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奇离事发地有些远，可恨夜视镜那些常规装备都在逃生舱里，他无法看得分明，只隐隐能感受到似乎是二三十个人在围堵猎杀一头巨型猛兽。
　　听那巨兽的嗥叫，有点像长牙猛犸。林奇吃了一惊，暗忖猛犸兽是玛塔尔人范围内特有的巨兽，自己怎么可能来到了玛塔尔区域？
　　他越想越觉得有可能，自己至少跳跃了一年，很可能是两年甚至三年。如果跳跃了两年以上，那这距离不正好进入了玛塔尔范围吗？
　　林奇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自己是帝国人，全宇宙拥有最多玛塔尔奴隶的国家，玛塔尔人恨帝国恨入骨髓，落入他们手里，有死无生！
　　玛塔尔语他懂，但距离这么远，他无法听到那群人说话的声音。宇宙三大语系，帝国语、盖伦语、玛塔尔语他都精通，这是一个标准军事学院出身的人最起码的素质。但精通玛塔尔语并不代表能冒充玛塔尔人啊！
　　玛塔尔人宽额头，深眼窝，与帝国人差别很大，傻子都能明显分辩出人种的不同。
　　只是，这群玛塔尔人好像非常原始，制服野兽的工具......该死的，那是长矛！
　　林奇无法想象现在的人居然手拿只有在历史教科书上才会出现的长矛武器。他先前心中燃起的一小点希望之火又扑灭了。他先前觉得既然有人，那么无论是搞行星开发还是其他什么原因留在行星地面，那总会有航天器，总有推送火箭能把人运载到太空空间站去。只要自己小心谨慎行事，抢占控制一个发射塔也并不是不可能的事。
　　但眼下看到的居然是原始人！航天器？运载火箭？算了吧，就是自己手中的激光枪也能让他们灭族！
　　他不是没想过这些人可能是太空战舰失事跌下来的，就像自己一样。不过这种可能性无限接近零，因为无论如何，有战舰资源也不可能用长矛来围捕野兽。
　　他思来想去，总算有了决定，不与这群玛塔尔人照面。他们绝对没有进入太空文明，照面的意义不大，还很可能会把他当成侵略者给猎杀了，那可就冤枉！
　　刚想到这里，巨兽的嗥叫又疯狂地传入耳朵，而且声音更近了。林奇暗骂，不会那么倒霉吧，偏偏就往自己这边跑过来？
　　那些玛塔尔人显然没有料到这头巨兽负隅顽抗的决心和毅力，虽然身中十余根矛刺，可依旧不倒下，甚至在挣扎中还踩碎了一个人的胸腔。巨兽连连狂吼，拼命想逃离绝境，奋起最后的精力朝围捕者的反方向逃去。那是丘陵的方向，它似乎也知道，只要逃进丘陵，围捕者将不会有那么多施展空间。
　　林奇越看越惊怒，巨兽端端朝他的方向冲来，后面的玛塔尔人紧追不舍，要是再不行动，想不暴露是不可能了。
　　他想躲开，可这时玛塔尔人的声音也传了过来，模糊中他听到了几个词：船、发动。
　　难道这群玛塔尔人有飞船？或者发现了他的逃生舱？
　　各种念头电光火石间转过，林奇站了起来，掏出激光枪瞄准飞奔而来的巨兽。“兹啦”一声，绿色强光一闪而逝，巨兽连惨叫也来不及发出，身体便被直直洞穿，轰然倒地。那群玛塔尔人吓了一大跳，纷纷停下追赶的脚步，聚在一起手舞足蹈地吼叫着。
　　林奇走到玛塔尔人前三十米停下脚步，这个距离是他认为的那群玛塔尔人能接受的安全距离，且在火把的印照下视线不是问题。果然，玛塔尔人发现了他，明显有些慌乱，下意识退后几步停下了，交头接耳地交谈着。
　　林奇盯着那几个执矛手，见他们并没有做出预备投射的姿势，也就放下心来，又不禁好笑，这群玛塔尔人看来防范意识也太差劲了。
　　“猛犸是那个人杀死的吗？是怎么杀死的？”
　　“他是谁，从哪里来的，怎么穿着那么奇怪？”
　　“是从天上来的吗？”
