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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二十日丁卯
正午时分,高怀恩四人到达了涿州,两位大名鼎鼎的检校太师石守信和高怀德率领的前军主力驻扎在涿州的西门外,但高怀恩不想呆在前军,溜到了涿州城东北的湖翟河南,那是李继隆、郭守文的先锋军所在地。
一个军头拦住了四人,高怀恩掏出了金字牌,那个军头才同意他们在战阵后等候,却坚决不允许高怀恩去见李继隆,一言不合,那个军头拔出了刀子。高怀恩心里邪火正盛,他想起回镇州的路上,自己的银牌别人都不理睬,心想连金字牌都不管用了,那还得了,也拔出了刀子,两人正是剑拔弩张的时候,又一个军头赶来,拉着高怀恩去见李继隆。
“高都知现在好大的官威!”李继隆独自坐在湖翟河南岸的一块高地上,四周亲卫环伺,看见高怀恩走过来,只是冷冷地丢了一句话,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湖翟河,搞得高怀恩狼狈不堪,一个亲卫又过来查验金字牌,翻来复去看了半天,高怀恩知道李继隆是故意的,但是他有些心虚,他很想混进李景隆的先锋军去跟辽军干一仗,如果不行,至少能看个热闹,而这取决于李衙内,而李衙内现在没这个心情。
亲卫终于放行了,高怀恩走到李继隆身边,李继隆独坐一个小马扎,并不理睬,高怀恩站也不是,坐也没地方,正在不自在,李继隆又丢了一句话过来:“把那刀拿我看看。”
高怀恩赶紧送上宝刀,眼巴巴地望着李继隆。
李继隆拿着龙雀刀,拔出刀子仔细端详着,显然这刀还是让李继隆有些动心,“还有个女人呢?”
高怀恩不吭声,他看出李衙内是无聊得慌,他必须透露一些有价值的消息,如果价值大,他或许就能留下来。
“坐地上吧!”李继隆的架子拿够了,终于说了一句。
高怀恩一屁股坐在李继隆旁边,“跑了!”
“你去追她?”
“不!我去居庸关!为别的事。”
高怀恩和韩知玉处得时间久了,越来越觉得这女人不简单,遇到的每一个人都能对她产生好感,对她尊重,产生兴趣,他慢慢也有了些体会。就象李继隆,一听高怀恩这话,明白了高怀恩不是跑腿的信使,也不会嫌他在这里碍事了。
李继隆收起了刀,递给高怀恩,“这是把宝刀,官家舍得给你用?以前叫你去武德司你不去,现在还不干上这个了?”
高怀恩苦笑着说:“据说睿智皇后在居庸关!”
李继隆愣了一下,这句话信息量太大了,他慢慢品味着,两人一同注视着湖翟河北岸的辽兵,没有再说话。
几群黑衣黑甲的辽军斥候已经越过湖翟河南岸,在宋军阵前游荡,他们谨慎的没有越过弩箭的范围,保持在三百步左右的距离,没有进一步过来招惹挑事,主力骑兵还在渡河中,从兵力来看,辽兵有绝对的优势,高怀恩数了半天队旗,估计有上万人。
“呆子,不用数了!”李继隆指着辽兵说:“上游那边是乙室王耶律撒合的乙室军,用的蓝色旗,也是二千人,人马披甲,重骑兵为主;中间那边是北大王耶律奚底的五院军,用的是黄色旗,有三千人,轻骑兵为主;最下游那边是南京统军使萧讨古的部队,这部分步骑都有,将近五千多人,这部分是我们的重点,汉军嘛!没必要那么拼命!”
“我们的人是不是太少了?”,高怀恩看着已方的队伍,心里有些担心。
“废话!不少点他们能来吗?”
李继隆的队伍还是宋军惯用的前后两阵,在坡前列阵,前阵是步军,旁牌兵、枪兵和刀兵,然后是三排弓箭手,再后面三排弩箭手在前,早已撑好的挡箭板则安置在每排之间,最前面,还有砍伐树枝搭建的木桩。最为引人注目的,是前军阵中的弩车,大约有上百辆,已经准备就绪,上面装上的是高怀恩印象最为深刻的寒鸦箭,在太原的时候,就是这种武器让北汉兵吓破了胆。
前阵之后,是战车和辎重,再后面,就是一千东西班班直骑兵了。如果说战阵有什么缺点,就是两翼显然不象正面那么强悍,也是辽军最为喜欢的攻击点。但是高怀恩不敢多问,李衙内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今天对他也已经算客气的了,他的好脾气是在晋王府里。
眼下,辽军还逡巡不定,宋军只是挂上了警示有敌人的红旗,大半数兵力都在抓紧时间休息。
“对了,听说你去白马山了?”
好半天,李继隆终于又问了一句。
“恩。”
李继隆笑了笑:”郭进就是自杀。他总觉得自己功比天高,先帝宠着他,让着他,怎么可能受得了田监军的气?!再说了,田监军就是贪点财,也不算什么嘛!”
