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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再醒时,满眼只剩宫帘和珠曼。
“你醒啦?”姬长楦坐在榻边,握着锦被,拓跋挣扎着要坐起来,微张着像是要说什么,姬长楦意会,递了他一碗水,“慢慢喝。雪凝霜我已经求来了,你等会叫人帮你擦药。”
水润过苍白且有些蜕皮的嘴唇,嘴唇颜色回温,他开口:“我……”
声音沙哑得让人惊讶,似乎语出惊人,他轻咳一声:“多久了?”
姬长楦接过他喝过水的碗,先是一愣,后来了悟,回答:“两个时辰。”
“都有谁知道?”
“太医局的人,我已经让他们封口了。”姬长楦明白他何出此问,也知其中后果。
“皇上呢?”他又咳了一声,脸色更苍白如纸。
“父皇也不让知道?”
“对,不能。皇上想让我活到他退位,如果我活不到,我就是弃子了。”拓跋轻笑一声,无奈地摇头。
“哪有这么严重,贫血而已。”姬长楦叹了口气。
他有一瞬间突然觉得拓跋靖术是个瓷娃娃,苍白而精致的脸,棱角分明,有一种中性的美,亦柔亦刚,皮肤因为白皙而显得有些瓷感,透着贵气。他说几句话就要轻咳一声或是喘几口气,就好像件精美而昂贵的青釉瓷器,易碎的物件,让人心疼,想拥有他,去保护他。
即使他知道,这样看起来的苍白只是一时的,这个躺在榻上的少年,随时可能翻起来打翻他,或者是杀死一个刺客。
只是假象。
不是他的少年,也不是别人的,而是少年自己的。
“退下吧。”拓跋淡淡开口,薄凉而睥睨天下。
姬长楦惊于他的气质,举手投足间的贵气,这样的人似乎天生注定是帝王家的人,下意识开口:“是。”
拓跋瞌上了眸子,但很快又睁开了眼,压低声音:“三儿。”
“属下在。”不稍不久,影三就跪在他面前。
“这里是哪里?”
“太医局。”
“把林太医叫来。”
“是那天的小姑娘?”
“对。”
“属下告退。”影三隐去身形。
一会儿后,林薇那个小姑娘就咋咋呼呼地跑进来。
“哟,拓跋大魂淡,怎么进我们太医院来了。”
“帮本王擦药。雪凝霜在桌子上。”
林薇捏起了桌上一个精致的小盒子,开了盖,闻了闻:“雪凝霜这么珍贵的东西你居然能弄到?不过你也别太得意,我会做雪凝霜!”
拓跋暗叹一声,人才啊,一定要抓在手里。
这抹药真是件耗耐心的活儿,林薇一会儿就撑不住了。
“上次那个小帅哥叫啥呀?”
“帅哥?”
“忘了你是古代人。就是长得很好看的男子。”
“是影一吗?”
“影一?名字起的好随意,就和电视剧里一样。”
“嗯。”
“药磨好了。喂,那个帅哥扣扣能不能给一下。”
拓拔满头黑线,感觉自己要破功。
“唔,又忘记了。”
“算了,我走了。”林薇风风火火地跑了,拓拔仍然满头黑线。
忽悠人这种事,果然是吃力的。
拓拔披上袍子,拿走了剩余的雪凝霜,离开。
“王爷,好巧。”
是九皇子。
“嗯。”
“你的伤还好吗?剿匪之事父皇说不急,你要不要推迟。”
“你就不怕推迟了,你就不能参加了。”拓拔挑眉,微笑着看他。
“只要你无碍便罢。”话是说的铿锵有力。
“哼,以前咱们是同一条道上的人,我旁观者清,你又有我的把柄,才助你一臂之力。如今,你要是想做到那个位子,我们估计是敌人了。”拓拔冷哼一声,掀了此人假面,“帝王之路不可儿女情长,若你有了软肋,他还会选你吗?”
“拓拔,你可别忘了,你姐姐的腿……”姬长卿收了方才的认真,似笑非笑,眸中带点狠厉。
“姬长卿,你若是真如废太子一般卑鄙,别怪我不念旧情!”拓拔猛地出手,捏住了姬长卿的脖子,“你以为你是谁啊?威胁本王?”
姬长卿面色涨红,喘了几口气。
暗自捏紧了拳头,拓拔,你以为我真的想要天下吗?我只想要你啊!
