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出了金台屯，早已几骑守候在那里，高怀恩越过众人，向为首的一骑大汉行礼，低声道：“老大，我回来了！”那大汉威风凛凛，只是哼了一声：“说你还带了一个风骚的小娘子回来？还有什么刀？”
　　高怀恩“恩”了一声，“是刘继元那家伙的龙雀刀，在四哥那里呢！”
　　崔翰在一旁催促道：“高老大，别管教自家小弟了，赶路要紧。”原来这人正是高怀恩的老大哥高琼，高琼应了一声，招呼众人上马，点起火把，向西一路疾行。
　　不多久前面就是一座大山，由于天黑，众人都下了马步行，还好月明风清，倒也舒适至极。
　　崔翰、高琼和韩知玉三人走在前面，王汉忠领着一帮班直紧紧跟在后面，刘文裕和高怀恩坠在最后面。
　　刘文裕低声说：“你小子！……”
　　高怀恩看着前面的韩知玉，苦笑了一下。
　　“这小娘子的实在不一般！”
　　高怀恩叹了一口气：“这个我不知道！但是你听听她说的话，这几十年过去了，燕地的汉人都跟胡人没什么区别了，我总觉得她说起来大辽都是她家的，你不觉得反感吗？”
　　“人家是北朝的望族嘛！你看她跟崔都虞候、高太尉，很自然就走在一起了！”
　　“你跟她上床了？不是说你们一路都睡在一起？”，刘文裕补充道。
　　高怀恩摇了摇头：“当然没有！她有面首的，我想起来了，她说过她有个十四岁的儿子。”
　　刘文裕忍不住哈哈大笑，“你快把我笑死了！不过白捡一个儿子也行啊！”
　　高怀恩气得无话可说了，“你去了西北几年？我看母猪你也瞧得上！”
　　“怀恩，别说母猪了！你不知道那个地方有多苦，人都看不见几个。等到突然有一天，你突然看见乌泱泱一大片人，得，蕃人来抢劫了，下一刻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高怀恩看着刘文裕，一阵感慨，当时他也想去西北，但官家却希望他去武德司，这是他第一次违了官家的意思，现在想起来还有些后悔，但是，他确实不想去当王状元最为嫌弃的密探。
　　“想想李衙内，家世那么好，非要去当个傻大兵，连人带马掉下山崖，差点回不来了！”刘文裕有些感慨，“怀恩，官家还是需要自己的贴心人在身边的，你现在又有了女人了，老实呆着吧！”
　　一行人来到一个小山坳，山路上有百多人，明亮的火把照亮了山坡。几个身影出现在崔翰、高琼面前，给殿前司的两位大佬行礼，王汉忠和韩知玉赶紧向后退，留下崔翰和高琼在前面说话。
　　王汉忠不满的小声嘟囔道：“是马步军都军头赵延浦的人，这个马屁精！拉着官家乱跑，这里毕竟是辽地了，有什么事怎么办？”他一边对高怀恩说着，一边挤到了刘文裕、高怀恩中间，双手搂着两人，“怀恩，听文裕的，我们几个人中，就你像个读书人，你得守在我身边，有时候官家说了半天我也不知道啥意思，知乎也者的！”
　　王汉忠显然听到了高、刘两人的话，高怀恩顿时红了脸。
　　刘文裕故作惊讶地说：“呀！王指挥使，一口的之乎者也，快像党太尉了！”
　　王汉忠一甩手：“我跟你这个傻大兵没有什么好说的！”，说罢，走到了韩知玉身旁，韩知玉笑脸盈盈，“四哥是明白事理的人，有空得多照应七郎才行！”
　　王汉忠听到韩知玉的称赞，得意洋洋，“我这妹子，很是贴心！你也别光看着老七呀！老七，我拿王安安换你家娘子行不？那小娘子，你叫她向东，她绝不敢向西，正适合你！”