“你怎么知道?”
“军中哪个容得了田钦祚的德行?!估计官家周边的人都知道,只不过是不想说,或者,不愿说而已。”
高怀恩看了看李继隆,李继隆视线从来就没有离开湖翟河两岸的辽兵,一副莫测高深的样子。
李继隆比高怀恩年长四岁,是真真正正的将门之后,比他更明白这个世界,十四岁的时候就主动要求上了战场,后蜀、南唐,完全依靠自己的努力一步步的走过来。等到赵光义上位的时候,他一有机会就去剑舞班混着,赵光义最喜欢研究战阵,他也拼命投其所好,这也使得李继隆得到了更多的机会,现在,他已经是正印先锋官了,有资历,有皇亲国戚的身份,还拼命,才能够有机会指挥像东西班指挥使孔祥正这样的老将。高怀恩既羡慕,又有些失落,指挥一只精锐部队,这一直是他梦寐以求的,而自己离这个梦想越来越遥远了。
“我们就这样等着?”
“不等怎么办?总希望能多杀点吧。我们只有三千人,姿态够低的了!”
高怀恩指了指弩车,“你想用那东西阴人吧?”
“闭嘴!这算什么阴人?背后偷袭才叫阴人!”
说到这里,李继隆招手让亲卫把傅潜、孔祥正和郭守文都叫过来,说:“去几个人,跟他们打个照面吧!”
他终于决定出手了。
眼看着几小队骑兵疾驰而去,李继隆继续训话:“我们这一仗,最大的希望,就是在河边歼灭尽可能多的辽军,但是还漏了一种可能,那就是辽军不退往幽州,而是直接退回得胜口,那该如何是好!”
孔祥正有些怀疑:“如果是辽兵分两路败退,我们只能以幽州为主。不过,辽军应该退守幽州,怎么会直接退回得胜口?他们会这么悲观吗?”他实际是怀疑李继隆的判断,而且,李继隆只摆出了三千人的阵仗,没有向后方的前军主将石守信要求增兵,就开始考虑战后的追击问题,是不是太托大了?但是这一切当然不敢说出口。
李继隆苦笑了一下,“怀恩没来之前,我还是心情愉快地,怀恩一来,我这心里就失落了许多。我们已经等了大半天了,人马都耗不起,准备动手!”辽军是出了名的游击队,李继隆最终认为,辽军不会轻易把所有人马都调动过河的,很有可能一有接触就向后退,而且,不仅仅是退向幽州,也有可能退得更远,所以还是选择了保守的先打败对手再说的策略,这也意味着大半数的辽军可能会逃脱,眼看着主将心情不佳,几个副手都不敢再说话,赶紧领命而去。
望车上负责远望的望子开始吼叫起来,两边的骑兵开始了互相追逐射击。
李继隆示意旗手换上黄旗,准备开始攻击。亲卫牵来了马匹,李继隆和一众随从都上了马,他对高怀恩说:“去准备你的武器吧!看在你说的还有些价值,就老实呆在我身边,我让你走的时候你才能走!”一时间,宋军阵地开始忙碌起来。
这时候,三路辽兵中,只有下游的辽军已经完全渡河,步军背水结阵,正面朝向宋军军阵,骑兵绕向了宋军的右翼,另外两路辽兵都只有半数过了河,几个辽兵百人队开始从两翼向宋军阵后运动。辽军的人数优势还是明显的,所以,既然宋军主动来攻,当然也没有什么畏惧,毕竟他们是来援救涿州的。
追逐游戏没有持续多久,两边撒出去的游击骑兵就退回了本阵,双方都比较谨慎,不想让自己的骑兵过早的消耗掉,挫折了自己的锐气。
几个射手开始向两翼的辽军放箭,几支羽箭漫不经心地落在了辽军骑兵阵前,让自己的队伍清楚攻击的时机,这也是生死的范围,越过这个范围,就是箭雨的世界了。辽军的骑兵也开始回应似地放了几箭,羽箭落在离宋军主阵很远的地方。
逐渐地,辽军轻骑兵占据了宋军的两个侧翼,成稀疏的横排,以方便逐队冲击宋军阵地,这是辽军习惯和擅长的攻击突破点。而宋军的两翼都开始收缩,重新在两翼配置弓手和弩手。
几声响箭的声音从辽军阵中刺耳的响起,辽兵的几个百人队开始加速,不想错过宋军变阵的机会。
望楼上的望子开始大声的报数:“三百步!”
“二百步!”
“一百步!”
