐在方桌周围的长板凳上,享受着冬暖夏凉清爽舒适的自然空调,喷云吐雾抽烟喝茶闲拉呱。高原山袒胸露背,胸口长着一把山羊胡子般黑乎乎的护心毛,这胸毛通过一线细毛,上接扎里扎煞的络腮胡子和头发,下面越过肚脐延伸进灰色灯笼裤内。他喇叭着腿坐在太师椅上,嘴上咬着烟锅豆皮盅大的旱烟袋,烟袋锅里轻袅袅地升着一丝白烟,手指粗的花椒木烟杆足有一尺长。高原山腾出手背长满黑乎乎汗毛的双手,从一团皱巴巴的黄毛头纸包内,拿出一块半头砖大的黑色茶砖,掰下枣大的一块,放进一把嫣红梅花图案的白瓷茶壶内。命一个崽子:“沏好了茶,去请谢大哥,来给大伙讲述关内的故事。”谢青山也光着脊梁,皮肤像非洲黑人黑黝黝的放亮,深蓝色大裤衩子,脚穿尖口青布鞋,手拿一把分了叉的破芭蕉扇,重枣般的团脸三绺胡须,一双时凤目含带着微笑,随走随和众人打招呼。然后坐到高原山身边,专为他准备好的老圈椅上,把破芭蕉扇往桌角上一扔,右手端起黑瓷茶碗,吹了一下浮在表面的茶叶棒,轻轻地喝一口茶,开始讲述。崽子们似听天书,支棱着耳朵听得入迷。每当谢青山讲述山东老家的故事,高原山便如瘾太听戏,左手抱着右膀子,右手托着烟袋杆,豹眼眯缝成一条线。有时候咧着方嘴瞪大豹子眼望着洞顶,瞅着那个鹁鸽窝,仰天长叹惆怅不已。暗自思忖:咱老家山东那么好的地方,竟长闹饥荒,听说黄河还经常决堤发大水,老天没眼啊!当时祖辈下关东,听说也是因为连年灾荒。这人来到世间,身不由己,若是生在官宦富人家,吃香的喝辣的,就有享不尽的富贵;倘若生在穷苦人家,吃了上顿没下顿,叫天不应呼地不灵,纵然你有龙本事,也是苦挣扎。除非老天开眼时来运转,天上掉下一个大馅饼,正好被砸中。或者似谢大哥这般,出来打拼,舍家撇业,离乡背井,无法享受天伦之乐,到头来能否打拼出一片天地也未可知。高原山胡思乱想着。
多亏谢青山善谈,走南闯北,道听途说的话头多,再加以添油加醋、添枝加叶,善崩木根把个山东老家说的天花乱坠,令高原山等匪众如坠乌云里,浮想联翩。那些特产小吃山川地理人文历史人情世故,都是闻所未闻。虽然翻舵的(军师)夏侯清见多识广,但有些也是大年五更里出月亮头一回听说。那花舌子(负责给苦主送信讲价的)平时吐沫星子喷成河,活人能说死,死人可说活,这会儿也驴头对不上马嘴,搭不上话茬儿。为了便于记忆,谢青山独出心裁,胡扯乱编了一段顺口溜,每句一段故事。每天晚上讲几句,好像说书的一般:
齐烟九点舜耕早,大禹治水舍家小。
一山一水一圣人,曲阜孔子创儒教。
三十六计走为上,武圣孙武计谋高。
科圣墨子唯物家,木工始从鲁班教。
晏子使楚辩才强。秦琼卖马曾潦倒。
山前两文王子坟,山后两武石仪道。
唐王薛仁贵征东,五将山顶遗战壕。
梁山一百单八将,八仙过海施法宝。
稼轩豪放汗青照,清照婉约词品俏!
短篇大家蒲松龄,狐鬼成仙比人妙。
明湖莲藕脆无渣,乾隆不准蛤蟆叫。
烟台苹果莱阳梨,青州萝卜皮更好。
明水大米绿豆饭,乐陵小枣黄面糕。
龙山小米熬金汤,章丘大葱白香飘。
平阴玫瑰东阿胶,鲁绣根雕数黑陶。
白云棹罢归来晚,湖内甲鱼品质好。
商河彩椒老粗布,文组特产是花椒。
泰山五峰灵岩寺,鲁中三山盛名高。
佛山倒影大明湖,鹊华云雨碧波桥。
济南七十二名泉,趵突泉涌五尺涛。
珍珠泉吐如温玉,黑虎泉喷似虎啸。
随手撒糠仙人堂,日后黑虎泉糠漂。
海内名塑灵岩寺,华阳宫上吕祖庙。
云雾润蒸华不住,黄河金带巧缠绕。
自古山东出好汉,更多名士大文豪。
人杰地灵四季明,齐鲁大地美名高!
