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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华如练,夜未央。
巴陵城火光阵阵,杀声冲天,几乎每个角落都在上演生死离别的场景。
县衙,上百个衣裳褴褛的“义军”奋力砸开大门,上来阻拦的衙役瞬间被吞没。义军直冲县邸后院,一间屋子一间屋子搜寻过去,凄厉的叫声不时响起,但都似呃住喉咙般戛然而止。带头那人随手揪过一个仆役,厉声喝问了两句,一刀捅开,走到一间屋前,破门而入,随即响起翻箱倒柜的声音??“狗官,还记得爷爷吗?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祭日??”惨呼声起。稍顷,那人扛着一个衣裳不整的女人走出屋来,桀桀怪笑。
巴陵大牢,义军蓦然冲出,稍遇抵抗便冲散了守牢军士,一间间的打开监牢,口中喝叫着:“大光明教替天行道,专杀贪官污吏土豪劣绅,一起反他娘的??”间或有惨叫、哭骂声夹杂着,那是遇上往日有隙的仇家,正好有冤报冤有仇报仇。
某大户,朱漆大门被砸穿,天井、走廊、院子??义军与护院厮杀着,每一处都是四五个义军围着一个护院,偶尔有护院弃械投降,仍是被义军乱刀砍死。那大腹便便的豪绅声音颤抖着呼叫:“顶住,顶住了??有重赏??”双腿发软,哆嗦着想偷偷溜走。“周老财,周扒皮,叫吧,使劲叫,再不叫没机会了??”一满脸横肉的虬髯大汉手提两柄剔骨刀,身上血迹斑斑,一步步逼近豪绅,将守在对方身边的护院一刀一个放翻,揪着豪绅衣领,瞪着对方的双眼:“到阎王爷那记得报上爷爷的名字??”剔骨刀从对方心脏处一寸一寸慢慢捅了进去。那豪绅早已失禁,喉咙里发出“嗬嗬嗬”的声音,瞳孔逐渐放大。
类似的场景在这一夜时刻发生着,据事后不完全统计,死于混乱的至少有一千人。这已经够幸运的了,从大光明教起事伊始,整个荆湖南路便陷入慌乱惊恐之中,几天后开始有人出城避难,如巴陵县这种防卫兵力薄弱的县城更是人心惶惶,除了贫困户,有些家底的大多选择了逃离,当然也有“周扒皮”这种舍不得放下家业存有侥幸心理的守财奴留在城中。局势崩坏动荡,便连某些县城的官吏也借故离开,更何况是平民百姓。是以,当大光明教攻入巴陵城,城中居民十存三四,而因乱丧命的比例竟是高达一成五。所谓义军,破坏力着实骇人。
看着四处可见的火光,不远处的厮杀,沈睿等人沉默了。众人在街角占据有利地形,等着乙一和侯志二人去马厩牵马过来。
“??为善除恶,为光明故??”那顶大辇从街角转了过来,白绸罩住,隐隐可见一个身影端坐其中。
“什么人?敢挡光明圣女仙驾??”大辇护从结成枪阵,挡在前方。
“小心,点子扎手!”金琮从客栈跑了出来,大声提醒。
“金老九,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惊扰了圣女,有你好看。”一汉子倒提着一杆足有五尺长的铁枪,目光阴鸷,声音尖厉:“还得我来收拾手尾??”挥挥手:“一个不留!”也不废话,直接冲向沈睿等人,长枪拖地,绽开一簇簇火花。
“霸王枪夏恨天??”元芳脑中闪过一个人名,双眼眯了一眯,两腿不丁不八稍稍错开,看着对方长枪平举,直直刺了过来,枪尖一点点逼近,放大。
两点之间直线最短,这汉子一枪在手,霸气外露,人自街那头先是一步一步踏在路面上,双足如鼓槌,街面如鼓,“咚咚咚咚”如鼓点般敲响在人心坎,随着步点加速,压力一点点增大。到后来,鼓点悄然未闻,脚步几已看不清晰,越来越快,越来越急,似一阵风在街道上掠过,却是龙卷风,但见尘土飞扬,街两侧的店铺木窗猎猎作响,几要碎裂一般。而他手中长枪一点点举起,单臂握枪,直至与肩平,与地面平行,就那么一路飞奔过来,长枪纹丝不动,枪尖破开空气,发出哧哧哧的声音。人未至,枪先到。
元芳踏前半步,挡在众人前面,右手臂半屈,似被动拦挡,更似主动迎击。
枪毫无意外的刺中手臂,发出“突”的一声,沉闷无比。被戳中处衣裳如爆炸般绽开一丝丝碎片------这一枪如此凶狠,竟只是裂开衣袖,无法入肉半分。
元芳后步向前踏上半步,“嘿”,左拳毫无花哨,半展击出,捶中枪杆。
枪手怪叫,人随着枪身跃起,鹞子翻身,“好个铁手元自清??再吃夏某一枪??”长枪抡了一圈顺势劈头盖脸的砸向元芳,用的却是棍法。