　　“蠢货，人怎么可能从天上来？我看可能是‘背后’的人！”
　　这群人的交谈渐渐大声，林奇听得非常清楚，各种愚蠢的问题互相询问着，谁也说不出答案。不过他却感觉有点奇怪，首先这群人说话的语法与现在的玛塔尔语差别并不算太大，从语言学来说，三百年的时间肯定会出现变化。那么这些玛塔尔人的历史顶破天不会超过五百年，绝对不是原始人，只可能是外来移民。那不是原始人的话怎么会连激光枪都不知道？这可是千年前就出现的玩意儿！其次，“背后的人”是什么意思，他也想不通。
　　“喂，你是谁，是从哪里来的？”
　　人群中有人对他挥手问道。见他没有答话，终于有个中年人谨慎地朝他走来，停在数米开外。
　　“问你呢，你从哪里来的？猛犸是你杀死的吗？你是‘背后’的人吗？”
　　“什么是‘背后的人’？”林奇问道。
　　大块头中年人明显吃了一惊，疑道：“你......会说我们的话？”
　　林奇无语，不会说你们的话那你还问这么多问题是不是傻？
　　“当然会说，我是从飞船上下来的人。”林奇指了指天上，“好了，我回答了你的问题，该你回答我了，什么是‘背后的人’？”
　　“‘飞船’？船怎么会飞？‘背后’的人就是‘背后’的人，我也不知道，长老是这么说的。”中年人顿了顿，似乎有些难为情地说：“按理说猛犸是你杀死的，该归你所有。但是是我们先发现的，而且我们也有能力杀死它......要不这样，猛犸你和我们平分好不好？对了，你是用什么杀死猛犸的？你愿意去见我们长老吗？”
　　林奇顿时有如吃下无数蛆虫一般，脸色是要多难看有多难看。这群人不知道飞船！他们说的船不是飞船！
　　“你们要猛犸做什么？食物吗？”
　　“不是，我们有足够的食物，我们需要猛犸的骨头做船体。”
　　该死的！他们竟然是做船！水上漂的船！
　　“你还没回答我呢朋友，原意到我们那里去么？很近的，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杀死猛犸的。而且，我们的长老无所不知，他会告诉你什么是‘背后’的人。”
　　朋友......
　　看来这些玛塔尔人因为种种原因，脑子里并没有国家种族的概念，不知道艾玛帝国和玛塔尔人是永远不能和好的死敌。至于中年人说的长老，林奇现在也不会抱太大希望，也许就是一个活得比较久的老不死罢了。无所不知芸芸当真荒唐，起码激光枪他就肯定不知道！既然看起来中年人对他挺有善意，林奇也不再拒绝，有人群聚集的地方，生存总是会容易很多。而且这些人不知道飞船，没有太空的概念，那么也不会抢夺自己的逃生舱，倒是可以让他们帮自己寻找。反正激光枪在手，就是一个强有力的保障。
　　“好吧，我也愿意见一见你说的无所不知的长老。至于我是怎么杀死猛犸的，那要等我见过了长老之后再来考虑要不要告诉你。这头猛犸我不要，你们全部拿去好了，只是你们只有二十多个人，怎么搬得动？”
　　中年人明显面露喜色，回头向同伴们招手示意，又对林奇说道：“太好了朋友，非常感谢你的慷概。我们是狩猎小队，明天天亮自然会有人来处理猛犸的，那是女人们干的事。”
　　中年人自始自终没有朝他手中的武器看上一眼，这应该真是没有概念的表现了，不会是伪装的。中年人挥手后，剩下的玛塔尔人也都围了过来，一双双眼睛里透着掩饰不住的兴奋，对林奇指指点点。
　　林奇冷静地听着乱七八糟的话，越来越别扭，这些人肯定不是伪装的，肯定没有见识过高等文明，但语言却并不显得古老。或许那个无所不知的长老真能解答这个问题吧。
　　“朋友，请你稍等一等，我们有个同伴死去了，要把他的尸体处理一下，埋在地下免遭野兽的侵害。”