“今天晚上,我给弟兄们说说仙人堂。”谢青山眨巴了几下时凤目,干咳一声,清了一下嗓子说道:“就在俺老家附近,有一个山村叫路相,在路相村北山的半山腰,有一处天然山体洞穴,相传仙人吕洞宾曾在这里修炼,所以叫仙人堂。仙人堂东面有白云洞,南面有洪升寺和洪升墓。在洪升寺东边有一棵宋槐,长得很奇特,左看呈龙飞,右看似凤舞,前看如虎啸,后看像马驰。乾隆二十一年重修仙人堂。南北各有一个金宫池,还有金牛湾和岱崮山。仙人堂属于半洞穴式殿堂结构,由东西两个大殿组成,全长七十多步,宽二十多步,高有三丈开外。大殿外阔十五步,有一道石栏杆,其外百丈悬崖,很是险峻,树木葱茏,风景极佳。大殿内塑有十八罗汉,神像很多,诗词壁画,风雅优美。大殿以东五十步,有灵官庙和山神庙。大殿后左右各有一个天然洞穴,洞口很小,仅能容一个人进出,里面黑黝黝深不见底。大殿外门口,有一块石碑,上刻龙凤图案,文字优美,据说是明代原洪门寺住持洪升方丈所留。相传每到初一、十五,洪升方丈就在大殿里设坛讲经。一次,当洪升方丈讲到妙处,山中众兽齐舞百鸟争鸣,居住在仙人堂大殿后,左右两个洞内深处的两条千年巨蟒同时出现,把头探至洪升方丈的两个肩头。”
“啊呀!”一个毛头崽子黄睛猫眼瞪得溜圆,蒜头鼻子一耸,大叫一声:“这方丈的小命要坏!”他脖子上的青筋蹦起老高,说完话一伸黄舌头。引得众人轰然大笑。
谢青山右手缕了下三缕胡须,时凤目亲昵的瞥他一眼,笑眯眯地继续说道:
“两条巨蟒把头伸在洪升方丈的肩头,两眼黝黑晶亮,嘴里吐着分叉的蛇信子,而蟒身却还在洞里摇摆,场面令人毛骨悚然。听经的众僧,个个吓得汗流浃背,大气不敢出,浑身像老太太筛糠般抖作一团。只见洪升方丈视若无物,平静肃穆,依然侃侃说法。巨蟒直到洪升方丈诵经完毕才缩回洞中。众僧释然,纷纷询问洪升方丈为什么不害怕?洪升方丈双手合十朗声答道:佛法无边,万性归一,心底无邪,蛇奈我何?众僧听罢,纷纷磕头下拜。”
高原山左手放下黑瓷茶碗,右手托着络腮胡子的下巴,眯缝着眼问道:
“后来那两条大蟒蛇又出来没有?要是把那两条大蟒蛇砍唠,那皮准能鞔很多大鼓和胡琴!”
谢青山眉开眼笑地瞟了一眼高原山说道:
“你说起这事来,那两个山洞内到底真的有没有大蟒蛇,后人无从得知。不过后来,听说有一个习武的人,天天在洞内打坐修练轻功,气运丹田天长日久,持之以恒从不间断。几年下来,这人渐渐地感觉神清身轻,打坐练功的时候,头上似有冷气缠绕升腾,身体慢慢的能离开地面,离地升空越来越高。这人沾沾自喜,以为要得道成仙。”
“有这么厉害?”毛头崽子颧骨突出猫眼瞪圆。
“少插话!”花舌子一张老羊脸不耐烦地瞪他一眼:“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谢青山喝一口茶,吧嗒了一下嘴唇说:“这天有一个砍柴的人来到洞外,偷偷窥看那人练功,猛然发现那练功人的头顶上有一条大蟒蛇,身子卡在洞内,只伸出蛇头,正张着血盆大口,吐着蛇信子,往上吸那练功人。练功人盘腿打坐端坐地上,竟然毫无知觉,随着蟒蛇的吸引,练功人的身体慢慢地升起,忽上忽下。打柴人吓得尖叫一声:‘头顶上有蟒蛇!’那练功人下意识的往头顶上一看,‘嗷’地一声,吓得魂飞魄散,抱头鼠窜,瘦刀脸蜡黄,屁滚尿流,窜了一裤子青丹。”
“哈哈哈哈!”满山洞的人哄堂大笑,
谢青山抿着嘴继续说道:
“这洞至今无人敢下,据说人若进入,必须像鹞子翻身倒爬十八步。相传有两个人贼大胆,一个卖蜡烛的一个卖馍馍的,这两个人不听人劝阻,非要进洞一探究竟。卖蜡烛的背着一包蜡烛在前面照明开路,卖馍馍的背着一包馍馍,提着一葫芦水作为给养。两个人一前一后进入洞中,就再没见他俩出来。是困死洞里了?饿死了?还是被蟒蛇吃了?众说纷纭,反正没见他俩出来。后来就再没有人敢进洞里了。据说在万物寂静的时候,在仙人堂溶洞口,能听到三十里外的章丘龙山集上,卖包子小贩的吆喝声;还有人曾经往无底洞内撒过麦糠,几天后,麦糠从近百里外的济南黑虎泉水里飘出来。”
