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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第二集团军的预三师提前溃败逃跑,在光秃秃的平原上冒着枪林弹雨前来增援的128师猝不及防地与日军正面交锋了。这些主要是拿着大刀和简陋武器的竿军官兵人自为战,以一当百,冒死拼杀,打退了日军一次又一次的进攻。激战一直进行到下午6时左右。翌日凌晨,遵照军部指示128师撤出牯塘。此一役,128师又有近千名军官战死在疆场。
尽管如此,但第二集团军指挥李汉却罔顾事实,越过七十军司令部电告总指挥长陈诚,说“一二八师作战不力,该师一经接触,既溃不成军。”
军事委员会调整后成立了总政治部,陈诚为部长。陈诚还同时兼任第六战区司令长官和武汉卫戌总司令,湖北省政府主席。
陈诚为了充实自己的战斗力量,对128师这支湘西地方部队,多次欲吞为己有,于是,当一二八师抵达德安时,师长谷子琪被扣押,电令“速赴武汉接受军事法庭审判”。
“娘卖的,老子们打了两天一夜,尸积如山,血流成河,他们不仅不奖,反而受审。师长,我带兄弟们保护你回家去算了。”
“什么审判,就是要吞我们的部队嘛,司马昭之心哪个不知道。”
得知谷师长受到如此不公,128师上上下下一片哗然。
“各位兄弟,我辈远离故土,抛尸异乡,图的是驱除倭寇,国家安宁,如贪图安逸,我们均可在家享福。今既已壮志报国,岂能苟安?国已如此,个人名利得失又值几何?”被押赴武汉前,谷子琪对前来看望的官兵们说,“我此去是祸是福,还望各位团结一心,临危不惧,遇难多思,千方百计把这些兄弟带回故乡,还其父母。我即在九泉也会欣慰。”
到了武汉,小车直驶军事委员会武汉行辕。谷子琪被武汉行辕的军事法庭进行了一次秘密审讯。
小小讲台正中坐着军法执行总监察官鹿中将,年约50多岁,两鬓霜染,鼻梁上架一副金边眼镜。左侧坐着颜检察官,领章是一颗金色五角星——少将衔,面容清瘦,有些诡谲。台下前排除谷子琪、戴涛和孙平外,还有第二集团军司令部的一位上校参谋,第四集团军参谋长刘益章等。
“各位,本军事法庭现在正式开庭!”审判长用木槌敲击了一下,宣布,“首先,请颜检察官宣读公诉书……”
颜检察官拿出一摞纸,念道,“牯塘战役打响之后……预三师赵部遭到敌人海陆空三军强大的联合攻势,伤亡惨重,情况危急……128师在接获集团军总指挥官的电令后,增援不力,延误军机,致使牯塘战线全面崩溃。牯塘、九江陷敌,南昌吃紧……影响保卫大武汉的整个军事部署,128师难咎其职……”
“公诉书宣读完毕。”审判长说,“请问第二集团军代表有无补充?”
“有!”第二集团军司令部上校参谋站起来,说:“李司令官7月23日上午9时电令128师驰援,限令下午2点以前到达赵部前沿阵地,但直到下午6点还未到达前沿,且一经与日军接触,即溃不成军……”
书记官说:“现在请128师谷子琪师长陈述。”
“总监察官。检察官,顾某不才,拙于辞令,仅就事实真相进行有关陈述,以正视听。”谷子琪于是叙说了冲接到增援命令后及时出发,以及冒着枪林弹雨增援,与敌遭遇,至翌日夜半接到撤退命令等等详情,最后说,“综上所述,总部说我部未按指定时间到达牯塘前沿,延误战机,溃不成军,是为偏听偏信,罔顾事实,我不能接受。请求总监和检察官明察真相,公正判决。我的申诉说完了。”。
谷子琪申诉完毕,第二集团军司令部上校参谋忙说:“谷师长适才之陈述说听似颇有道理,但没有可信的证据是不能令人信服的。”
“同意。”总监察官说,“军法是重证据的。你们有证据吗?”
会场一阵寂静。大家都在交头接耳。的确,战事紧急,匆忙而且混乱,能够有什么证据?