“不过如今,我也不像以往那般冲动了。我姐姐的腿,我自会想办法,不劳您操心。”拓拔顿了顿又说,“恭送九皇子殿下。”
姬长卿苦笑一声,自知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转身离开。
拓拔黯然,原来,帝王之路注定孤家寡人,这句话不是骗人的。
连曾经的好友,自己欣赏而有些心悦的人,都要离开。
果然,做什么是都不能倾注太多感情,不然就输不起了。
斜阳裹着淡淡的霞,压过枝头,惊飞那鸟。风吹过他的袍子,背影萧条孤寂。
冬天,要来了。
好几年了。
距离上次参加秋猎已经好几年了,距离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二十年了。
这次他刚回来,秋猎就结束了,他还不知道第一是谁呢。
就忙着打理养私兵的太子了。
太子气急,动了母妃。
爹也在战争中去世了。
姐姐的腿常年发疼。
就连自己也满身伤痕。
倦了吗?
累了吗?
想回去吗?
前两个答案不知道。
但是一定是不想回去的。
回去有什么意义吗?
去假装好学生考几个高分吗?
考给谁看?
谁会在意吗?
还是说回那几个盘口继续做老大?
呵呵。
回去了。
就没有像皇上这么看重自己的人了。
回去了。
就没有像姐姐这么珍重自己的人了。
回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只有一帮虚伪的朋友。
只有几个假装看重,心里却鄙夷的老师。
只有一间空空的房子和一颗空空的心。
不如在此过一辈子,然后死去。
至少曾有人对你牵挂。
上一世他不过是个拖油瓶,特么名不正言不顺,十五岁被打发出去,每个月给点交房租的钱。
亲妈看不起他,因为亲爹而恨他。继父也就当是空气如果不是因为之前年纪太小,也不会让他带在家。那个继父的女儿,和他同一个年纪,她能享受一切,并且有精力鄙夷他。
她特么有什么好的!
她爹有钱了点吗?
那个时候他并没有觉得自己有多么孤独,只是想问他还这么小,为什么要承受这一切。
后来他心如死灰,带起了面具。
多么美好。
学校里他是五项全能的神,只是老师看他不爽了点,校长不清楚真相,对他也很尊重。
盘口里他是年纪轻轻但是手段狠的堂主,没人能从他的脸上看出真实年龄,也没人敢轻视他,帮主因而去关照了校方。
只是到了一个人的时候,她还是那个小小的女孩儿,没有因为暗恋而饱受煎熬,只是因为难过和嫉妒一个人默默流泪。
是多么胆小,连哭都不敢出声。
泪水滴答滴答落到地板上的声音,多么美妙。就像夏天如雨的汗,酐畅淋漓。
但他也的确爱过一个人,但是这个人走了。
当他以为自己什么也不剩时,是那个人救赎了他。
后来就真的什么也不剩了。
他只是想求求有个人可以爱他而已。
不论是母爱,父爱,还是别的爱都行。
一颗真心愿意被践踏,最后被踏碎了,然后卑微的求有个人可以将碎片缝上。
突然,有一种,怀念烟的味道。
披风在身后摇摇晃晃,一切的委屈,责任,都由这具颀长的骨架支撑。
镇南王王府。
姐姐让太后娘娘接走了。
父王当初常年在外,南疆也有王府,回来居住的日子极少。
母亲不喜热闹,奴仆本来就不多,父王战死后,就只剩没几个后院的杂役了。
整座王府显得空荡荡的。
“王爷,您回来啦!”茯苓那小丫头瞧见拓拔,就跟瞧见那什么似的,欢脱得很。
“你这小丫头。莽莽撞撞的。”拓拔笑眯了眼,刮了刮她的鼻子,见她一袭淡青色婢女服,上头绣着百合,显得整个人灵巧的很,用一个指节抬起了她下巴,“王爷我若是男子,定然许你做通房大丫头。”
“王爷……”茯苓羞红了脸,抬了抬脖子,别开了脸。
“小样儿,还害羞了。怎么,翅膀硬了敢忤逆本王了?”
“奴……奴婢不敢。”茯苓福身。
拓拔仰天长笑,心情很好的样子。
且长歌,纵马天涯笑轻狂。势破竹,推杯换盏,又醉酒乡。剑影刀光直取面,岿然不动卧沙场!传佳话,或没于尘,我又何妨!