说起杀蟒蛇,高原山曾有过一次惊险的经历。
那次高原山越狱,杀死了打死他老爹的那个歪嘴衙役后,就逃进了深山老林。李年丰的儿子县官大老爷在他家的宅院旁,和乡亲们掩埋他爹的乱坟岗子旁都安排了眼线,后来根本不见高原山的踪影也就撤了岗。一天傍晚高原山骑着干草黄色的高头大马,带着供品烧纸去上坟,那新坟头没草土新,在荒草野坡乱坟岗子上格外显眼。高原山把马拴在路边的松树上,左手提着一枝条篮子三黑瓷碗贡品和一刀烧纸,右手提着朴刀拨拉着荒草走向坟头。坟头前,乡亲们用三块岩石板砌了一个供台,供台上一层被风吹过的细土,一块干透了的黑干粮,供台下一堆红黄黑绿艳彩的东西。高原山仔细一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一条大蟒蛇正盘在供台石下,碗口粗细,红黄黑绿四色鲜艳分明,蛇头上长着雄鸡般的红冠子,吐着分叉的蛇信子,黑亮的眼睛注视着高原山。高原山怒从心头起恶自胆边生,丢下篮子,挥刀就砍。同时那蟒蛇也预感到危机,似离铉之箭袭来,当高原山的肩头似有凉意时,刺啦一声,朴刀将蟒蛇挥为两段,蛇血澎了高原山一身。两段蛇身重重的摔在地上,又各自急速的蜿蜒前行爬了几步远,蠕动了一阵,停止了抖动。听老年人说:蝎虎子(蜥蜴)专爱给断蛇接身子。遇到断了身子的蛇,蝎虎子就会爬上前去,用嘴咬住断蛇的一截身子,拖到另一截的茬口上,为蛇接上。等到断蛇复活,那蛇就会吃掉蝎虎子。大自然的许多怪异奥秘令人费解不可思议。高原山从不远处的大堰上,割来一把几米长的葛苕秧,挑出几根基部老壮的,把两段蟒蛇捆上,搭在马背上。又走回供台前,用刀背刮土掩埋了地上的蛇血,在供台上摆上三黑瓷碗供品,火镰打火吹燃,烧了一刀烧纸,趴在地上磕了三个头,用蒲扇般的大手,拱了几抔土洒在父亲的坟头上。然后打马如飞跑到几十里以外,方圆百里唯一的一家乐器铺,把蟒蛇卖给了乐器铺。据说,剥下蟒蛇皮,用硝把蟒蛇皮熟好了修整好,用蟒蛇皮鞔二胡,坠琴、京胡等乐器能卖高价钱。
“呵呵!谢大哥,你拉起呱来,好像杀猪徒子捋下水一套一套的”高原山左手摸着络腮胡子,豹眼圆睁乐呵呵的说:“咱山东老家,好汉那么多,俺最稀罕(喜欢)秦琼!你上回拉的秦琼卖马,是从哪疙瘩(里)听说的?”
“秦琼府就在济南府的五龙潭,离咱老家五十里。”谢青山说。
“哦!”高原山若有所思:“谢大哥,你这么老大学问,上过私塾?”
“没有。穷人家孩子哪里上的起学?学徒的时候晚上没事,跟大师兄学过念书识字,他曾上过两年私塾哩!”谢青山神色恳切。
“那你怎么好像说书的,知道那么多?”高原山忽闪着豹子眼问。
“打铁这活云游四方,听闻的多了,水多了自然泡倒墙呗。”谢青山说。
“听老一辈人说,咱山东老家,黄河发大水、旱涝虫灾荒,见(连)年不断,要像你拉的那么好,谁还闯关东呢?”高原山两手抱着膀子张着嘴,仰头瞅着那个鹁鸽窝。
“是啊!羊马年好种田,就怕鸡猴那二年。自从洋鬼子打进北京城,好年景打的那点粮食,缴了皇粮缴地租,苛捐杂税像牛毛,灾荒年就是老百姓的地狱。”谢青山叹一口气,两手扶在老圈椅扶手上,时凤目眨巴着望了望洞内在座的人,不无惆怅。
高原山的山寨和其他绺子一样,其内部组织,除了大当家的高原山以外,也是按照四梁八柱设置,只不过很多职位都是兼职。真正挑大梁的,是四梁中的顶天梁和翻舵的。顶天梁由二当家的担当。这时的武器以冷兵器为主,带人砸窑和执行任务,主要由武艺高强的二当家的率领。二当家的姓程名运来,他高个头,细腰乍背,身材魁梧匀称,五缕胡须飘洒,善使一杆花枪,出神入化,人送外号赛子龙。程运来本是一个演戏的武生,武场功夫十分了得。他是山东青州人,年幼时,有一年发蝗灾,庄稼颗粒无收,父母带他讨饭到河北境内,竟发霍乱不治身亡。集秀班的戏班子老板看他孤苦伶仃,虽然衣衫褴楼,但眉清目秀,身段匀称,声带清纯,便收他为徒,教他识字,让他演童生,同时送他一把宝剑,教他武生功底。从开始双手拿不动剑,练到单手舞剑惟见剑影不见其人,如影随形出神入化。后来师傅又教他练长枪,几十斤重的长枪,在他手上似风轮翻转锦鸡点头。而且京剧里生旦净末丑几样角色,他都模仿得惟妙惟肖,文场武场样样拾得起来放得下。十几年下来,才艺双全,出落的一表人才。