　　入土为安......这倒是玛塔尔人长久不变的习俗。只是太空文明的玛塔尔人会把人的尸骸进行密封处理，自由发射到行星表面。这里的玛塔尔人就更为简单了，直接埋。
　　林奇不经意间把激光枪贴身藏好，跟在玛塔尔人身后，抗生素就在身上，至于鱼干，没必要带了。他们处理完了同伴尸体，又在猛犸尸骸边上插上一根木矛——是的，木矛——这才兴奋地领着林奇朝“他们的地方”走去。
　　一路上玛塔尔人叽叽喳喳问了不少废话，他也提出了许多问题，但这群人明显回答不上来，他就熄了心思胡乱应付着。翻过两座小山头，轻纱般的红光亮了起来，已是日出了，而林奇的眼前也出现了玛塔尔人的聚集地。上千个大小不一的石头房子搭建在一座光秃秃的大山边上，可以见着有些许黑烟从各个房子顶上飘出，这种场景让林奇感慨，倒也算颇为壮观。
　　这是个极其简陋的微型部落啊，他估摸着这个部落应该不会超过一万人。
　　林奇走进这个部落的时候还引起了一场不小的轰动，几乎所有人都夹杂着惊呼跑来围观他。中年人不住地呵斥，可根本阻挡不了那些好奇、不善、兴奋、恐惧的目光。这样的场面让林奇想起了在首都星的巨型太空城，女王陛下出席帝国广场演讲的情形。
　　那二十多个玛塔尔人像是他的保镖，一路卖力地推开人群，穿过石头房群，艰辛地把他护送到了山脚边上。
　　一个宽高皆达数百米的大洞扑进林奇眼睛，他暗暗称奇，原来此山已经被掏空了，里面别有洞天。进了石洞后，看热闹的玛塔尔人就止步了，护送他的人只剩下中年人。
　　“他们不能进来？”林奇问。
　　中年人有些得意也有些严肃，道：“这里是我们的核心区域，只有首领和长老卫队能自由进出。普通人没得到允许是不能进来的。”
　　林奇点点头，不再说什么。山洞渐行渐窄，他注意到山洞两边开了无数个小洞，从乱七八糟的堆放上看出来，这些小洞应该都是用作储存物资的。
　　山洞里渐渐也有人围上来，中年人一路跟人解释，一路跟林奇介绍。走到洞底，又分出了几条小道。中年人把林奇带到其中一条隧道前停了下来。
　　“长老就住在里面，你先等我一下，我去通报一声。”说完径自去了。
　　“特纳大哥说你是从‘飞船’上下来的人？什么是‘飞船’？真的有船可以飞吗？”一个声音问道。
　　林奇注意到洞里的人全部裹着统一式样的兽皮，应该是所谓“长老卫队”的制服了，而之前那些洞外的普通人穿得五花八门，但大体上都是麻料。
　　嗯，这里的人是农业文明进程，有种植物。
　　他笑了笑，道：“当然。我们那里的人都不住在地上，都住在天上，天上的船当然会飞。”
　　这个回答又引发了一系列惊呼，新围上来的人又开始叽叽喳喳地交头接耳。
　　“怎么会有人住在天上？他是个骗子！”
　　“会飞的船是什么样的船，我能见一见吗？”
　　林奇偏头想了想，大有深意地回了一句：“总会有机会见到的。”
　　此时那个叫特纳的中年人出来了，一脸的兴奋模样对林奇说道：“朋友，进去吧，长老非常欢迎你。”
　　林奇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竟莫名其妙有些紧张，他努力挥散这种情绪，即管长老是洪荒巨兽，也敌不过他怀中的激光枪。
　　山洞里嵌满了冷光萤石，也不觉得昏暗，走了大概百多米，林奇走进一间凿得非常平整的石室，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正盘腿坐在一张石头床上。
　　长老睁开浑浊的双眼，把林奇上下瞧了个透彻，说出了一句让他震惊的话。
　　“欢迎你，艾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