　　王汉忠说着，去拉韩知玉的手，韩知玉一巴掌拍开了王汉忠的手，说：“四哥，一边去！你那个王安安我看你也玩腻烦了，不如就让给七郎吧，我也正好要个人侍候！”
　　高怀恩看着两人插科打诨，有点无语，四周安静得可怕，他的心中却泛起了一些异样。
　　“杀了这对狗男女！”一股强烈的从心中突然翻腾而起，“这个女人是个人尽可夫的贱人！”
　　高怀恩有些头晕，他不由放慢了脚步，前面的王汉忠和韩知玉还有说有笑。
　　“六妹，你知道吗？我们还有个怀恩班呢！”
　　“喔！”
　　“那是先帝从后蜀降兵中拣选出来的，特地取名叫川班内殿直，哼！没种的东西！”
　　“这和怀恩有什么关系？”
　　“这是要后蜀人永远牢记大宋的恩典！像那个川班，就真当自己是大宋精锐，官家手足了，眼看赏赐不如别人，就敢去击登闻鼓，结果先帝就说了一句话，‘犯吾法者，唯有剑尔！'，一下子咔嚓了一半的人！”
　　“我想起来了，七郎说过，他是在川班被废的那一天进了官家府邸的！”，韩知玉回头看了看高怀恩，才发现高怀恩神情有些恍惚：“呆子！又发什么呆！”
　　“七郎，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韩知玉这才觉得有些不对劲，过来拉住高怀恩的手臂。
　　高怀恩大汗淋漓，仿佛是落进蛛网的飞虫，明明身在险境，却又无法挣扎。
　　韩知玉使劲摇晃高怀恩的身体：“七郎！七朗！”
　　那些奇怪的想法忽然袭来，又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高怀恩如释重负。他有些惭愧，还好韩知玉拉了他一把，把他从迷茫中拉了回来！
　　“老七，你怎么了？”
　　看着高怀恩神情古怪，王汉忠关切地问。
　　“没什么！”高怀恩惨然一笑，他明白了官家在做什么了。
　　几个斥候过来，牵走众人的马匹，一行人转过了小山坳，眼前一片开阔的山坡，足足有近千宋军已经列好方阵，火把把四周照得透亮。
　　方阵最外面是旁牌，已经在地上支好，旁牌手、长枪兵、弓兵都坐在地上休息，再后面是弩兵，或坐或站，显然要闲散一些。一行人穿过队伍，一大堆的内殿班直挡在了前面，有人领着崔翰和高琼上前，韩知玉来到高怀恩身边，悄悄询问赵光义身边的人。
　　“官家左手边那个仙风道骨般的老人是老神仙希夷先生，官家右手边站着那个是检校太师、督前军军事石守信，官家身后那个是内侍行首、排阵都监王继恩。”高怀恩小声说道。
　　“就是个太监嘛！什么都监？！”
　　“不许胡说！”
　　韩知玉凑在高怀恩耳边，声音又低又细，倒像是故意向高怀恩耳边吹气似的，“对了，我们一起睡了几天，你都没什么反应，你不会也是都监吧？”
　　高怀恩斜眼看了看贴在自己身边的韩知玉，低声说：“好多人见官家都胆战心惊，汗流浃背，你这胆子是不是也太大了？你的身份，现在一切都是未知之数！”
　　韩知玉倒是一副不太在意的样子：“听说，你们御前班直都分了刘继元的小宫女的，啥时候带我见见你分到的呢，高都知。”
　　“我没有。”
　　“你是玩够了，转手送人了，还是被你摧残死了？”
　　高怀恩叹了口气，宋军与北汉军打生打死那么多年，他不愿意去想那些宫女的命运，“我觉得你一路上都精明强干，待人和善，今天晚上怎么有点不对劲？”
　　“我想让官家把我许配给你，所以先得考验考验你嘛！你不会拒绝吧？”
　　高怀恩摇了摇头，“我真不明白你在想什么？不过，我不会拒绝的。”