天有不测风云,1860年10月,程运来所在的戏班子云游到北京。英法联军侵入北京,火烧圆明园。北京城内一片混乱,集秀班被人流冲散。慌乱中,程运来一手提着宝剑一手拉着师姐,慌不择路地逃出北京城,辗转来到山海关,以就地打场子耍武艺卖唱挣钱,维持生活。随波逐流,跟随逃难的人漂泊到关外,流浪到辽东。程运来和师姐两人,一路风餐露宿,每当夜幕来临,或暂避桥下,或温存破庙,或依偎树下,或用一块雨布支个小窝棚,好似两个过家家的小孩,铺盖中间隔一物件作为界限,倒头便睡。来到关东天气渐冷,远离了战乱,手头有了点结余,便添置些演戏的行头道具和生活必需品。这天傍晚,程运来租到一间土培草房。草房不大,一个土炕,一张条桌。但这是漂泊多日后的第一次租房,姐弟二人高兴地拥抱在一起。程运来宽阔的臂膀揽着师姐柔弱的肩头,兴奋地环视着房内。师姐双手紧紧地搂着程运来的腰,将脸颊贴在称运来的胸口,喃喃自语:“师弟咱有家了,咱有家了啊!”师姐不禁肩头颤动嘤嘤啜泣。程运来左手揽着师姐的肩头,右手扳起师姐的脸,心疼的为其擦拭脸上的泪珠。师姐破涕为笑,猛地挣脱程运来的怀抱,走到墙角赧然回眸,脸似雨后的桃花。程运来怔住了,他突然发现师姐是这么美,美得让人心颤。这个心目中俊俏的师姐,自从他加入集秀班,教他识字和他练戏,一直对他疼爱有加。十几年来,两小无猜,青梅竹马。但是,今天,就在刚才这一刹那,程运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胸口怦怦直跳,像无数只小鹿直撞。师姐那张似雨后桃花般的脸,不一会又变幻成了出水荷花,继而,扭转娇躯向隅而泣。程运来莫明奇妙,这一切都来得这么突然。他惴惴不安的踱向师姐:“师姐,你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一会儿就哭起来了?”经程运来这么一问,师姐不但没有收敛,反而放出了哭声。若是往常,程运来早就会毫不犹豫的走上前来,扳过师姐的肩头为其拭泪,很是自然。可这会儿,他的腿里像灌了铅,一步也挪不动。此时的师姐,在他的心目中,忽然变成一道美丽的彩虹可望而不可及,神圣得似高洁的圣女令其望而却步。这时,师姐揉着眼睛扭转身来:“傻师弟,师姐不哭,等你娶了媳妇,师姐就会离你而去!”程运来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望着师姐那娇艳欲滴像雨后荷花似的脸庞,浑身血开始往上涌。他一步步地走近师姐,一把将师姐抱紧在怀里:“我谁都不要,只要师姐,我这一辈子只和师姐在一起,只做师姐的男人!”“师弟你真的喜欢师姐?师弟,师姐比你大三岁呢!”“女大三抱金砖,师姐说得对,咱有家了,我今晚就娶你!师傅不在身边,咱俩就学戏文里说的,插草做香拜月成亲!”师姐深情而又羞赧地望着程运来,点点头,随即挣脱程运来的怀抱,低头去收拾铺盖。
程运来姐弟二人,换上红色演出服,一个相公打扮气宇轩扬,一个头戴簪花貌若天仙。程运来找出一块演戏用的大红方布蒙在师姐头上,又拿两个蒲墩放在院子中央,前面摆上那张小条桌,从院中豆秸垛底下挖一剖干土,盛到一只吃饭用的黑瓷碗里,放到小条桌上。初冬的月亮异常皎洁,山峦积雪辉映,把个小山村照得通亮。村头这个小小的院落,一个一人来高蘑菇状的小豆秸垛,垛顶阳面积雪已化,几株榆树,树影婆娑,像在为这对新人婀娜起舞。程运来从豆秸垛内,掏出三根粗长的干豆秸棒,跑进草房。用火镰对着火石打火,吹燃毛头纸,点燃三根豆秸棒,走到院中面朝月亮跪在蒲墩上,双手把三根萤火虫般的豆秸棒高高地举过头顶,虔诚的望了望月亮。月老慈眉善目,银眉倒垂,目光皎洁,在桂花树下,慈祥地望着承运来。