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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人皆知西凉远离京城安阳,自古民风彪悍,就连妇女稚童也能跨马耍刀。西凉破拓跋凯旋归来之际,从西凉都城正门到西凉城主府,沿街摆酒碗,军士民众俱是开怀豪饮,顽劣儿童手拿枯枝绑一挂鞭炮跑来跑去,噼里啪啦作响不停。直到三天过后,西凉都城才恢复往先军士不扰民,民众不闹事的秩序。
西凉城主府就在西凉都城内,城主府门匾大书一个“苏”字,遒劲有力。门前两个甲士,腰悬西凉刀,分列两旁。
“正月设宴安阳,请西凉王携子赴宴,这里面大有文章啊。”西凉城主府的主人苏北骏躺在后院马厩里的一堆草料上,朝马厩里给那头跛脚老驴梳理杂毛的老头许若襄说道。
“大公子苏烑从师于张灵慵,现在身在京城,小公子苏河纨绔一个,最不好学,痴于酒水美色,这样说来,这个携子赴宴,安阳要的人是二公子苏南。”许若襄捏了一下鼻子,然后在破羊皮大袄上顺手一抹鼻涕,咧嘴笑道。
“笑什么?”苏北骏捡起一根枯草,嚼在嘴里。
“皇帝老儿一直有意与西凉联姻,你还憋屈了?”
“老不正经。”苏北骏翻起身,拍了拍身上杂草,把一只灌满西凉酒的酒葫芦扔到马槽里转身离去。
“骑着我的老驴,灌口凉酒,走一回京城儿嘞。”许若襄捡起酒葫芦哼唱起来。
安阳传来皇昭十几日后,朝廷安插在西凉入安阳道沿途驿站的碟子们,皆是飞鸽传信朝廷,信中寥寥六个字:
西凉王入安阳。
一个月后,也就是离皇帝下令举行庆宴的日子还有三天后,京城安阳驿馆住进了一批客人,正是从西凉远赴而来的西凉王及其带来的军士从人。楚王朝有规定,藩王入京不能立即面圣,需在京城特设的驿馆休整二日,以此彰显尊卑之礼。
西凉王入驻京城这一夜,安阳城大街上大红灯笼高挂,鞭炮噼里啪啦作响个不停。同时街上贩夫叫卖,走卒游逛;河边舟上士子作诗饮酒,十分热闹。
春雪楼,得名于楚王朝著名诗人张甫途径此地时所作的诗句“春雪入杯寒光影”,名气可见一般。
“吁。”一辆马车停在春雪楼门前,马夫跳下车,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
这时马车内下来两位公子,身材修长,丹凤眼,纶巾束发,俱是一副好皮囊。左边这个着一青衫,配一长剑;右边这个白衫似雪,手中玲珑扇,挂一白玉吊坠,十分精致。
“后日便是举行庆宴之日,这安阳城却已是如此热闹的光景,苏南兄,安阳比起你们西凉如何?”
“安阳一国之都,十个西凉都城都不足以与之比肩。”
“苏南兄随苏伯伯从西凉远道而来,不如我们进这春雪楼喝几杯花酒就当为你接风如何?”
“二皇子倒也是好雅兴,就不怕你父王知道这些事后把你关在宫内读书禁足?”
“苏南兄,莫要拿我打趣。”
正在谈话的二位公子,一位是当今二皇子楚子桓,另一位是随父赶赴安阳的苏家次子苏南。
春雪楼作为都城第一酒楼,寻欢作乐的人络绎不绝,皆是身份尊贵之人,有皇亲国戚,也有富商大贾。春雪楼的掌柜是京城内有八面玲珑之称的九姨,经营酒楼十几年,徐娘眼力自然不差,看见两位俊俏的公子爷走下马车,她赶紧贴了上去。
“哟,两位俊俏的公子爷,快进快进。”九娘作势拉着两位公子要往酒楼走去。
“哼。”身穿黑衣的马夫轻哼一声,横在酒楼掌柜九姨与两位公子中间。
“无妨,退下。”二皇子笑道。
听到主子发话,马夫走到二皇子后面神色冷冽地盯着九姨。
九姨眼睛眯了眯,眼神里闪过一丝戏谑之色,像这般跋扈的纨绔子弟她何曾见得少过,只不过她是生意人,很快便隐去这一抹神色。
“掌柜,听说你们这春雪楼新来一位花魁,那位姑娘能否赏脸接我的客。”二皇子眼神玩味地看着九姨。
“公子来的有些晚了,紫鸳今晚已经有客人了。”九姨浅浅笑道。
“这么说,本公子今晚要失兴而归了?”
