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出错了,点此刷新,刷新后小编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稍后再试。
容府或许并不是麟陵最豪华的府邸,但百年世家,却一定是底蕴最深厚雍容的。
单只看门前的肃穆阵仗,宏伟气派的玄色雕花大门,便知道了。
这种雍容似乎深入容家人的骨髓,渗入了他们的一举一动。好比容镜,无论多么粗俗的事儿,他做起来就显得理所当然的精致。
和皇家一样,这种教养觉绝对不是一个暴发户小贵族能培养出来的,那需要数代的积累和沉淀才能做到。
看见以后,秦素不由又在心里对这个生出了妖孽容镜的容家多增了一份尊敬来。
容镜似乎身体真的不好,刚才在马车上精神还可以的,下了车到家后却像丢下了所有念头似的,面色可见的苍白了起来。
不过他仍然温和优雅地让对他明显崇拜无比的下人们安顿好秦素的住所。
这件事又让秦素侧了下目,这可真是个妖孽,把仆人都蛊惑成这样。
由于秦素的顾虑,他没有和容冰容镜住一间院子,而是住进了离主院最近的一间庭院。
修竹森森,木槿花树和梅树掩映,点着温暖旖旎的大红纱灯,侍女恭谦有礼地请秦素进去,双面绣屏风上飞天神女辉煌艳丽,和典雅大气的屋内陈设相映成趣。有种宾至如归的体贴。
秦素将被夜寒侵的冰凉的手脚浸入熨帖的热水中,想起这离奇的一天,不由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来。
在秦素在偏院中安歇的时候,原本看上去疲惫纤细,弱不胜衣的容镜却没有回去他亲自设计布置的舒适得叫人一看见就不想出来的卧房。
他径直走向容家最核心威严的所在。
容镜此时的气势与之前人前的样子有了极大的不同,变得更加迫人,极致幻美的眉目上是并不显眼甚至于第一眼看上去会觉得温和的威严锐利。但是谁也不敢在这样的容镜面前放肆。
他就像是褪去灰色伪装的王者,含蓄而完全的展示凤凰一样华美、隐隐高高在上的风华。
他径直走进容家议事厅——修涵堂,屋内灯火通明,穿着各式衣服的、仿佛来自各行各业、各个阶层的人,当然,还有他现在身份的大哥,安静得近乎沉闷的等着他。
容镜清明的眼睛里不自禁地迷离了一瞬,好像,自己一直那么盼望着有人在家里等他啊,不论他回来的有多晚,不论发生了什么事,只想有人能够等着自己,就像眼前事的景象一样。
可是,还是不一样的。
人不一样,物也不一样。
我只想要那几个人,只想要在那个我认可的家里,见到这一切。而不是在这个人心鬼域的异国夜晚,看见拙劣模仿的、其实本质是暗中不能见光的精魅在商量如何害人的,等待。
多么固执啊。
可是,此生难得的一个执念,也注定随着经年前那些生命力里最重要的人的死去,一同化成了泥中的灰尘。再也实现不了了啊。
多可笑,多可笑。
容镜踏过高高的门槛,里面的人齐刷刷地站起来行礼:“殿下!”
容镜不自觉的勾出一抹晦暗不明的笑意来,这是多么久远的称呼了?物是人非,他们究竟在执着什么?
大约一开始不过是深刻入骨的恨,到后来为了支撑着漫长的存活,也就慢慢变成了平淡许多又更为恐怖的执念了,在复仇的岁月里,将白水似的自己渐渐扭曲。
不过,现在这都不重要了。
“免礼。”容镜随意地在最上首坐下,冰雕雪砌的容颜在纯白狐裘的称托下越发遥不可及。
“阿镜,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容冰皱着眉头问,“就不能消停会么?”
容镜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我不出去,怎么套的住今儿晚上的大尾巴狼呢?”
“是七殿下秦素?”容冰一挑眉,“你今天遇到他了?”
容镜微笑,眼里狡黠闪烁。
“你要扶他上位,只恐不易。”容冰默了默,最后还是中肯的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我要做的事,什么时候是容易的了?”容镜慢条斯理地拿起茶盏,每一个动作都像礼仪示范一样,仿佛刻意一般展示着优雅尊贵,他的声音也拉的很长,以前总叫人以为是华丽独特的调子里,此时细细品味,竟发现那只是长久身居高位后养出的对一切都丧失新鲜感的慵懒和漫不经心。
他就这样宛转近乎温柔地又道:“我要做的事,又有什么是做不到的呢?”