程运来把豆秸棒插进小条桌上那只黑瓷碗的土里,像三炷香,三缕青烟,寄托着姐弟二人无限美好的遐思,袅袅升起。程运来又从草房内搀扶出蒙着红盖头布的师姐。姐弟二人,男左女右并肩跪在蒲墩上,双手合十,面向明月,对月祷告:“月老做媒,神明在上,我师姐师弟二人颠沛流离,远在他乡,今自愿结为恩爱夫妻,白头偕老,子孙永昌。月老作证:一拜天地、二拜高堂、三拜亲友,夫妻对拜、送入洞房。”程程运来每说一句,师姐就跟着重复一句。然后二人携手,步入草房。程运来把师姐扶上土炕坐在炕沿上,自己又返回院中,把条桌和蒲墩收进房内,然后关上房门插上门闩。房内光线昏暗,月光透过门缝和贴在窗棂子上的窗纸,一条一条地洒在师姐的身上。程运来走到土炕边,掀起师姐脸上的红盖头布,“吧嗒”亲她一口,两人就紧紧地抱在了一起。继而,宽衣解带,共赴巫山,行云布雨。从此,夫妻二人如胶似漆,恩爱无比。相依为命,入乡随俗,以唱二人转为生。
“程老板在家吗?”那天早晨,一阵敲门声把程运来夫妇惊醒。程运来披上衣服,打开房门,揉揉眼睛。一个五短身材,灰色帽垫偏襟大褂,貌似跑堂的伙计,站在他的面前:“程老板有请!俺东家新开鑫海药铺,今日开业大吉,请你两口子去唱二人转,赏两块咸丰通宝银钱。”
程运来夫妇赶紧收拾停当,提着柳条编制的行头道具行李箱,跟随灰大褂,来到一条东西大道,路北的沿街店铺前。店铺坐北朝南,标准的抬梁式建筑结构,房檐下挂着四盏用竹劈子扎成的大红西瓜绸布灯笼,曦霞辉映,蜡烛火焰在大红绸布灯笼内,像四条倒立蠕动的黄豆虫。店铺前面一大片空地,用红白松木扎了一个戏台子。舞台的中央是一柄大型牡丹扇面形彩色图案,黝黑的边框,周围用朱红大漆仿古格棱做装饰,右侧前面立一株橘红色园艺树,枝丫苍劲分明,枝端似蛟龙劲爪。舞台的左后右三面用高粱秸萡和苇箔围成墙,里面附上布幅。舞台前脸拉上布幕,一切准备停当。戏台子前面,聚集了不少人。几个小本生意人也穿插其中,打糖锣的,吹糖人的、卖关东烟的、卖乌拉鞋的。戏台子旁边,紫绶飞扬,一条横幅白底红字:“关东名医金大拿”七个大字格外醒目。横幅前面摆着一张长条桌,前后两只方凳,东家毕姥爷请来的名医“金大拿”,坐在桌后的方凳上。桌前的方凳上坐着一位中年妇女,右手平放在桌面上。金大拿一身行头很是乍眼。他头戴艳红琉璃球顶子青布帽垫,瘦脸盘八字胡,脑后一根齐腰花白细辫子,绿色印花海蓝底色对襟绸布褂,藏蓝色长裙,足蹬一双青色老缠鞋,精神头十足。他右胳膊肘支在桌沿上,右手拇指和小指像一对家燕翅膀翘着,中间三个手指像挠钩弯弯着向下扣着,摁在中年妇女伸到桌中央的手腕上,咽了口吐沫,眯缝着金鱼眼正给那位妇人号脉。嘴里念念有词:“这手腕上有三条大脉,三三见九,每条大脉又各分三条小脉,我这三个手指,往你这手脖子上一摁,哪里有病没病,就能知道你全身,嗯,你指定有喜啦!”那位妇人,身穿雪青色大襟褂子,青底白色碎花长裙,脑后翘绾着发簪,俊俏的媚眼,羞滋地点头称是。在后台,程运来夫妇化好妆换好演出服。程妻粉黛敷面,一身小旦粉色艳服,袅袅婷婷,莲花碎步走出后台,立即引起一阵喝彩:“啊哈!漂亮!美哉!”。呼号声、口哨声、唏嘘声一片。程妻樱桃小口徐吐金兰:“今日个,俺夫妻,承蒙毕姥爷恩惠,为庆贺毕姥爷新开鑫海药铺,开业大吉,洪福齐天,财源滚滚,为各位看官献上一場二人转,喜笑颜开,以逗欢乐!今日节目是磨镜记。”“好!”台下传来一阵叫好声。程妻报完幕,轻挪莲步转回幕后。紧接着,程运来一身剑袖武生服装,一连串空翻似波浪起伏,翻滚至台上,又一个后空翻跳到舞台右侧的一张长方形桌子上,单腿独立双臂翅展,做一个大鹏展翅的造型,然后从长方桌上一个空翻跳下,打几个旁连,跃入幕后。台下的人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掌声加喝彩。