“公子要是觉得扫兴,我可以为公子安排别的姑娘。”
突然,寒光一闪,一把俏秀长剑搭在九姨肩头。
“放肆。”几名跟在九姨后面的酒保一脸愤忿之色,作步上前,似要威吓眼前这个不识好歹的公子。
“不知公子这是何意,若是不小心失了手,收了便是,奴家倒也不是那爱计较的小娘子。”
春雪楼本来客人就多,加之日子接近正月庆宴,街上人流极大,此时众人被这热闹一幕所吸引,纷纷围在春雪楼门前。
“春雪楼的当家号称八面玲珑,这般处事手段,好生叫人佩服。哪怕是被年轻的公子挑剑挑衅,也是不急不恼。”
“这年轻公子难道就不知春雪楼的势力吗?竟敢如此对九姨无礼。”
“有可能又是外地来的无知纨绔,记得前年一个外地郡候的公子来这春雪楼闹事,直接被棍棒打成肉泥喂那恶狗了。”
周围议论之声此起彼伏,更添热闹。
“哦?看来是我无礼了?”年轻公子将长剑向九姨的玉颈横移一分,戏谑说道。
“呵,公子当真要找无趣,不下台阶了?”那酒楼掌柜九姨已不复先前那般神态,似含微怒。
“呦,呦。九姨如此被人轻薄,也不作恼,在下赵思凝倒是想替九姨讨个说法。”
一个肥肿身影带着几名恶奴从春雪楼里走出,抖着脸上肥肉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这事闹大了,尚书令的宝贝儿子都要替这春雪楼出头了。”
“听说这尚书令的宝贝儿子喜好与男子**,这样看来,这位挑衅九姨的公子和他旁边的那位执扇公子怕是要被?”
肥肿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几名早已知晓这个恶名远扬的纨绔子弟就是那尚书令的宝贝儿子,便也不敢在作声。
“好俊俏的两位小生,我赵思凝男女皆好,若是答应我,我就替九姨原谅你们这无礼之举,若是不答应嘛?”肥肿公子作势瞥向身后的几名恶奴。
“你倒是气定神闲,人家都想把咋俩那个了?”拿长剑的二皇子朝站在旁边的苏南嗤笑道。
“我馋酒了,别闹了。”苏南合上扇子,一脸无奈。
“你们俩磨磨唧唧完了没有,本公子可没多少耐心啊?”那个肥肿公子舔了舔嘴唇看向两位俊俏公子,眼冒淫光。
周围之人看到这一幕一阵恶寒。
“再问你一次,你说,紫鸳能不能接我的客?。”二皇子收起长剑,从腰间掏出一块精致玉佩在九姨面前晃了晃。
“奴婢知,知,知,错,能接,能接,奴婢这就去安排。”看到那款精致玉佩上赫然是刻着一个“皇”字,九姨神色震惊,重重跪倒在地。
楚王朝能佩戴“皇”字玉佩的唯有皇氏之人,普通皇族之人“皇”字为金体,比如皇氏宗亲;尊贵皇族之人为紫金体,比如皇子公主。而眼前公子所佩戴玉佩正是那紫金之体。想起之前自己的一举一动,在联想这位公子的身份,九姨不禁冷汗直流。
“如此甚好。”二皇子左手捏住九姨的下颌,缓缓抬起,然后用右手在九姨脸上轻轻挂蹭一下。
“至于你嘛,你可知我身边这位呢就是西凉王苏北骏的次子苏南,若是你那做尚书令的爹知道你今晚这般言行,会不会连夜去找西凉王磕头请罪呢?”二皇子转身看着那个臃肿的身形笑道。
“噗通。”臃肿的身形跪倒在地,身上肥肉颤抖不止。
“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望二位公子饶恕小的,小的愿为二位大人做牛做马。”
尚书令的儿子不停磕头求恕,额头血迹染红青砖。赵思凝的一帮恶奴早已伏拜在地,不敢动弹。
“行了,这些废话留在你肚子里就行。你一个尚书令的后人也敢如此在都城如此作威作福,真是丢你老爹的脸。你先前那般言语着实恶心胃口,不如就在你身上割上个三刀两刀,让你长个记性。我们走,苏南兄。”
“你也真是。”苏南看了看跪在地上的众人,跟在二皇子身后向春雪楼走去。
“少主,我们?”在二皇子走后,那个臃肿身影的家奴赶紧起身去扶自家的公子。
“走了?”赵思凝抬起头看了看那两个走进春雪楼的身影,顾不得华服就用袖子去擦拭头上血迹。
“刀。”
“少主,您说什么?”