容冰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诚然,这个世界上,没有这人得不到的东西。
这么想着,容冰的脸上无可抑制地现出了狂热的仰慕和崇拜——对于一个还是半大孩子、就坐在他咫尺之距的白衣少年。
“姬羽快回来了吧?”容镜啜了一口茶,又四平八稳地放下来。
“是,姬羽大人还有四天左右就能赶回麟陵。”一个商贾装扮的人笑着答到,“姬羽大人一去月余,殿下是思念了么。”
容镜虽然积威甚重,却是个随和好说话的主子,因此手底下人无论谁都敢和他开几句玩笑。更何况姬羽能力卓著,自幼就伴在容镜的身边,充当他的贴身护卫,是麟毛凤角的几个还遗留在他身边的姓姬的旧部之一。容镜虽然心机深沉,人不知其胸中沟壑几许,但无疑是个极其念旧的人。无论怎么说,这姬羽对于曾有另外一个姓名的容镜来说,意义都不一般。对于大家开他和姬羽的玩笑,只要无伤大雅,反而是讨好他的良法。
“姬羽啊……”不过平时不吝谑笑的容镜这次却并没有展颜莞尔,只是呓语般呢喃着,想再仔细思量着什么自己难以下定决心的事情。
“.......殿下?殿下?”一边的侍卫见他陷入沉思,不由低声提醒道。
不过容镜的思索也就维持了一瞬间,他眼睫一颤,再抬眼时,眼睛里已经是惯常的清明变幻琉璃之色。他稳定的下令:“他回来之后,就让他立刻来见我。”
“是。”
“我让你们准备的那件事怎么样了?”容镜修长的手指在红木桌角上轻轻敲了两敲。精致骨节叩响的咚咚声不着痕迹地透出淡淡的兴味和期待。
“已经就绪。只待‘胡仙长’还朝了。”一边的容冰扯开一个讥讽的笑回答,眼睛里却是浅浅的无奈和纵容,“你的胆子还真是大。”
“你自己也不遑多让,”容镜支颐嗤笑一声,琉璃色眼底清淡的无谓,“我提出这样的计划,你想都不想就接受了。”
“兵行险招么。”容冰的笑里多了份黑暗的心照不宣。其实,从两人相识开始,容冰就从未在他面前将自己阴狠疯狂的那一面掩藏,容镜也从没有想着用别的更加春风化雨阴柔微妙的手段去教他,尽管他自己更喜欢草灰蛇仙伏延千里的布局,稳健、不动声色、狠辣、杀人不见血,那才符合容镜自个儿那优雅雍容的气质。
如今这惊天的骗局,于旁人来说或许是一招了不起的赌,对于狐狸精般的容镜来说,却不够悄无声息。
但是容镜曾经的老师曾说过:不要以为自己的套路永远是最好的,不要以为自己是最聪明精明的就忽视小人物的作用,不要遮蔽自己的眼睛只为了逃避自己不想接受的事情,自大者死于自大,伟大者被乞丐害死,逃避者败于愚昧。有时候,并非最完美的计划取得最完美的后果,往往是那些无心插柳柳成荫的时候,收获最大。
所以,他说,小姬凉,你不需要最精密的布局,但一定要多多的撒网播种。
他说,你的对手不会比你更不会布局,高手对决,决定胜负的就是那些沉在水下还没有浮出局面的暗手。
他说,不要纠结于一时得失,谁的棋子隐藏的最深,谁的局不的最早,谁就是最后的赢家。
况且,谁又能想到,会有人胆大包天到在这个会在千千万万天下人眼前露面的仙长身上动心思呢?所谓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越是明摆出来的,越是灯下黑。
最后一点,在这个国家,最能左右皇帝心思的,不是所谓的忠臣良将,几朝元老,宗室贵戚抑或千娇百媚的妃嫔媵嫱,也绝不是他那最会钻营讨巧的三皇子秦琼,而是启元帝亲自册封的仙长胡汉清。
虽然是一场狂赌,但是获得对皇帝的巨大影响力,绝对是值得的。因此,容镜拍板决定了这次的计划。
老师,你看,我一直牢牢记得你说的所有话呢。
容镜这厢才晕开一丝诡笑,那边容冰就又开口了:”那那个七殿下,秦素,要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容镜惊讶地看他一眼,”那是我择定的统一天下的主君,你说我把他带回来要怎么办?“
”......“容冰抿了抿嘴,没有答话。
”看殿下如此,是已经有把握了吧?“一旁穿深青色文官官袍的一人笑着打趣道。
抬起茶盏愉快而得意地轻啜一口,以一种喝庆功酒的姿态,容镜眉眼笑得斜飞起来:”已入我彀中矣。“
”哎呀,殿下办事果然神速,竟然这般快的搭上线了啊!“文官无甚诚意的随便拱了拱手作揖逗趣道。
