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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华容沿着浩淼洞庭湖往南,经安乡、龙阳,便至武陵。
春雨绵绵,丝丝清凉。
武陵芦获山,山脉连绵起伏,朦朦细雨间水气氤氲,如梦似幻。
山中林树森森,高冠如盖。树林深处,某个不知名处,或站或蹲,散落着一个个身影,俱是蓑衣笠帽,遮住了面容。
“对方就在山前镇上,除了府城方圆数十里最大的集镇,家家户户都入了乡社,也就是所谓的摩尼教??”侯志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丝雨霏霏,渐湿衣襟,虽不至太过寒冷,却也恼人。
“摩尼教?大光明教?一个路数??以琐罗亚斯德教之善、恶二元论为基础,将一切现象归纳为善与恶??善为光明,恶为黑暗,而光明必定会战胜黑暗。人若论依宗教之真理与神之志向,终必走向光明、极乐之世界;而无始以来明暗相交,恶魔恒于暗界,纷扰不息,致今之世界依然善恶混淆,故人当努力向善,以造成光明世界??”沈睿半倚着树干,说了一通旁人听着云里雾里的话:“彼受欢乐无烦恼,若言有苦无是处。常受快乐光明中,若言有病无是处。如有得住彼国者,究竟普会无忧愁。处所庄严皆清净,诸恶不净彼元无;快乐充遍常宽泰,言有相陵无是处。”啐了一口沿着笠帽渗滴到嘴边的雨水,唇角的讥讽很是明显:“一群神棍罢了。一个神棍的破坏力是惊人的,但一群神棍凑到一起只能是一加一小于一。有文化的流氓很可怕,有文化的神棍更可怕,像什么方礼之李鸿志才算玩出了境界,他钟相还差的远了??芦获山天子岗树起大旗,就真的能成天子了?还是根本就是借壳生蛋?操纵人心大概是一把好手吧。”
最后这两句倒是说得明白,元芳瞥沈睿一眼,对方至亲遭遇不幸,心中定是焦虑不安的,却仍能方寸不乱,让他不得不刮目相看:“蛊惑人心,这钟相是很有一套的。他创立乡社,凡是加入乡社的农民只要交一点钱粮,社内实行互助共济,就能田蚕兴旺生理丰富,很受欢迎爱戴呀,乡民称之为老爷和圣天王,当然,现在是楚王了。”
沈睿抚摩着树干,视线落向远处,似乎想穿透密林找到在某处宅院发号施令的钟天王,低声说道:“愚民愚民,却不是说百姓是愚昧无知的,而是容易被人愚弄利用,本质根本不同。活在社会最底层的老百姓、小人物诉求真的是少的可怜,只要别欺压他们太深,很容易就满足了。只是能有谁真正将他们放在心里维护提升他们利益诉求的?虽然他们能忍能熬,但终究会有忍不了熬不住的时候,不反抗就要没活路了,干嘛不反?至少还有活下去的些许希望,就算是苟延残喘又如何?蝼蚁尚且偷生呢??他钟相把杀官吏称为行法,把平分他们的财富称作均平,把大唐律定义为邪法,对于渔樵执耒之人加以保护,只要加入他们队伍的,一律免收赋税差科,不受官司法令的束缚??画的好大一张饼啊??如果打破旧有秩序要靠没有秩序去作为根本,这种行为或许短时间内能有成效,但注定会以失败告终??可是,等待这种事太磨人,伟人都说了,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还是直接些的好??”
“我有一个想法。”他活动了下身体,问乙一道:“武陵城进得了吗?”
乙一摇头:“城外全是乱军,城内城外很难传递消息,一两个人趁夜或许可以潜进城去,人多绝对不行。”
“那咱们不进城??”沈睿手指前方:“去那里。”
“虽然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但送死这种傻事还是你自己去就行了。”裘山竹叼着根草茎,懒懒的说道:“一介书生,妄言行军之事。”大帅借兵一千,元芳点了自己的将,这倒没什么,军人嘛,服从命令为天职,可要听那个沈家书生的派遣?大帅没有明说,就不是军令,理他做啥?!
沈睿只当没听见,就某种程度而言,军人与流氓并无区别,一样的斗狠争胜、嚣张跋扈,斗志昂扬自然是必需的,倨傲难驯反而更纯粹,所谓兵痞嘛,犯不上与这种人较真置气,只冷静地分析着:“义军也好,乱民也罢,往往会从内部开始分裂瓦解,具体的就不细说了。要迅速的完成对其的打击,其实有一个最有效的方法,斩首??”