【《忆秦娥》】
只听“锵”得一声,那玉龙归了鞘,白光忽闪,似有惊龙飞过。
那山上之人呢喃:“拓拔啊拓拔,我来了……”
纵然间,天降光,直取山川。
凤阁龙楼深处,观星台上,那人凭栏远眺,说道:“这天下大局,怕是有动荡,江山要乱啊。”
身侧侍童惊恐:“天下要乱?!”
又听那人道:“只有那紫薇星宫上的帝王,方能救世了。”
“您说……”侍童凑到他耳边说了几个字。
他面色凝重,沉吟:“对,只有他了。”
金銮殿。
夜色浓重,灯初上。
“皇上!靖国传来密函!”
姬觞接过信封,打开那火油印,低声念道:“我国有难,望晋皇助朕一臂之力……”
最后一行:“表弟,表哥我不愿把这江山交给一个不仁不义的逆子,且助我一臂之力。靖晋两国定结永世之好。”
姬觞的目光在灯影上定了定,掷地有声:“传骠骑大将军周子璟和镇南王拓跋靖术进宫!”
灯油滴落,烛火摇曳,要开始了。
元胤二十五年,晋旗挥起,赶往东北方靖国支援。
主帅周子璟,副帅拓跋靖术。
九皇子高阳王披戎装历练。
燕山剿匪事件暂且推迟。
天下风云,西北狼烟再起。
三皇子同一品将军祁珏赴大漠清理其余小国。
江山板块动荡,星格散乱。
乱啊!
“报!前方就是燕京了。”士兵匆忙入了营帐,向主帅禀告。
周子璟点点头,向拓拔看去:“王爷,我们这十日快马加鞭,可否再多休息一日?”
“这靖王宫里宫变,皇子几乎被清光,只剩两个公主了,多一日便多一分危险。”拓拔沉吟,“高阳王九皇子同我还有五十人小队先进城。马上要入夜了,如今城内局势紧张,你们不可贸然。本王还是很相信周将军的。”
拓拔走下坐台,从架上取下佩剑:“景嘉骏,带上我们靖家军的五十人。”
靖家军是拓拔的私兵,规模较小只有百来人。
皇上对养私兵这一事痛恨到连亲儿子都流放了,他岂能放松?
王城拘谨,他被放了出来,只因为是要“打猎”了。
“在下是行商的,军爷可否放行?”景嘉骏摸出了块令牌,底下垫着俩银子。
那城门守卫掂了掂,把令牌塞回去,笑道:“哟,商人啊。怎么没见过,不过你这卖的是什么呢?”
景嘉骏又塞过去点碎银子,笑得谄媚:“军爷怕是当值不久吧,前阵子家中有要事,不便出门。如今又做些生意了,军爷请检查。”
守卫撩开那豪华马车的帘,里面绑着数十个清顺的小倌。
“行了,你走吧。”
城门开了。
景嘉骏往前走,身后是二十多人的马车,还有十几个侍卫,一同进城。
城内春华楼是澹台明慈的人,叛军目前应该还测不到此事。
一行人进了春华楼,景嘉骏常年替王爷王妃办事,那鸨娘自是认识他。
丽娘把几人召入密室,详谈:“如今这宫中风云莫测,那国师澹台瑜竟是皇上之子,多年怀恨在心为报母愁已怒杀两个郡王,三个郡主。因为几位皇子和公主,成年的和有母妃的都秘密撤了,宫中只剩下毓珺公主和较小的玿灵公主了。我们的人力有限,只能拖延这孽徒屠杀的时间。皇上亦然被软禁于内宫,大臣封分两批,那执天理的一方已经被绞杀数人。”
澹台瑜。
拓跋与此人有一面之缘,是前国师之子。
前国师因功绩而赐国姓,他便世袭。
拓跋拼命回忆,突然想起那年边疆那位白衣佳人,似乎就是澹台瑜,只是他当时被他身上的气质惊到,没想起来。
那人气质实在太过与莫书卫相像,是一瞬间的惊艳。
前阵子莫书卫似乎托梦给自己。
莫非……
拓跋紧锁了眉,沉思。
丽娘把该交代的早已交代完,拓跋还愣神呢。
“喂!”高阳王轻轻用指尖戳了一下拓跋肩头,“今夜我要找乐子,希望你今夜就把任务完成。”
拓跋苦笑一声:“今夜大家好好休息,待我去探虚实,明天行动。”
月色下。
剑眉轻挑,桃花眸中映水。薄唇轻勾,鼻梁挺秀。墨发倾而垂,两鬓长须束起,用彩绳扎成蛮人扎的小辫。白衣衣诀翩翩,细绳收腰,腰间别着把软剑。少年玉树临风,背影萧然,颇有仙人之姿。
少年拔出剑,月光在剑锋游走,杀气在眼前汇聚。
宫侍抬眼望去,见此人立于吞脊兽边,惊曰:“那是刺客?”