玻璃镜是明代以后传入中国的。早年间,既没有玻璃制品,也没有塑料制品,穷家女人常用木盆、瓦盆或者瓷盆,舀一瓢水倒入盆内,用水的反光当镜子照面化妆;富家女人化妆多用铜盆铜镜。铜镜需要经常打磨镜面,相当于现代机械学划七的光洁度,用铜镜照面化妆,能辨毫发。于是,衍生出磨镜这个行业。磨镜记以一对青年男女,二人对唱为主。说的是元宵节灯会,一名才子巧遇一位富家小姐,一见钟情。那时严遵男女有别授受不亲,富家小姐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到,才子无法接近小姐,郁郁寡欢得了相思病。其友探知此事为其划谋,让他假扮磨镜工匠,以给小姐家磨铜镜为名,住进小姐家,得以趁机接近小姐,倾吐相思之苦,表白心声感化芳心,几经周折最后终于喜结良缘。程运来扮演才子,粉底扑面,剑眉上挑,由剑袖武生服饰更换了一身小生磨镜工匠行头;程妻饰演小姐,描眉画眼一身小旦大家闺秀装饰。二人在台上眉目传情、言语勾挑、极尽风流,对唱对白、逗趣打诨,整个剧情音色优美,曲调欢快、情节跌宕、引人入胜。“磨镜人”凝神小姐轻移健步嗓音圆润高唱道:
元宵灯节相遇巧,小生惊疑仙女到。
剃头挑子一头热,朝思暮想夜难熬。
无计苦得相思病,深宅院外茫然绕。
奄奄一息好友怜,指点迷津磨镜挑。
巧扮磨匠得相见,今始方把衷心表。
在地愿为连理枝,在天愿为比翼鸟。
“小姐”凤目流盼以袖掩面轻启朱唇接唱道:
男女授受不相亲,人言可畏乃尘伦。
媒妁之言父母命,三从四德有古训。
草木尙知春日短,待字闺秀自思春。
姻缘赤绳早系定,郎才女貌拜乾坤。
妾意感君用情深,奏明家严赐完婚。
入水愿为鸳鸯鸟,入土愿为交颈魂。
程运来夫妇文场武场声色并茂,唱念做打四功娴熟,竭尽所学,把个东北二人转,发挥得淋漓尽致,博得观众阵阵掌声,声声喝彩,欢声雷动。从此,程运来夫妇在辽东一带站稳脚跟,颇富盛名。人的名树的影,时间一久,成了家喻户晓的明星。
光阴荏苒,又早中秋。一日夜晚,程运来夫妇演完二人转,穿越田间大道,走在赶回租屋的路上。路两旁田里的玉米棵一人多高,月光昏暗,秋风渐冷,田野一片灰蒙蒙。庄稼影子撒在乡间土路上影影绰绰,嘻嘻索索,异样阴森。突然,一声口哨声划破夜空,路两旁的玉米地里,噼里啪啦一阵玉米杆叶的断裂声,一帮人手拿器械从玉米地里跳出来,把他二人围住。两个黑影不容分说,窜到程妻身旁,抱住程妻就往大麻袋里装。程妻阵阵尖叫哭喊,手脚乱抓乱踢拼命反抗。程运来抡起舞台演出用的红缨枪,将那两个家伙打翻在地。忽听得脑后风声,急将红缨枪向身后扫去,咯嘣一声,红缨枪杆断为两截。程运来用半截红缨枪杆将那几个黑影撂倒。不料侧面一块硕大的飞石袭来,正中程运来右太阳穴,程运来举在半空中的半截红缨枪杆掉落地上,身子趔趄了一下,摔倒在草地上昏了过去。那帮人七手八脚,把程妻捆住手脚,嘴里塞上毛巾,牵来隐藏在玉米地里的马匹,把程妻托上马背,打马而去。等程运来苏醒过来,已近黎明。不见妻子踪影,程运来嚎啕大哭,仰天长啸,哭喊声撕裂着夜空,震颤着原野,呼唤着黎明。他摸摸头上的伤,伤口的淤血已经凝固。他爬起身,仔细看看地上的马蹄印,判断强盗逃走的方向,竭力回想着劫道人的身材和面目轮廓,从此踏上了寻妻路。程运来砍了一根白蜡杆,装扮成叫花子,挨村巡查。这日,程运来来到一个叫景家屯的大村庄,一条南北大街,住有上百户人家。街道中间有一家高门楼大户,重檐垂蕾,朱红大门,上马台拴马桩,石狮子把大门,家丁进出,格外显赫。街头上,一株刺槐势如圆盖。树下一人,脚前铺着一块白布幅,上写红毛笔字:伏羲神卦、拆字算卦、阴宅阳宅。那人中上等身材,道士打扮,卧蚕眉流星目面貌清奇,嘴里叼着二尺长的旱烟袋坐在撑杌子上,目不转睛远远地审视着程运来。程运来走近村口,望到路边一棵长满硬刺,很难靠近的酸枣树上,挂着一只红绣鞋,走近注目,和妻子所穿的一模一样。见物思人悲从心来,心酸泪顿时充盈眼睛,泪眼汪汪。他用白蜡杆快速地挑下挂在酸枣树上的红綉鞋,拿在手里仔细端详。鞋内底上一对红线镶边绿线绣成的水鸳鸯,六道蓝线水纹,正是妻子所穿。不祥之兆,莫非妻子已被所害?他愣怔地拿着鞋子,手在发抖不由自主,眼泪似断线的珍珠止不住地往下流。环顾四周,只有不远处树下坐着的一位算卦人。他略一思忖,擦干了眼泪,镇静了一下神情,把红绣鞋藏入怀内,系好扎在褂子外的青布腰带,走向卦摊。