二人一攻一守,攻者以攻代守,守者守中有攻。一个大开大阖,枪法变化层出不穷;一个只在半步之圆内辗转腾挪,拳不出尽,自成方圆。攻守间除了第一次拳枪相遇,竟是再无碰触。长枪虽长,却总绕不开那一双手的隔挡。一快一慢,以快打慢,以慢待快,眼花缭乱。
“半步崩拳!”这半年来,与元芳多有接触,沈睿也曾见过对方使这套拳法,当时瞧不出个所以然,只觉得这拳法实在太慢,蓄力打力总在身体半步之圆内,难有实战功效。但在长街一战,那一杆枪,直叫人未战先怵。那套始终只有前后左右半步出拳的拳法却将凌厉凶狠的枪势消解的一干二净。且第一拳砸在枪杆上,只怕那枪手是被暗劲所伤了的。“铁手”啊,原来元芳江湖匪号是叫“铁手”,名副其实??无情铁手追命冷血,铁游夏最低调,我最欣赏了??咳,想多了??他也没时间多想,随着那枪手的出击,大辇那边的枪阵拆开,红巾白衫的枪手们组成扇形,猛压了过来。这些枪手步伐矫健,彼此之间互有照应,显然并非客栈内那些手拿锄头的“义军”可比。乙组队员仍成倒三角,肃然接敌。
先前在客栈内,沈睿悍然出手,打翻了几人,实是未尽全力,打倒的人至多是伤至筋骨,并无生命危险。到了此刻,对面那些枪手造成的压力竟是私毫不逊于与元芳对战未分胜负的倨傲汉子,他却是没有惧意,反而隐隐觉得某种激昂的情绪正在体内酝酿发酵,血在烧------都说人是最好斗的动物,每个人心中都住着一个魔鬼,到了某个特定的时间,这魔鬼便会跳出来,伤人,或者伤己。这一刻的沈睿,血液沸腾着,期待着这场打斗,伤人,或者被人伤。
其实,从遇上大辇到双方交手,时间极短,只是那使长枪的汉子速度太快,在旁人没有完全反应的情况下已和元芳拼了十几招。在其余枪手尚将到街这头时,乙一侯志二人领着十余匹马适时赶到,众人翻身上马,弓箭手以手弩逼着对方无法上前。而元芳一声长啸,往前急冲两步,一拳震开长枪,人却借反弹之势疾速后退,跃上马背:“夏一枪,来日再战。”
十余骑呼啸而去,路过大辇时,带起的疾风掀起围幕一角,露出一个曼妙的身姿,面纱罩着,瞧不清面容。
“夏右使,与你动手那人??是铁手神捕元自清?”金琮兀自震撼于适才长枪战铁拳,想想教中武力数一数二的霸王枪夏诚也在那人手下讨不了便宜,先前对方是放自己一马的了,否则这会该成为躺在地上的一具尸体了。如此想着,喉咙一甜,喷出一口鲜血,对手暗劲居然霸道如斯,到现在仍在体内纠缠难消,愈觉后怕。待得到肯定答案后,对于自己能与这种大神级别的人物交手,倒是荣幸多于畏惧了。
“元铁手,他在这巴陵城做什么?”夏诚眉头微蹙,长枪反握竖于后背,握枪的手微微颤抖着,先前对方站在街边,夜色中没看清,否则??临安一别数年,对方的外功精进不少啊,想来是手下留情了,自己这些年倒是越来越少时间练功,很难是其敌手。说起来与元铁手也算是有同门之谊的,曾先后拜了同一个师傅。只是,习武之人大多都有好几个师傅,所谓同门交情,其实也没什么。那时自己在临安闯荡,他是刑部四大捕头之一,人称“铁手神捕”,练得一身十三太保横练,拳脚双绝,“临安第一拳”的名头当之无愧。自己昔日刚到京城,嫌夏诚这个名字不够威,改叫夏恨天,一心想凭仗手中长枪闯出名堂,到处挑战成名好手,倒是搏得了“霸王枪”的名号,四十八战仅一败,便是败给元铁手,却也口服心服。京城大,居不易,一个武人,终究在临安呆不下去,也算是见了世面,看到了花团锦簇掩盖下的阴暗腐坏。待到回了家乡,以前以为的理所当然却是怎么也看不惯、接受不了了,官绅的奢华与农民的困顿仿似一根刺,在心头戳啊戳啊,终于是戳破了某些东西,便在这时,自己认识了武陵钟相龙阳全义勇,大伙儿志趣相投,这便有了大光明教。钟相、全义勇,非同常人,说是朝廷无能官府不为土豪劣绅恶迹斑斑,好男儿当挺身而出惩恶锄奸??就这样自己成了“匪”,倒是元铁手也不再是官,那时听闻他随着辛枢密一同隐退信州,且有些唏嘘呢。但再见面仍是敌对上了,也罢,路是自己选的,不管怎样都要坚持走下去。
这些念头在心间一掠而过,相识于萍末,自然该相忘于江湖,长枪拄地:“传令下去,今夜清扫全城,明日光明圣女开坛祭天??”
夜风凛凛,大辇帷幕猎猎飘扬,圣女端坐不动,如佛入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