“哪有刺客穿白衣?”
“是哪个郡王喜欢在房梁上练剑来着?”
另一个人压低声音道:“是禧郡王。但是,那个宫变后,郡王不是都被杀了吗?”
“鬼啊!!!”
少年的影子微倾,慢慢放大,在几人身边掠过。
血溅上了衣摆。
帝,寝宫。
“父皇,今天轮到珺儿了呢。”澹台瑜用绢帛擦拭着剑身。
宫侍将一个女子推到他面前。
那女子身穿罗裙,衣着还算精美,只是被一些黄渍所沾染。
她手脚被绳子束住,澹台瑜用两指将她头抬起,那妆容已花,眼神里透着倔强:“澹台瑜!我恨你,恨你一辈子!”
澹台瑜捏紧了她下巴,轻声笑笑:“怪我干什么?要怪,就怪你那个道貌岸然的好父皇!”
“澹台瑜!你有本事就杀了朕,让这天下人辱骂!让你这皇位坐得无一安稳之日!”澹台荀气得眼红,猛地拍了桌子,怒吼出声。
“哈哈哈哈!你知道吗?我就是要让天下人知道你澹台荀不仁不义不慈!是个混蛋!”澹台瑜笑得很大声,剑脱手落在地上。
“哼!朕几日前就给晋国写了信。这会儿应该快到雍城了吧!”
澹台瑜闻言变了脸色,厉声道:“来人!派一支一支军队去城门外埋伏……”
“来不及了!”
一把剑从屋脊上冲下来,直冲向澹台瑜面首。
澹台瑜后退一步,剑锋擦脸而过,划出一道血痕,他伸手抹脸,咬牙道:“拓跋,世界可真小。”
嘴角又勾起弧度:“还是说,应该叫你沈靖。”
“莫书卫,何必呢?”白衣人出现在几人眼前,软剑已回到他手中。
“是他让我帮他,我当然要帮了。就像,当初的你一样。”莫书卫回答,笑意仍不变,他就不信,沈靖下得了杀手。
“是堕落吗?让他别后悔,与其生不如死,不如堕落个干脆,去地府会会阎罗。”
“你的意思是,我的本事太低?”莫书卫大笑,“你现在秉持着所谓的正道,难道不是我引导的么?”
“正道?莫书卫你什么时候变成这种人了。让我笑会儿。”沈靖扶腰,“等一下,我们原本不是苦情戏吗?”
【导演组:卡!沈靖,出戏出的太过了!】
此处省略一千字对沈靖笑场的具体描写。
“我以为,我的世界只剩下你了。师父~”
【导演组:卡!沈靖,你丫的是不是不想要片酬啊,我们这是宫剧,不是仙侠。】
“你知道嘛!你杀的每一个公主每一个皇子,都是你的兄弟姐妹,他们身体里流的是和你一样的血。”沈靖顿了顿,“不是你教我的吗?做人要仁慈。”
【导演组:一头黑线。人设翻了!】
“我同他商量过,若我助他把他恨的一切都毁灭,他自愿绞杀自己的灵魂,任我去何处。我听他说,你在晋国。我只是想去那里看看你,再听你叫一声师父。”
“你大爷!你他娘教老子做人要谨慎,你怎么就这么鲁莽呢?你傻不傻?你就不能偷偷地把皇子都搞死,再和老皇帝来个滴血认亲大会,然后这靖国天下就是你的了……”
话音儿越来越小。
沈靖偷偷瞄了老皇帝一眼,没啥反应。
继续道:“你放弃吧。你把事情都搞大了,肯定成功不了。你跟我走吧。”
“这孽子罪孽深重,朕一定不能放过他!”
