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如意
　　玉阶怨（1）
　　宸亲王府中媵妾沐芫的住处已经许久未见这般热络的景象了。小厨里正热火朝天准备着几道菜肴，丫鬟进进出出忙碌着端菜伺候，多日闲暇而显得了无生气的面孔渐渐泛起红润的血色。
　　京城的十月，凉意已浓，而此时沐研的心却是滚烫的。她穿着一身素净的浅色水纹月华裙，梳了个凌虚髻，只插了一对镶羊脂玉红蓝宝石金累丝簪，淡淡抹了一层妆粉，打扮得是寡淡了些，但她肤如凝脂，螓首蛾眉，这样寡淡的妆容反而显得清雅，让人在这秋日里看了，也觉得赏心悦目。一身素装的沐芫，此刻正满目秋波，望着她这里的稀客。
　　宸亲王段篙炽身着常服，懒洋洋地坐着，手里端着青花瓷茶杯，打开杯盖轻轻拂过，漫不经心喝了一口。这屋里的人因他的到来而紧张兴奋，而他只是坐在那里，喝着沐芫亲手调制的茶，显得怡然自得。
　　“这茶叶是妾身托人从乡下捎来的，妾身的家乡虽是个偏僻之地，但产的茶叶却为人称道，风味独特，不知王爷是否喜欢。”沐芫边说着边将目光定在宸亲王身上，她仔细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要从蛛丝马迹中寻得能够讨这人欢心的线索，她必须抓住一切机会取悦他，笼络他，至少让王爷在满府的姬妾中，对她留下一丝特别的印象。
　　从第一次服侍宸亲王至今已过三年。沐芫家贫，为第五女，对她的亲生爹娘而言，生女不中用，也养不活这么多孩子，于是她还未满岁，便被母亲卖给了城里的虔婆，虔婆教她识字读书，要她习得琴棋书画，箫管笛弦，将她养为瘦马。沐芫长到十四岁，已出落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那虔婆便要将她卖进秦楼楚馆为妓，但沐芫虽出身低微，却也有自己的清高傲骨，宁死不从。那一年路遇好人，毁了虔婆的交易，可她后来却又辗转被一官员买了去，作为一份礼物送进了宸亲王府。与在那烟花柳巷中沦为娼妓比起来，服侍王爷可能算是幸运，但那些身处窑子里的女人，自有形形色色，林林种种的男人为她们散尽家财，可在这王府里，却只能隐没在众多姬妾之中，被忽略，被忘记，被埋没。
　　沐芫毕竟有一副好皮囊，她在初进王府的那几个月是得宠的，王爷总归会隔三差五来她这里，听她抚琴浅唱，与她同寝而眠，给了她侍妾的名份，却不过短短一年光景，王爷来的次数便渐渐少了下来，再后来，她再见不到王爷的踪影，她这个小小的院落，长了杂草，生了青苔，而她自己，也不过是这院落里的一潭死水，日日夜夜打望着院门，盼望着从门外看到能让她活过来的影子。因而宸亲王今日的造访就像是天下掉下来的一份大礼，她正战战兢兢的接着。
　　“这茶清香宜人，有回甜之味，含芝兰之气，不错。”王爷的声音听起来显得陌生，沐芫已经忘记上一次与之交谈是何时，面上的笑意不由得更浓了一层。
　　此时伺候饭食的丫鬟柳如意走进厅内，娴熟行礼，便道：“王爷，夫人，晚膳备好了。”段篙炽抬起眼皮看了这丫鬟一眼，懒懒地点头摆手，使之退下，接着起身，“晚饭就不留在你这里吃了，有公事要处理，晚些时候还需与杨大人议事。”沐芫的笑凝在脸上，扬起的嘴角不一会儿垂了下去，她跟着站起来，笑意转为满脸的委屈，几乎带着乞求的语气说道：“王爷总归是要用晚膳的，我这儿也备好了，王爷吃过便走就是，也不会碍事。”沐芫委委屈屈的娇态看得段篙炽心生怜悯，这位美人他已许久没来瞧过，今日也是偶然路过，想起冷落美人已久便过来看看，然而今日见到她大方温婉的姿态，他心里的柔情又被唤醒。其实他自己也并无什么要紧事务处理，只是昨日答应了姗侧妃晚上到她那儿用膳，可此时眼前的沐芫可怜兮兮，又使他不忍，于是转头对着身后的贴身太监郭怀示意了一眼，伸手扶过沐芫那张失望至极的脸，说道：“行，本王今儿就在你这儿用晚膳。”沐芫眼里的光亮霎时又被点燃，她大着胆子拉过王爷的手，将他带至饭桌前坐定，喜滋滋的服侍他用膳。而刚刚还在一旁的郭怀已不见踪影，沐芫被快乐冲昏，毫无察觉。她身后站着方才进来的丫鬟如意，如意穿着雪青小褂，下身一袭月白小幅裙，杏脸桃腮，明眸朱唇，低着眉，一双美目带着无法言说的情愫将目光飘向那个正被无所不至伺候着的男人，突然一不经意间，那男人的眼神也投了过来，与她的目光撞在一起，那一刹仿佛将她拉回到了很远的地方，带着她回到了上辈子，回到笔试那如梦如幻的场景之中。
　　这个目光，她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