其实,程运来的一举一动,早已被算卦人尽收眼底,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高原山山寨里的“军师”翻舵的,他明义上是摆摊算卦,且已在此固守多日,而实际上是在打探高门楼大户家的底细,同时等候认识这只绣花鞋的人。翻舵的名叫夏侯清,他本是太平天国北伐军将领林凤祥的麾下参将,北伐军失败后,他有幸逃脱,乔装算卦先生云游到东北。在集市上结识了高原山,后来混熟了,就跟随高原山来到了山寨,做了高原山的里四梁翻舵的。那天早晨,他左肩膀上搭着褡裢,长烟杆别在腰带上,身后斜背着大红剑穗七星宝剑,来到景家屯这个大山村。街那边两扇朱红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两个仆人模样的人一高一矮,一前一后,用一根长扁担穿在两个绳套内,抬着一个卷席筒,前面的矮个子左手里提着一把?头,后面的高个子右手里提着一张铁锨,从门内出来,慌慌张张地奔向村外山上的乱坟岗子。不知一个什么东西从席筒里掉到地上,等那两个抬席筒的人走远,夏侯清走上前去一看,原来是一只绣花鞋。夏侯清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他用长烟杆上的烟袋锅挑起绣花鞋,挂到路边长满硬刺的酸枣树上。然后打量一下周围环境,在街头的大刺槐树下摆上卦摊。一天中午,那个抬席筒的矮个子仆人,迈着四方步来到卦摊,一呲松鼠般的细长大黄牙:
“先生,给俺来一卦。”
“啊呀!”夏侯清一口蛮子腔:“你身上有股晦气,还蛮重唉!”
“啊!啥晦气?”大黄牙左腮帮子往上一纵,故作惊讶状。
“你身上沾了死人气,竟然不自知?小心鬼来索命,和鬼搭了唇,哼!”夏侯清流星目瞪了大黄牙一眼,撇着嘴,用鄙视的目光瞅着他。看得大黄牙浑身发毛。
“那、那、那!”大黄牙上下牙齿打起颤来,急得说不出话。
“那嘛那!”夏侯清给他使了个眼色,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说道:“老夫眼里向来不揉沙子,说,你近来到底做了啥亏心事?老实说来我听,或许能给你化解排解,帮你捡条小命!不然的话,哼!恶鬼索命,必有血光之灾,可别怪我老先生见死不救!”大黄牙越想越后怕,感觉脊背冒寒气,浑身像散了骨头架子,肉皮上起满了鸡皮疙瘩,脸色蜡黄,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他左右瞅瞅并无第三者,叹了口气讲起这几天身边发生的事:
“俺这个熊东家,真他妈的是个狗杂碎好色鬼,仗着他舅舅是奉天凤凰厅的大官,自从他当上保长,和那些甲长牌长变着法的搜刮民财,坐地分赃,家里有钱有势,养着一帮不三不四的恶奴才,整天横二巴三的,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这十里八村的,凡是让他看上眼的女人,没人能逃出他的手掌心。这些年来,不知让他糟蹋了多少良家妇女。这不,前几天他去外乡赶集,又看上了一个演二人转的戏子。半夜三更,派人打劫强抢进家。谁知那女人宁死不从,竟被东家活活打死。一个**也被东家咬了去,造孽啊!是我和老张头亲手把她掩埋的。先生你倒是评评这个理,东家放着这么多妻妾不干,非去抢劫人家的媳妇。做下这样伤天害理的勾当,就这社会渣滓还他妈的当保长,老天爷是不是瞎了眼?咱倒不是仇富,你看这世道,这些土豪都是怎么发家的?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怎么还能有平头百姓的活路,先生你说是不是?”