”那是,怎堪霍大人谬赞呐~“容镜从善如流,立即装模做样回了一揖。
修涵堂哄笑声一片。大家打跌的打跌,捶桌的捶桌,揉胸的揉胸。
容冰刚含了一口茶在嘴里,听到这俩活宝的话,硬生生把咽了一半的茶水喷出一丈远,坐在他旁边的容镜嫌弃地立刻上上下下检查自己的簇新狐裘有没有被溅着,一边忙不迭地离他远点。
众人才笑罢,见了这么喜感的一幕,又忍不住笑开了。
容镜才不管他把自己的一干手下弄得笑得半死不活的,他一转眼间就收了满脸戏谑之色,转为波澜不惊慵懒从容的尽在掌握神情:”总之,一切按照计划行事。三天以后正式开戏。“
”是!!“修涵堂内众人齐声应道。
容镜微笑,摇晃的烛火在他眼底幻化为幢幢魅影,泛着狰狞而奇异雍容的期待——
这一场以天下为局的游戏啊,在那么多年的筹谋准备之后,终于是开局了。
沉睡在沉沉夜色里的众生啊,你们能料到即将被牵扯进这场群雄逐鹿的血腥战场的最终结局么?
就连他,也只能开启这场征战,却无法控制最终的结果。就好像沧江横流,惊涛泛舟,能够完美的把握船的航向却无法逆转那怒涛滚滚的大河滔滔。
或许历史从来不会因为一个人而逆转他的流向,但是他却能够利用这时局,创造出一片辉煌。古诗说的好。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是非成败转头空。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
一壶浊酒喜相逢。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不管当时多少风流,总逃不过最后被青山覆盖,被江水流尽。
容镜想着,明亮的眼睛里微微染上一丝阴霾。
这场午夜的集会,在客房里睡了一个好觉的秦素是一点都不知道的。
他只是感叹为什么这个客房住起来一点膈应都没有,绝壁想不到这是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专门为他准备的院子。
秦素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早饭完毕的花园散步,他正在欣赏容家修饰的古朴寒雅的各色梅花时,就突然被两个不速之客打破的毫不留情。
容府,正门前。
七皇子府的老管家宋图和车夫郝通联合加盟抱着秦素的大腿,哭得涕泪交横‘梨花带雨‘肝肠寸断愁不胜收。
”呜呜呜呜呜,“这是白发苍苍,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的宋图,”殿下,您昨天晚上去哪里了,呜呜呜,老奴在家中愁得一宿没有睡着觉啊......“
”呜呜呜呜呜,“这是满身特地没有清洗的尘土和隐约血迹的郝通,”殿下呀,您无恙真是太好了,昨晚不慎与您失散死在是奴才们失职啊......“
秦素青筋暴突地看着这两个关键时刻不顶用事后又在这边表忠心的活宝手下把他的大腿抱得死紧,眼泪鼻涕和泥巴把他簇新的重紫长氅糊得一塌糊涂,一口银牙咬得咯咯直响。
这两个蠢蛋,在门口就这么嚎上了,生怕别人不知道,是担心昨晚的事情不够张扬吗?!
还有,你宋图一宿没睡着,你郝通觉得我无恙真是太好了的原因其实不是担心我,而是怕我万一翘辫子了,你们两个就要被诛九族吧?!
秦素在心里怒吼向天,当然,在大庭广众的容府门前他是绝对不能这样的,再说,腹诽的东西只能当气话,这两个府里的老人,对他还是绝对忠心耿耿的,就是这智商和情商......实在TNND有点不够看。秦素只听见自己的牙齿刺啦的剧烈摩擦了一下,然后用看似稳定温和实则已经到爆发边缘的声音说:”都起来吧,到里面再说去。“
你问他为什么忍着?
秦素一路带着他的两个傻缺手下气势汹汹直奔主院。
经过的小丫鬟奇怪地侧目琢磨:这小公子怎么了,看着是在笑呢,怎么让人感觉那么害怕那么冷呢?
果不其然,在主院门前见到早就等在那里、气定神闲地优雅微笑,远远看去幻美得就好像光降人间似的少年,指着身后唯唯诺诺的两个觉得不对的仆人,秦素的怒气在一瞬间全部爆发了——
”容镜,你给我说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