“皇上,臣拓跋靖术救驾来迟还望恕罪!”另一个白袍上沾满血迹的人破门而入。
在场所有人都定住了,只见他进门第一个动作便是削去束住澹台珺手脚的绳子。
澹台珺呜咽一声,看向倒在一旁的澹台玿。
拓跋会意,解开了少女身上的绳子。
那少女睁开了湿漉漉的眼睛,惊惶地望向澹台珺,喊了声:“姐姐!”
澹台珺向澹台玿靠近,柔声道:“玿儿别怕,他不是坏人。”
少女嚎啕大哭起来:“哥哥,哥哥他……呜呜X﹏X……”
澹台珺抱住她,抚摸她的头发:“没事的,没事的,姐姐在。”
“本王真是越来越有名了,还有人模仿呢?”拓跋冷哼一声,软剑出手,削去此人鼻子,“景嘉骏,将他给本王带走!”
景嘉骏从窗口跃入,单手擒住“沈靖”:“沈公子?上京的沈公子不就是我们家王爷嘛。”
“将他带下去!”
“皇上,澹台瑜本王是一定要带走的。本王的名号皇上应该听过,既然是罪孽深重的孽子,本王定不会让他好过。嗯……”
话音未落,澹台瑜拿短剑刺进了拓跋的手臂,只听噗嗤一声,血沫飞溅。
景嘉骏腾出一只手将澹台瑜按在地上。
“皇上,本王的诚意够了吧。”拓跋轻松一笑,将短剑拔出,血流如注。
景嘉骏带着“沈靖”消失于夜色中。
拓跋和澹台瑜慢慢地走到寝宫外。
“如此我也不欠你什么了。”拓跋笑着抽出匕首,往自己手臂上划了三刀。
“第一刀,敬你侠义肝胆,为我两肋插刀。当初我什么也没有,你一个富家子弟,能和我做朋友,感激不尽。你知道吗,那天我梦见你了,那是我在这个世界上,第一次病倒做梦,梦见的。在潜意识里你还是我的支柱。”
“第二刀,敬你师者心肠,你教会了我那么多东西。你是我师父。是我的救赎。就像是我多年在这黑暗里不停地摸索,唯一得到的光,没有你,我什么都不是。你还记得那首诗吗?旧年风雨未零落,懵懂争春方成错。梅香半掩花中色,欲盖弥彰君王侧。大概是什么呢?就是在旧年里的风雨下还没有零落,这说明在风雨下是正确的选择,而你要是想要在春天强出风头那边才是错的。作为一朵梅你要是不想被人剪去,那就不能太过招摇,在君王身侧亦然如此。后来你告诉我,最后一句还用了越王勾践的典故,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真正恨一个人不是让他过得不如意,而是要毁了他一辈子,让他临死前才知道后悔。不过好像,我们都很冲动。而且我发现,没有爱,何来恨。”
“第三刀,我们缘分至此。往后我们将站在对立面了,这辈子,朋友怕是做不成了。莫书卫你听我说最后一句,”
拓跋凑到他耳边:“其实,我爱过你。”
“你错了,这不是爱,是一种冲动,是因为我给过你好,所以你以为你爱我。”莫书卫抢过匕首,割下了一段袍子,最后那句说的极轻声,几乎听不见,“其实是我爱你,一直都是。”
那身影消失在了夜色中,拓跋吸了一口气,向宫外走去。
宫侍将他拦住,被他一剑砍倒。
离皇宫越来越远,他终于支撑不住跪下。
“为什么!为什么我所有得到一切,全部会失去!为什么!我在问你啊!贼老天!”
鲜血一滴一滴地将白袍染红,泪水顺着脸颊滑落,落进血的包围圈。
“连他也要离开我,凭什么!”
他听见了某个人的脚步声,但他在嘶吼过后已经没力气动了。
“你是来嘲笑我的么?”拓跋冷笑。
来者没说话。
肩头重了几分,多了些淡淡的味道。
是披风。
然后天地旋转,落入眼帘是姬长卿的脸。
“本王能走。”
那声音沙哑。
没人说话。
“算了,你若要抱着,就抱着吧。”拓跋叹息一声瞌上了双眼。
拓跋确实没什么力气,别说走路,他可能连站都站不直。
一身旧伤和气血沸腾,绝非说说而已。
半梦半醒中,只有一片冰凉的东西贴在唇上。
“你可终于醒了。”高阳王把一颗凉凉的东西塞到他嘴里。
“这是?”