“俗话说,娘们当家,房倒屋塌。”夏侯清拿长烟袋锅子对空点画着,不耐烦地说:“朝廷里慈禧老娘们当家,母鸡打鸣,天下哪能不乱套呢?咱先别管那些,保你的小命要紧!你虽然沾了一身死人晦气,听你这说话还算有点良心。要想化解晦气,你可将功折罪!”夏侯清让大黄牙靠近说话,如此这般的点划一通。大黄牙转忧为喜,把嘴一撇眯缝起一只眼,连连点头哈腰称是,然后转身快速离去。不一会儿功夫,大黄牙又兴冲冲的跑回来请夏侯清。夏侯清收拾好东西,左肩膀搭上褡裢,长烟杆别在腰上,身后斜背着七星剑,跟着大黄牙走向街中央,跨进那家高门楼的红漆大门。大黄牙和门卫挤鼻子弄眼地打个哈哈。迎面一个青砖镶框大影壁,内画大红公鸡戏牡丹大型壁画。拐进院里果然楼瓦庭台,飞檐挑云,气象森严。一位中等身材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走出厅堂,顺着两边用立砖镶边,中间鹅软石铺成的甬道迎面走来,随走随呵斥家人:各回各屋。厢房门缝里露出几只乌黑闪亮的女人眼。
“这是俺东家。”大黄牙指着肥耳男给夏侯清介绍,然后又指着夏侯清道:“这位就是我给你请来的阴阳大法师。”
“恭请法师!”肥耳男堆起一张核桃皮般灿烂的笑脸,作揖道:“还望法师堪测一下我这老宅,施展法力驱淸晦气。”
“孽海无边,回头是岸!”夏侯清瞟了一眼肥耳男,从褡裢内掏出罗盘,找了一个合适的位置,安好罗盘,按照风水流年、房屋布局、阴阳八卦、堪舆学原理,堪测阳宅。把主屋次房偏房配房,家丁伙计住处和厨房牲口棚等一应设施描绘出草图,暗记在心。夏侯清思忖:我若真的为他驱鬼,确是便宜了这个恶棍,倒不如糊弄与他,随后让大当家的派人来砸窑,顺便为乡民除了这个恶人!于是,夏侯清写一道符,符语云:
“吾为天师所使,身佩干灵之兵。上呼玉女,收摄不祥。登天左契,佩戴印章。头戴华盖,足蹈天罡。左呼六甲,右呼六丁,前皇神,后越章。神师诛罚,不避豪强。先斩小鬼,后杀游光。何神敢住,何鬼敢当。正神当住,邪鬼弗去。急急如律令!”
夏侯清故意把‘邪鬼速去’的“速”字,改为“弗”字。付与肥耳男道:“你叫家丁把禁咒贴于大门门楣上”。然后夏侯清收了酬金,拂袖而出。继续在大刺槐树下摆摊算卦,暗中等候认识绣花鞋的人。
说话间程运来已来到卦摊前。未等程运来开口,夏侯清便开门见山的问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只绣花鞋是你娘子的?”
程运来点点头,眼泪又已充盈眼眶。夏侯清眨巴着流星目,猛吸了一口烟,吹出一根粗长的烟柱,说道: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能拿鸡蛋硬往石头上碰。你听我慢慢说来,帮你筹划一个万全之策。”夏侯清不知道程运来到底有没有武功,简单做了下自我介绍,便把自己了解的情况,一五一十毫无保留地告诉了程运来。程运来千恩万谢,也做了自我介绍。二人计议一番,夏侯清最后叮嘱道:“这个仇家势力很大,程老弟你孤身一人不可盲动。你先回去准备好顺手的家伙,等我去招呼一帮弟兄,回来一起动手,一定帮你报仇雪恨!两天后,大后天太阳冒红,咱还在这碰头,一言为定啊!”说完话,夏侯清收拾起卦摊,急急火火的赶回山寨。
程运来暗自思忖:杀妻之仇,必得手刃!好汉做事好汉当,不能依赖别人,更不能连累朋友!只要能为爱妻报仇,就是刀山火海,我也必闯无疑!程运来打定主意,抄近路走了近百里山路,次日凌晨赶回原来租住的草房。脱了乞丐服换上剑袖装,借着窗棂和门缝透进的月光,从炕洞里掏出一把宝剑。这把宝剑还是师傅教他练武的那把宝剑,已经跟随他十几年。如今亲人都已离去,只有这把宝剑陪伴在身边。程运来从剑鞘内抽出宝剑,在空中晃晃,剑光闪闪:宝剑啊宝剑,咱亲人被恶人残害,你若在天有灵,定要助我杀死仇人,报仇雪恨,为爱妻祭灵!然后他插剑入鞘,趴在土炕上和衣而卧。一觉醒来已是辰时。他退了租屋辞别房东,顺便和房东要了几个玉米饼子,揣在怀里,匆匆赶路,半夜时分返回景家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