　　韩知玉笑了，“这还差不多，你是有点像党太尉，有时候有点呆，有时候还是晓事的。”
　　崔翰招手，让王汉忠把龙雀刀送了过去。
　　高怀恩问韩知玉，“这把刀真有那么重要吗？”
　　“傻子！”韩知玉低声骂了一句，“你以后才会明白的！”
　　“我在太原城下，看到那无边的箭雨，我就在想，官家已经掌握了取胜的关键！恐怕在场的所有人，心里都明白，我们是无敌的！”
　　韩知玉没有说话。
　　“能够全装重甲的队伍终归是少数，像北朝，马不披甲，只怕一轮箭雨也撑不过。即使撑过了一轮，那又如何？这边的箭还多得很。”
　　韩知玉还是没有说话。
　　“像白马山一战，北兵就是被箭雨射昏了头，而最后挽救北军中军的，是后军的万箭齐发，对吧？”
　　高怀恩看着韩知玉，有点好笑，“难得还有让你吃瘪的时候呢！”
　　韩知玉淡然一笑：“你这家伙，越说越起劲！你说的是在理，但战场千变万化，哪有光靠箭雨就能取胜的？书呆子一个！”
　　王汉忠过来，让高怀恩和韩知玉准备参见官家。三人并排向前，韩知玉拉着王汉忠的手，低声问：“四哥，不会有事吧？七郎说要把我送去当营妓呢！”
　　王汉忠恨恨地瞪了高怀恩一眼：“胡说八道！老子内殿直指挥使不当了也行，只要你！”
　　韩知玉开心的笑了，王汉忠摆了摆手，“走吧！有兄弟们在，怕什么？”，他顿了一下，“赵延浦这个马屁精，连龙椅都给官家弄了来，你说他咋就这么多心思呢！”
　　“还有，记着说些吉利话，大宋必胜之类的！”
　　“愿官家好将息，这话能说不？”
　　王汉忠愣了一下，笑道：“这是老子唯一会逗官家开心的话，六妹还是留给我吧！”
　　二人相视一笑。
　　赵光义端坐正中，王汉忠退到了班直队伍中，高怀恩和韩知玉一同向赵光义行礼，赵光义点了点头，对崔翰说：“怀恩这小子，真象是走了桃花运哈！崔翰，你是叫他去干什么来着？”
　　崔翰笑着说：“奉官家之命，怀恩是去白马岭，查明郭进的死因。还算争气，带领三个人杀死了二十多个北朝铁林军精锐，一百多个北汉兵，打死一只大老虎，得了一口宝刀，俘虏了一名娇滴滴的小娘子。”
　　众人都鼓掌起哄叫好，高琼插嘴道：“怀恩这小子差使干得好，我去幽州不干别的，只要俘虏几个回来，献给官家就成。”
　　这里毕竟不是朝堂大殿，众人又是一阵起哄，场面很是轻松。
　　赵光义望着一直跪在那里的韩知玉，说：“小娘子抬起头来，让我看看你。”
　　韩知玉抬起了头，目不转晴地盯着赵光义，说：“官家万安！奴家有一样宝物献给官家，愿官家好将息！”
　　赵光义愣了一下，微微一笑，他回头看了看崔翰，崔翰紧张地摇了摇头，他确实不知道，韩知玉之前并没有跟他提起什么献宝的事。
　　韩知玉笑了笑说：“奴家献给官家的是个方子。”
　　赵光义点了点头，回头对崔翰说：“崔卿家说得好，果然是个知情知趣的人儿！”
　　韩知玉接着说：“这个方子是韩家祖传秘方，特别珍贵，所以不能传与外人。官家派人阅览方子之后，恳请官家立即销毁，这样，奴家就不算违背祖宗的规矩了。”
　　赵光义饶有趣味的听着韩知玉的话，不置可否。
　　“如果官家北上，必然遇到皮室军，他们的箭有涂有毒药，奴家世代从医，有一个方子，可以解毒。奴家可以现在把方子写下来。大宋必胜！”
　　最后一句话是王汉忠教的，韩知玉说着，看了王汉忠一眼，王汉忠也听到了韩知玉的话，忍不住得意洋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