“西域进贡的葡萄。”
“剥皮了吗?”
“当然。”
“再来点。”
“你是不是饿了。”高阳王[对不起,我忘了高阳王的名字了!]道,“我去找人备点粥。”
“现在我们在哪?”
“皇宫里。这是你母妃住过的地方。”高阳王高喝一声,“来人,传膳。”
“我,不太吃得下。”
“昂,没事,我饿了。”高阳王眨巴眨巴眼睛,一脸嫌弃地开口,“那个姬长卿是不是喜欢你啊。”
“不是。”
“不是?本王阅人无数,堂弟肯定是喜欢你。那个眼神,真是……”高阳王挑起拓跋的下巴,啧啧道,“你这姿色,实属上乘,只是不知堂弟是否吃得消。”
拓跋没有躲闪,反而直勾勾地盯着高阳王,撮住他的目光:“你莫不是忘了,你我有婚约。”
高阳王被他看得节节败退,只得闪躲:“本王喜欢的是男子,不是你这种小娘们。”
“哼……”拓跋冷哼,视线转向门外。
“大人,”几个宫婢托着膳盘,站在门口。
“进来。”高阳王收回自己的手,开口,“你们几个,伺候他用膳。”
“是。”宫婢齐声开口。
几人先将较重口的菜放下,再选了几款清淡的,举到拓跋面前。
“大人,请用膳。”
宫婢或抬筷,或举勺,拓跋只吃了几口,便没了胃口:“下去吧。”
“大人,可是饭菜不合胃口?若真如此,便叫这膳房重做即可。”
“可有绿豆汤?”
“奴婢这就去吩咐。”
拓跋捻了捻锦被,将鬓发拂到脑后。
宫婢将膳盘取走,退下。
御膳房。
“昨夜宫里新来的几位大人是?”膳娘小声问一婢女。
“不会是皇上的男宠吧?”那婢女正是伺候拓跋用膳的其中一个,“今天午膳,是我进去伺候的,感觉很是羸弱。模样倒是极为精致,且只能吃清淡的。”
“胡说什么。前两天,宫里出了大事,皇上怎么会在这几天……”另一个婢女常伺候内宫,对前两天的事也有些耳闻,而真正知情的人,怕是昨夜都被……
“你们几个,真是闲得很啊。内宫的大人,你们也敢议论?”那尖细的声音,叫那几个长舌妇一惊。
“总管大人,奴婢知错了。”婢女同那膳娘,俯身齐声道。
“我问你,拓跋大人用膳时可有吩咐什么?”
婢女答道:“回大人,拓跋大人说要用绿豆汤。”
徐总管也没理她,回头对膳娘说:“那便做碗绿豆莲子羹,多放点糖。”
“那,若不合拓跋大人胃口呢?”
徐总管扬扬嘴角:“杂家从小便是跟着皇上和明慈公主,明慈公主的习性杂家怎么会不知道。拓跋大人虽从小在晋国长大,但也曾来过咱们皇宫,别的杂家不敢说,要说甜食,拓跋大人可是最喜欢了。”
金銮殿,靖。
“多谢九皇子能够伸出援手。”澹台荀笑道。
“靖皇言重,我不过是父皇的代表罢了。谢,还是要谢父皇。”姬长卿自然知道,如果自己应下了,问题可就大了。
其一,国家之间的问题,他还能替晋国讨到点人情,而个人的话,利益可就小很多了。
其二,他有什么资格代表国家说话,他可不是太子。
其三,这件事情,功劳即使不是拓跋靖术的,也是周子璟的。
“当真羡慕元胤啊。”澹台荀抹了抹眼角,看向他,“他有九个儿子,各个一表人才。而朕只有几个不学无术的逆子和一个孽子。”
姬长卿不敢开口,且听他继续说下去。
“这次你们过来,朕就料到元胤会让靖儿过来,不过,靖儿到底是个女孩子。听说元胤给她和你们那儿高阳王订了婚。朕是这么想的。如今拓跋廉和明慈妹妹都去了,虽说长姐如母,但婧慈的身子也不好,若是能让她们两个过来,朕给她们封个公主做做,若朕将来老了也有个能照顾朕的人。再让高阳王嫁过来,做驸马。你意向如何?”