“我有证据。”孙平突然一把站起来,“我有铁的证据。”
书记官:“请坐下来讲。”
“牯塘之战,作为128师的副参谋长,我全程亲身经历,而且期间发生的一切我都有详细记录。”
会场一阵骚动。
孙平慢慢地从衣服口袋里取出一个小笔记本,翻开一页:“请看记录:一,总部电令我师驰援的时间是7月23日上午9点38分。谷师长电令增援的时间是9时40分。其后,128师既派七六八团10时开始出发运动增援。二,我军在光秃秃的平原、毫无隐蔽的情况下奋力向前增援。但在上午11时35分的时候,我军先头部队侦察兵发回了消息,说预三师早已提前撤退了。请看,这是当时的电话记录!后经查证,预三师开始溃退时间是正午11点左右,离总部指令我们的到达到达时间提前了2小时。由于赵部放弃阵地,让我师提前与日军大部队正面遭遇,为我军到达前沿增加了巨大困难。但我们还是经过苦战,以牺牲一千将士生命的代价于下午5时到达前沿了阵地。据7月30日伤亡统计,128师此役负伤官佐32人,士兵637人,阵亡官佐19人,士兵950人;生死不明官佐17人,士兵417人。”
孙平说完把电话记录、战斗详报一大叠证明材料的文件袋,双手呈送给总监。
参谋长戴涛于是想起了当时的画面:孙平说是记日记,大家都笑他成了书呆子。如今看来,这书呆子还真有大用处。
“128师从千里之后方湘西,日夜兼程奔赴抗战前线,嘉善一役,毙敌2000余。上司指示阻敌4天,而我以一当十,与敌反复肉搏,固守阵地,血战7昼夜,死伤官兵2800余众,尸积如山,血流成河,我辈岂是畏敌之师?岂是惧战之伍?”孙平回到座位上,话锋一转,慷慨陈词道,“牯塘战役赵部溃败,我部却迎敌而上,就地为壕,人自为战,迅速将尾追之敌阻住。面对倭寇海陆空三军联合攻击,我们以粗劣的步枪、大刀拒敌,阵地一片焦土,尸横遍野,我师浴血奋战了两昼夜,1000余官兵伤亡。子夜时分奉命撤回,何来一经接触,即溃不成军?我部虽属杂牌之伍,亦懂国家重任,既已戎马,就当马革裹尸。我师战况本应由第四集团军或由赣北集团军上报,焉用粤军越权上告?我辈荣辱事小,抗战事大。望军法总监慎思,天理昭昭,还我公道!”
孙平语惊四座,众人皆叹服这个年轻军人思维的缜密和雄辩的口才。
其后,控辩双方唇枪舌剑,其激烈程度不亚于战场硝烟。尽管谷子琪、孙平据理力争,然而检察官和第二集团军上校参谋仍死死不放,大有置之死地而后快之意。
一番辩论后,坐在一旁的第四集团军参谋长刘益章心中大概也明白了“中央军”吞并湘军的意图,便说:“审判长,我请求发言。”
旁边的审判员对审判长耳语,介绍了刘益章的身份。
审判长说:“允许第四集团军参谋长刘益章发言。”
“刚才孙平副参谋长所说接到命令以及出发增援时间等与我军部记录情况完全一致。我可以担保证明。”刘益章站起,说:“另外,128师归我军所辖,向德安后撤是我军潘军长在战场前线观察敌我军势态后亲自签发的命令,时间是7月24日下午11点,所以128师的撤出并非溃逃。”
这一简练的证言,立即打哑了法庭审讯,刚才还盛气凌人的检察官和上校参谋面面相觑。
总监见状,心中也明白几分,转身对检察官轻言了几句。
“法庭审讯,暂告结束,各方陈述,尚需查证,方能作出判决。”总监于是大声宣布,“鉴于前线战斗危急,参谋长戴涛可立即返回部队,做好收容休整工作。师长谷子琪在牯塘挂花,为国效命。精神可嘉,给假20天,以资疗养。其余结论,待结案之日,另行通知。”
军审结束,谷子琪心情稍宽。
参谋长戴涛为慰藉师座,邀请谷子琪同游武汉江城。是日,天气晴明,谷子琪便装礼帽,戴涛戎装白手套,一班卫士兵随后,潇潇洒洒,信步来到龟山。
谷子琪兴起,便问道:“戴兄,古诗云,‘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你可知何为汉阳树?”
戴涛见师座大发雅兴,便说:“此诗出自崔颢之口,汉阳树,据记载是千子山有老桂林,垂荫约百余步,花香数千十里,为汉阳树之最古者。汉阳树可能据此而来。而鹦鹉洲则是《鹦鹉赋》而得名。”
“《鹦鹉赋》是尔衡的名作。尔衡因才华出众,被曹操、刘表、黄祖迫害而死。你看!”谷子琪指着墙壁上一首李白的诗,“‘吴江赋鹦鹉,落笔超群英,铿锵嘎金玉,句句欲飞鸿。……鹫鸟啄金凤,千春伤我情,至今芸州上,兰蕙不忍生。’好一个‘鹫鸟啄金凤’,我们的杂牌军在浴血奋战,嫡系军却保存实力,这不就是‘鹫鸟啄金凤’吗?”