“老子要刀。”
紧接着,一阵惨叫在春雪楼门前响起。
……
春雪楼最大的雅阁内,琴音袭袭,香炉袅袅,清香沁人心脾,一席帘子隔开主阁与次阁。主阁内是二位俊俏公子,次阁内是一位女子,神色清冷,细拨华琴,声音一会若山涧幽泉流过,一会又似玉珠散落跳动。
而那两位公子正是那二皇子和苏国公苏北骏的次子苏南。
“这个尚书令的儿子借着祖辈功勋在都城作威作福,和他爹真是一副德行,迟早要收拾了这对父子。”二皇子轻抿一口酒水,玩弄着酒杯说道。
“这些都是你们的事。”苏南听着琴音眯着眼睛轻轻说道,似乎是怕破坏那美妙的琴音。
“有诗了?”二皇子怔了怔神,扭头闻道。
苏南笑而不语。
“我朝尚武轻文,即便是近几年来文有抬头之势,但也是甚微而已。可即便是如此。父王深知武人善战,文人善治的道理,但这崇武抑文的思想自我朝先祖起就根深蒂固,我父要想兴文,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朝野内阻力极大,收效甚微。你苏南号称五步成诗,更有父皇赞誉小诗圣之名。北苏南,南张甫,名冠天下,父王有欲将我那二姐赐婚与你,目的就是笼络士子之心。今晚我约你出来,一件事是为了赏这春雪楼的花魁,顺便看能不能把这女子掳到皇宫做我那笼中雀,另一件事就是替我那父王给你带这个消息”。”二皇子自顾自地尝着桌上酒菜说道。
“有这么简单么?”苏南睁开眼睛看着二皇子。
“我父亲也是迫不得已,如今旧韩降将慕容海的东北军队,南王张玄虎的南军还有众多地方势力都隐隐有不受朝廷管控之势,藩王势力发展到这一步,令整个安阳忧心忡忡。”
“所以就拿我西凉来立威么?。”苏南淡淡地说道。
“西凉与我安阳联姻,苏家享皇氏尊礼,受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后代子孙俱封高官得厚禄不好么?“二皇子没有了先前的轻松之色,认真地盯着苏南说道。
“我没猜错的话,如果我答应了与二公主的婚约,就再也不能踏出宫门半步了吧,与其说是赐婚,倒不如说是到你们皇家做个质子而已。”
“你无奈,我更无奈。”二皇子细细抿酒一杯,脸带苦笑。
“大宴大宴,无鱼肉菜品不成大宴,整个安阳如今都已变成一块刀俎,我西凉,就是那块待割的鱼肉了吧。”苏南缓缓说道。
“我父王赐婚与你,已经很念你们苏家旧情了。朝野内的皇氏宗亲对你父亲颇有微词,我父王此举也是为了缓解皇氏宗亲与你苏家的关系。”
“借西凉与安阳联姻笼络士子之心是一举,借赐婚将我作为质子威胁苏家,又是一举。若我苏家拒绝赐婚,又犯了忤逆圣上之罪,这么看来朝廷还真的是打的一副如意算盘。”苏南神色冷冷地看着二皇子。
“国师张灵慵曾言,藩王势力中西凉最盛,可偏又最忠,故可以挟西凉以打压藩王。张灵慵是这番削藩大棋的棋手,你我都不过是一颗棋子而已。”
“联姻就是迫使我西凉成为朝廷削藩的刀斧手,最后也难免落个兔死狗烹的下场。不联姻,朝廷就会借题发挥,指不定我苏家戴上的不是官帽,而是枷锁。西凉与拓跋一役,朝廷一直拖延战事,这才使我西凉元气大伤,我西凉现在倒像是个受气的小媳妇,可偏又没处说理去,换作以前,朝廷可不会如此欺我西凉。”苏南突然嗤笑可又略带伤感地说道。
“苏南兄,这是安阳,有些话能说,有些话最好还是心里明白就好。”二皇子起身拍了拍苏南肩膀,似有顾虑。
“嘣。”这时一声清脆的琴弦断裂之声传来。
这一声使得二皇子和苏南同时看向那位清冷女子。
只见那女子不急不慌,抚静琴弦,再次拨弄,跳过那一断裂之弦。
“这不是你笼子里的金丝雀,二皇子怕是要失望而归了,殿下,苏南告辞。”
苏南意味深长地朝二皇子一笑,然后抱拳躬身离去。
“哼,本皇子与苏南的一言一行务必要回去告诉你主子,可别让你主子对你这条狗失望了。”二皇子目送苏南离去,愤怒地走到那弹琴女子面前,狠狠地朝那女子甩了一巴掌。
“咳,咳。”那女子被二皇子一巴掌打了个趔趄,摔倒在地,嘴角溢出鲜血。
“呵,呵。”那女子擦掉嘴角鲜血,倒在地上微笑。
二皇子转身朝雅阁外走去,就在他抬脚迈出脚步之时,突然神色一黯。
脚下是一把玲珑扇,那是他与苏南以前在城关桃花山上结拜时送给苏南的信物,看来苏南在离去之时,就把该扇要还与他。
“见扇如面,弃扇如弃人。”
“袍泽之谊,毁于今夕。”二皇子神色黯淡,捡起玲珑扇,返回酒桌痴痴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