“这个……我不能做主,先不说父皇是否同意,拓跋他自己怕也不愿过这样安乐的生活。”姬长卿心道:果然是只老狐狸,若是没了拓跋,晋国岂不是损失了一员能文能武的大将?
“那……这几日靖儿就先留在这儿吧。你们先回去,问问元胤,靖儿么,朕会亲自过问。”
“是,那我便告退了。一会儿便出发,回去复命。”
“行了,去吧。”
澹台荀摸摸玉座上的龙首,叹了口气。
明悦轩。
“大人。绿豆汤。”
“嗯。”
高阳王早就兴扫去院里走走,拓跋在榻上半躺着。
一碗冰凉甜蜜的绿豆汤下肚,这湿热的感觉少了许多。
“行了。下去吧。”
屏风后放着套女装,倒是刚合身量。
又进来些宫婢:“奴婢为小姐梳妆。”
拓跋一笑:“怎么不称呼大人了?”
有个灵巧些的丫鬟蹿出来:“上头让我们叫您小姐,您又笑问我们要是否要称大人,那我们到底应称什么呢?”
“称小姐吧,毕竟身份不同了。”
“是。”
女子的妆容和发饰甚是繁琐,拓跋假寐闭眼,仍他们摆弄。
“小姐真是美若天仙,倾国倾城。”那宫婢失声。
拓跋睁眼,看了眼镜中的自己,模样倒是好看,倾国倾城倒是有些过了,凤凰才是真正的艳丽,笑曰:“倒是尽会说些讨巧的话。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鸢儿,纸鸢的鸢。”
“名字倒是好听。嘴儿也是讨巧。”拓跋起身,“从今日你便跟着我罢。”
“谢主子。”鸢儿受宠若惊,跪下道。
“圣旨到。”徐总管在门外遥喊,“封明慈公主之女拓跋靖术为宣煜公主,赐夜明珠两件,金钗步摇六件,黄金千两,蜀锦四匹。钦此。”
“谢主隆恩!”众人跪下。
拓跋上前领旨。
徐总管道:“公主金安。”
众人跟随:“公主金安。”
拓跋一笑:“免礼罢。这公主可有什么特权。”
徐总管解释:“公主救驾有功,且出身高贵,能文能武,这宣煜公主在众公主中实权最大。可带兵打仗,皇后见了也要礼让三分,甚至有继承权,当属第一公主。”
徐总管翘起一根大拇指,笑道。
“啊?本王在晋国做个任劳任怨的王爷,好生劳累,这舅父竟未能体会本王真正心意,让本王恣意妄为。”拓跋得寸进尺地笑道。
四下宫人内心波澜,谁曾想这位大人身份如此高贵。
“您那是能者多劳。不过您已是公主,称呼该改改了。”徐总管提醒道。
“东西便收下了。”拓跋一挥手,“本公主去花园里逛逛。”
“这……”徐总管又点了几个人,“你们几个跟着公主殿下。”
宫变影响不大,主要是皇上受惊,还有几个郡主郡王发现是假死。
内宗见皇上也有所惊扰,也不敢发作。
十多日后,几位皇子公孙回宫,宫里又变得热闹。
“哟,哪来的小妞。”
“三皇子金安。”身后宫人跪下。
“本皇子问你话呢。”三皇子倨傲抬头。
“本公主是小妞?”拓跋踏上前去一步,足足比三皇子高出半个头。
“你这个女人,敢自称公主,你谁啊!还有,你长得这么高做什么!”三皇子扬起下巴,很是不屑。
“小屁孩儿,那我自称本王好不好?”拓跋伸手拔了三皇子的发冠。
三皇子捂住头顶,恼羞成怒:“你竟敢羞辱本皇子!”
“如何?”
“哼,你如此嚣张,不如与我和二哥比试射箭。”
“比就比!”
三皇子拍拍手:“来人,上梨架。”
梨架[向锦绣未央盗取一下创意。]便是在拉长的三角架上挂一排梨,只要拉扯一下顶端的线,拴梨的线便会摇晃。
实在是精妙机关。
拓跋并非第一次见过这样的机关,并未大惊小怪。
三皇子见他如此镇定,倒是刮目相待。
“二皇子到。”
“二皇子金安。”
“二哥!”