辽军的轻骑兵也发了一轮羽箭,但是弓力太弱,羽箭都落在宋军阵地五十步外。
排阵官傅潜在李继隆示意下开始发令,让弓箭手齐射,一阵箭雨腾空而起,扑向辽军的前军。辽军灵活地转向,一边举起手中的盾牌躲避箭雨,一边转向了宋军的正面,躲在了汉军步军的后面。只有少数辽兵胆大的人马靠得过近,中箭掉下了马,还有几匹受伤的战马在阵地上乱窜。
辽军的百人队再一次开始侧翼的运动,这一次,攻击点更加放在了宋军的侧后方,那是李继隆的后备战马、辎重集中的地方,兵力和防守都没有正面和两个侧面完善。
孔守正的骑兵开始放箭,压制住了前来骚扰的辽军。辽军兵力有限,没有进一步突进,随即后撤了事。
更远处,石守信的前军也派出了两千骑兵,前来保护着李继隆的后面,让辽军不敢随意运动到后方,从战阵的后方发动攻击。
辽军已经在左右两翼反复冲击了几次,但始终保持在弓箭射程之外,攻击队伍也在突击中慢慢调整成形,最终把骑兵分配到了左右两边,重点针对宋军的前后两阵,试图从两翼对穿宋军,分割包围,然后再择肥而食,同时,正面的三千汉军步兵也开始举盾向前,意图保持住对宋军的正面压力。
“二百步!”,望子还在不断的通报汉军步军的距离。
汉军快要接近弓箭的射程了,弩手的箭已经开始射入了宋军的战阵。
李继隆让旗手换上了蓝色旗帜,排阵官示意让孔祥正的一千东西班班直骑兵开始迎向右翼的三千辽军轻骑,那是辽军多次冲击轮换后,兵力最多的一翼,而左翼的辽军披甲骑兵只有一千人,正在等待机会。
这是李继隆等候已久的时候。
李继隆用震耳欲隆的声音吼了起来,他的右手高高的举了起来,让传令兵和望子都看得清楚,“寒鸦箭!”
“一百步!”
“放箭!”李继隆一边吼,一边把右手狠狠地用力向下挥去,宋军阵地上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放箭!”的声音,弩手的铁锤狠狠地砸向扳机,那声音旋即被更为恐怖的“砰!”“砰!”的声音压倒,床子弩的铁斗重重地撞击在挡板上,成百上千的弩箭腾空而起,在空中划出美丽的弧线,随后,加速地落向了辽军的汉军步兵。
而冲在前面的汉军步兵,眼看着箭雨落向自己的后方,正在惊魂未定的时候,又是无数的弩箭平射过来!
高怀恩望着那错落有致的箭雨,有些迷茫了,他觉得,那是他见过的最美丽的场景,其实,太原城下的箭比这来得更多、更猛烈,但敌人躲在城墙里,没有这么刺激和直观,而现在,眼前,辽军的队伍一片狼藉,不少汉军只能在盾牌下瑟瑟发抖。汉军的失误是没有想到宋军的箭雨覆盖了整个队伍,箭雨过后,汉军第一个选择了后退,向河对面溃散。
孔祥正的重甲骑兵加速迎向右翼的辽军,然而,眼看着宋军气势逼人,正面的汉军被箭雨所阻,向后退却,心中没了底气,没有选择硬顶,也是直接向后退却,只留下了左翼的一千骑兵尚未掌握情况的重甲骑兵。
终于,左翼辽军军作出了选择,趁着宋军的寒鸦箭一时间不能装上,一齐压上,向宋军阵地全速冲击,希望能够挽回局面。
“愚蠢!”,李继隆骂了一句。
辽军的选择也不算是错误,如果现在不全力出击,等孔祥正的骑兵把右翼骑兵赶过河,想跑也跑不了了,还不如拼死一搏。
左翼的弩箭开始远射了,辽军的队形拉得很开,很大程度上减少了中箭压力。宋军阵地上也开始了忙乱,原来固守正面和右翼的弓手、弩手也在指挥下向冲刺过来的辽军放箭。
“五十步!”,望子大声的吼了起来。
宋军阵地终于在忙乱后开始了不断地平射,辽军的队形这时却暴露了问题,他们的突破始终面临着不断中箭的危险,混乱中,很难保持队形,队伍变成了一窝蜂的乱冲,终于,少数的骑兵冲到了宋军阵前,面对的却是长枪和盾牌。
李继隆再次举手,他没有给对手留下任何可能的机会,他示意步军向前。
宋军的盾牌兵在前,长枪兵紧紧跟随,后面是刀手、弓手,而后面是弩手,一步步向辽军压了上来。辽军终于抵抗不住,整个队伍乱成了一团,前进和后退逃跑的挤成了一团,战斗变成了一场宋军的射击场。
而另一边,孔祥正已经赶跑了右翼的辽军骑兵,占据了湖翟河南岸,从侧面向辽军的汉军步兵包抄过去。
“怀恩,走吧,武装大游行开始了!”,李继隆一脸平静,他转过头对傅潜说:“仗是我们打下来的,你带500人留在这里清点战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