“对,对,对。”众皆击掌长叹。
尔后,众人缓缓步入归元寺。寺前石牌坊上镂刻有一长联:
人间情法无定法倒不如无法法之,
天下事了犹未了又何妨不了了之。
谷子琪细读,不禁神情黯然。
戴涛知此联又触动了师座的心绪,不觉心中也暗自凄然。
这时,突然四周响起空袭警报,很快一队日军战机飞过,扔下许多炸弹。一股股黑烟冲天而起。人群惊逃四散。众人忙拥谷子琪朝寺庙后走。
“师座,敌机有要过来了,快,我们去翠微山的防空洞躲躲。”
但谷子琪不肯去,却昂首向天,大发感慨:“当年岳飞曾登此翠微峰,留下名句‘经年尘土满征衣,等闲寻访上翠微;好山好水看不足,马蹄催趁明月归。’想不到英雄之诗却是吾辈写照也。”
长沙的8月,天气热得像火。每当夜幕降临,纵横交错的大小麻石街上摆满了竹床和靠背凳,男男女女全拥挤在街上纳凉扯谈,通宵达旦。这本是长沙人的习惯,更是当时之情势使然。那一段日本鬼子的飞机隔三差五过来扔炸弹,人们都担惊受怕,不敢在屋里过夜。
谷老太太受不了敌机的轰炸,已经回到竿城老家去了,于是北门成宫街10号这处老宅子变得异常冷清起来。不久,这座冷清的老宅突然有热闹起来了,每天都有络绎不绝的客人。因为遭受磨难的谷子琪有20天假,便回到长沙,住进了成宫街10号。知道谷子琪碧血丹心报国却一再蒙冤,许多知名人士纷纷来看望慰问。热闹归热闹,谷子琪的心情并不好,那场未了的官司总让他心绪不宁。
8月底,武汉行辕军法执行总监发来电报,要他速赴武汉听候判决。
一辆军用吉普便载着谷子琪与副官离开长沙直奔武汉而去。小车来到武汉军法行辕,谷子琪看见从官邸的石级上匆匆下来了几个人。
“谷师长一路辛苦了。”车门打开,鹿将军和办公室主任却热情地同他握手。
谷子琪提起的心稍稍放下了些,笑道:“哪里,哪里。军人嘛,沙场之战尚不言苦,以车代步有何辛苦可言?”
“今天请谷师长来,是要了结上次的公案。经过我们查阅资料,又向潘军长等询问,明白128师当时处境艰难,战斗惨烈,阁下的指挥是得当的,至于结局,那也是不可逆转的,如果换上我,也无法挽救败局啊!”鹿将军说,“最终判决阁下的失职之罪不成立。阁下即可回128师继续任职。我在此谨向阁下表示祝贺,并致以歉意。”
“鹿将军明鉴,子琪深表感激,不过我觉得他李汉也未免太专断……”
办公室主任忙接过话茬:“问题已经解决,谷师长不必介意了。现在我奉命通知谷师长,何部长要约见你,时间是下午3时正。”
下午,谷子琪准时来到了何应钦的办公室。
何应钦:“谷师长辛苦了!九江之战,我军不敌日寇之海陆空三军立体攻击,胜败乃兵家常事,不必介意。须知抗日战争尚处于初期,其长久性、艰巨性,我们是早有预见,希望谷师长要着眼未来,重振军威。嗯,嗯,今奉委座指令……”
谷子琪听到,忙应声起立。
何应钦推了推眼镜,说:“今奉委座指令,谷子琪调任第七十军副军长之职,望即时赴任,为保卫大武汉再立新功!坐下!坐下!谷师长荣升,我表示祝贺!”
何应钦的两句奉承话,谷子琪听得十分刺耳,犹如打了两巴掌一样不好受,想了想,开口说:“部长,谷某不才,能力浅薄,恐怕难以胜任……“
何应钦:“谷师长不必心存芥蒂,与李觉共事,你们是湖南老乡,一定会鱼水相容。这是委座的命令,不要多言!”
谷子琪不再说话。但他心里明白,这其实是明升暗降的官场惯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