二皇子倒是个翩翩公子,相貌英俊。
三皇子又聒噪道:“二哥,本皇子要和这个女人比试射箭,你也来嘛。”
“敏戚,不得无礼!”澹台衢开口,福身,“小弟无礼,望王爷恕罪。”
“无妨。二皇子不必如此,论辈分靖儿还需唤你一声表哥。”拓跋笑了笑,“不是要比试射箭吗?来吧。”
“我先!”澹台敏戚取下弓,将箭搭在弦上。
他一只眼微眯,弓满如上弦月。待那排梨有重合之相,三指齐放,那箭离弦,嗖得穿透了梨,只见果肉飞溅,梨上留有一个同箭一般粗的孔。
再然后便是澹台衢。
这二皇子不像看上去那般文弱,拉弓如满月,臂力倒是不小。只见箭矢如疾风飞出,气如长虹,竟射在了挂梨的线上。澹台衢再发一箭,同梨的下部擦过后,便钉在了墙上。而那梨却缓缓落地,且并无大的损伤。
这便是静。
“好箭术。”拓跋拍了拍掌心,赞道。
“该你了。”澹台衢挑眉望去,且看拓跋执起长弓,亦然能够拉了个满弓,先是一箭效果如同澹台敏戚,再是换了一支较粗的。
听风吟,那箭矢穿过原先小孔,再是迸裂。果肉四溅,碎成小块。
这,便是动。
拓跋拍拍手,惋惜道:“可惜了这好梨。”
“妹妹气宇轩昂,可惜错生女儿身。”背后有人出声,且伴着一阵双手相碰之声。
拓跋回头,是澹台珺,惊喜曰:“姐姐。”
顿了顿再开口:“姐姐是绝世大美人,当年猎场一见叫人终生难忘。不过,哪里是错生女儿身?女儿家自有不同样的。有姐姐这般温婉的,也有凤凰这般艳丽的,更有我这般英气的。这天下女子各有不同,且不说错生如何?当是本应有的。”
“你哪是英气啊?你那是硬气,是血性。”澹台荀在那径口观望已久,笑道。
“莫不是这天下王侯都喜作这偷鸡摸狗之事?”拓跋含含糊糊地说着,偷笑。
“哦?那莫非姬元胤也如朕一般?”
“自然。”拓跋把手背起来,抬了抬下巴,风吹起她的裙摆,尽管脸上妆容精致,却也少不了意气风发。
澹台珺捂嘴偷笑起来:“真是搞不懂你们为何要比谁傻?”
那一瞬,世界天旋地转,花落,风吹。
拓跋惘然,如果能一直这样就好了。如果他生下来就是个受宠的公主,如果他不是镇南王的女儿,如果他不尚武!这深宫里,你是个受宠的公主也不会怎么样啊!
他在苟且偷生啊……
如果一辈子都能这样,就算不兑现诺言又怎样。
他拉过澹台珺的手:“姐姐,那些有钱又有权的人最傻了。”
澹台荀大笑一声:“你那是嫉妒!”
“今儿个御花园里这么热闹啊。”身后传来声娇笑,又见那女人缓缓福身,“皇上金安。”
“姌妃娘娘。”众鬟欠身。
拓跋感叹:后宫的女人真是厉害,前两天刚结束宫变,这两天元气恢复了。
厉害!厉害!
姌妃是这两年新得宠的妃子。有个出生不久的小公主,还算得宠。
姌妃年纪不大,同晋宫里荣贵妃差不多年纪。
长得还是很漂亮的。
拓跋对漂亮的姑娘还是很照顾的,即使脾气不太好他也会宽容的。
“这位便是公主殿下?”姌妃亲近地拉过拓跋的时候,笑得明艳动人,“如此扮相也真是极美。不过我时常听兄长说起,公主在战场上也是英姿飒爽。当年漠北之战可谓是一战成名。可惜,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老王爷战死,王妃追夫而去。那位没有见过面的姐姐,竟已凋零。只惜公主啊年少便如此曲折,叫人好生心疼。”
说罢,竟抹起了泪花。
澹台荀亦然心疼不已,又不想提那伤心之事,低声喝住了:“好了,这欢庆的日子,也别哭哭啼啼地扫了兴。”
姌妃立刻止了眼泪,再握住了拓跋的手,眼角还有些红意:“既然你也过来了,那我们可得好好疼你。倘若有空,定然要常来我七桂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