他蹲在地上,拿几颗石子乱摆着:“一般而言,农民起??叛乱??无非是劳动人民受压迫剥削太狠了,却因为平民心性,一直忍着熬着,不会有偏激的反抗行为。但如果恰巧,有这么一个人,他非但给了你既得好处,且描绘了美好蓝图,让你觉得只要跟着他干,简直不用费吹灰之力便能过上好百倍的日子,只怕是没有几个人能抵挡得住这诱惑的。而这个人的出现,也一定会提出某种口号,弄个教派,这人自然是拯救世人普渡众生的圣人??想要过好日子,先入教,接受各种洗脑,教义最大,教主最大,思想中心点全系于一人??我无宗教信仰,却不会敌视宗教信仰。宗教教义初衷是要引人为善、引人向上,让人心生安宁祥和,因而抵挡疾病逆境所带来的痛苦与痛楚。若非如此,便是异教,是邪教。要铲除这种邪异组合,最直接的方式便是制住最先发起者,不管用什么方法,制服了这个人,就等同扼住了他们的喉咙,大势可定??”
望一眼侯志,沈睿按了按有些发酸的双腿:“大光明教教徒逾十万,却有不少是妇孺老弱,真正的战斗力并不强,中坚力量是山匪盗贼古惑仔,要想持续发展,这点战斗储备是远远不够的,需要补充新鲜活跃血液。猴哥带回的信息是,钟天王求贤若渴啊,这就好办了??我的意思是,混进天子岗,伺机干掉钟相??
虽然会有较大风险,但也有很大机会成功。只要拿下钟相,对方人心一散,士气土崩瓦解,到那时朝廷大军压境,此乱必解??”沈睿视线扫过众人,也包括裘山竹,缓缓说道:“方法很简单、直接,风险与机遇并存,但绝对是最有效的??谁反对?谁赞成?”
乙一与侯志二人跃跃欲试,元芳若有所思,裘山竹目光闪烁,表情不一。
半晌,裘山竹竖起两根手指:“两个问题,一:怎样杀钟相;二:怎样退?”
对于像裘山竹这种纯粹的军人,沈睿是不无好感的:“我没法保证,只能是根据形势作出判断。一千人,只需混进去一百人。钟相那边需要有生战斗力,相信你们很容易就能引起他注意,虽然会有猜忌,但一定会用你们。只要能近他身,以有心算无心,杀死他甚至生擒他都有极大机会??至于怎么杀,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只是纸上谈兵,具体的自然是仰仗各位了??只要针对钟相的行动成功,到时必定大乱,在外面的九百弟兄纵纵火什么的,把局势弄的再乱些,里面的人就有机会脱身??大致策划便是这样,还有什么问题?”
“可行。”元芳搓了搓手,言简意赅。
“你不能去,显眼,目标大,万一被人认出来会坏事。”沈睿淡淡的给元某人泼了盆冷水,只看着裘山竹。要这人作为千人将,是他通过元芳向孔彦舟讨来的,他冷欣赏他,这是直觉。
裘山竹冷冷的看了沈睿一眼,对方所谓的“策划”简单粗暴,却又实在是??甚合吾意哪,生擒钟相?怎么就这么诱惑人呢?万一成功了??他用力甩了甩头,激起水花飞溅,沉声道:“都有了,每百人队选十人,行动代号:斩首!”树林间立时响起应答声,人影憧憧。
“无耻之尤啊,居然抢我台词??”沈睿对某人的恶劣行径表示不齿。
群山密林,在春风细雨中,如苍穹厚云,酝酿着暴风雨的来临。
雨丝飘飘,春寒未消。
二月十二,距鼎州首府武陵城西北偏北五十里,芦获山天子岗。
“天子岗”不是岗,或许多年之前是片岗岭,但都无从考证。天子岗是集镇。所谓集镇,开初只是一个小镇,每到墟集日,十里八乡的村民都聚于此赶集,时日一久便成了商品物流集散地。
这些日子此处聚拢了上万人,原先的建筑早已容纳不下,集镇外围搭建的木屋便成了临时住所。
一大早,这里已是人头攒动,各种摊铺沿着街道两旁依次摆开,没有太多的讨价还价,买卖双方都在融洽信任的氛围下进行着交易,其乐融融,祥和安宁。
在另一条街,却是完全不同的景象。这里人声鼎沸,酒楼客栈勾栏瓦舍尽都通宵达旦的营业,喝骂吵闹声不绝于耳。某酒楼一个醉汉被人扔到街上,人事不省。又有两帮人一言不合大打出手,棍棒加身却是一声不吭,显然都是发狠斗勇的角色。
街那头慢悠悠地过来二人,一个潦倒秀才骑着瘦骨嶙峋的马,给人摇摇欲坠的感觉。马前那汉子身材高大,浓发密须,衣裳紧绷,孔武有力。
“天子岗啊,三不管地带,金三角?难怪了??”秀才喃喃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