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命大，那稚童现在何处，我倒真想见识一下。”连城饮下盏酒，故意问道。
　　凤烨贤望着酒樽，凤眸之中瞧不出情绪，“我再见他时，是在一年之后，凤府，他站在玉娇姨母身后，却是女娃打扮，这我并不意外，可让我真正讶异的是，她竟完整地活了下来。”
　　“原来还是位女娃，烨贤…你还真是造孽不……”
　　忽的，连城蓦地脸色一白！
　　凤三公子的目光从酒樽到连城，由浅变深，倒让连城心肝急颤。连城紧捏着掌中杯，略略启唇，温润的声音带了无力颤抖，“告诉我…她不是……”
　　“是无俪。”
　　如此轻描淡写！
　　连城猛地站起，“凤烨贤…你…！”
　　“你知道，我是从哪里将她带回京的吗？”凤烨贤无视掉连城怒极似杀人的目光，继续问道。
　　“我哪里知道？！我没想到，你竟能如此绝情冷血，在经过这般事情后竟然还对她…！”
　　“雪羌族，她来自那个地方。”
　　是死寂。
　　瞳孔渐渐放大，喉结慢慢滚动，连城握紧了拳，缓缓坐下，他沙哑着声线，然后闭眼，“原来…”
　　原来，无俪她…竟是这般的身世……
　　原来她同君然，还有这样一层关系在，他突然想到当年无俪入住连家，在见到同住在连府的君然，她眸中一闪而过的恨之入骨。他想不通，只好以为自己看错罢了。
　　直至今日。
　　…原来她是雪羌族族人…
　　在很小的时候，他曾听家族的老人讲过，雪羌族遗存千年，就算是在战火纷争的年代，也能完整遗存下来。而遗存千年的秘密，闻是族中圣物，可没人清楚那圣物，是何模样。
　　只是，这个传闻中神秘的氏族，却在六年前，便被君然率三万士兵，夷为平地。
　　灭族的消息自北方传开后，靖国的君二王爷再次名声大噪，江湖中的传言更是传的沸沸扬扬，甚至有人传君然本真龙转世，有上天入海的本事。可就是传言愈来愈神乎，流入朝堂，惹来老皇帝的忌惮，不仅不得奖赏，反而斥责他血洗雪羌族，杀戮心极重，然后被禁于府邸，撤了官职，罚了俸禄。
　　有人感叹唏嘘，有人幸灾荣荣。
　　凤烨贤瞧着他一副失魄的模样，心中浅叹，问世间情为何物？
　　当年他身处北方，恰好见证了那族没落，圣物丢失，族人皆失了精气神，杀戮，流血，氏族圣地被染红一片，上方的天空也竟是一片血色，族人的悲戚，像极了一首悲怆哀歌。中央的圣池中再不是传闻中的圣水，而是族人的鲜血，浸满，再溢出。
　　他初遇她时，是在大漠黄沙，她一副少年打扮，湿眸中的茫然竟令他心中多了丝丝怜悯，她求他带她离开，于是便同行。
　　“你说当年在连府，君然曾救她一命，可你哪知，如若不曾有他这一出，她也不会过活的如此难堪。”
　　连城紧握双拳，咬牙切齿，声线轻颤，“我真蠢…”
　　“真是可笑…我竟然……”
　　他突然紧紧盯向对面的男子，略红了眸子，“可你既然早已知晓，那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为什么要瞒我，瞒着我桩桩件件，难道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
　　屋寂，情离，涩滞低微。
　　“是无俪…”凤烨贤稍启薄唇，“当年她看你同君然交好，不想你担忧，所以瞒你。”
　　“……”连城悲极反笑，直至笑出几滴泪，然后似呢喃低语，“原来…我在她心中还是重要的吗？那为什么…她宁可跟在你身边受苦…也不肯跟我一起浪迹天涯…”
　　“连城，感情之事，最不可勉强。”凤烨贤只好如此安慰。
　　“你呢，你对无俪，是什么样的感情？”连城无力抬眸反问道，“她的心思你应该是晓得的，那么，你呢？”
　　凤烨贤仿似听了什么笑话，薄唇轻勾，“她的心思？你以为她心悦我？”
　　“…难道不是？”
　　凤公子端坐在木椅上，眸中略冷，“你错了，她不曾动情，我，亦是不会。”
　　这么多年来，他看到过太多的悲欢离合，最是爱慕之情，他的母亲便是终日沉溺在对那负心汉的想念，相思成疾，最后落得的下场，好不悲凉。
　　他最是厌恶这样的感情！
　　如此作茧自缚，然后画地为牢。
　　将自己的身心置于他人，如何成就大业？将自己的弱点置于世人视眼，又何愁沉沦永劫？
　　“那我应该怎么做……”连城轻喃呓语，“这么多年来，终究是落花无意。”
　　他似醉了，恍惚之中竟在酒樽之中瞧到了她的笑颜，傻傻笑了，“可即便如此，我的心竟还是欢喜的，而今，只要能在暗处默默守着她，我便已心满意足了。”
　　凤烨贤无奈摇摇首，“求而不得，舍而不能，如此于你来说，怕是陷得愈深。”
　　“可我甘之如饴。”从窗牖打开的缝处，在这样缄默的夜里，唯看那远空的黑云，满是他凋残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