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挟杂着灰尘的潮湿味道，李赋被一阵比一阵颠簸的震动吵醒，他身上已经不是睡前时穿的衣服，而是换上了宋裁缝新做的衣裳。他茫然地无视眼前的异象，自己是在哪里？为什么会换衣服？前面赶车的人是谁？他都不得而知。而此时的他，心中朦朦胧胧地早已有了一个答案。家中突然多出的水，改善的伙食，阿妈一遍又一遍的抚摸。难道他还不知道吗？
　　寂静的黑夜，带着无限的倦意，也许是心中的彷徨被困意压制，李赋又沉沉睡去。
　　“还没有消息？”老妪悄声跟赶车的老翁说，老翁放慢手上的动作，答道，“没有。再等等吧，再有几天就到了。”
　　夜色茫茫，赶路显得更为艰辛。本来按照打算也该休息休息的，但是上一次得到的消息是让他们一直赶路的。老妪和老翁都不再说话。其实他们也能感觉到，在他们之上，隐隐有人在注视着他们的行动，一定要按照上面的来，否则，错一次的后果难以预料。所幸迄今为止所做的也都是他们乐意做的，这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了。老妪心里默默想，不知道这次消息是福是祸，但愿能像以前的一样，有点辛苦也无所谓，在这世道，平安最重要。
　　林中漆黑一片，这里已经是接近南蛮地带。
　　本朝建立后这片森林就被渐渐遗忘，滋养出许多树木，闻着花香而来的不只有虫子，更有猛兽。由于再南就是南蛮，相传是蛮人出没，巫蛊盛行，银铃作响，百蛇盘踞的地方，鲜少有人迁至那里，除了一些商贩和军队，还有世代生活在这里的人家，就没什么人了。
　　这也是老妪他们选择走这条路的原因，这条路显然已经被走过很多遍了，不然驾车这么久，不可能一次都没有被挡住，这地方的树木多的可怕，像是一个个死去的人堆起来的一样。
　　“驾！”老翁压低声音，继续赶路。
　　这长夜漫漫，也不知道要熬到什么时候才能走完。
　　黑夜是很吸人的，只要看上一眼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老车夫想起自己第一次走上这条路的时候，这里还是一片坑坑洼洼，道路上石子杂草横生，每走几步都得停下来去除前面的大石块，简直就像是被人刻意放到那里的。
　　已经很久很久了。现在他走的这条路平稳多了，听着自己老伴轻微的呼吸声，他判断出她已经睡熟了。车依旧在缓缓前进着，为了不吵醒里面的孩子们。
　　“毕竟是要交差的。”他默默想。
　　千里之外的大漠，一位旅者缓步行走在细沙中。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萧关逢候骑，都护在燕然。”
　　旅者哑然失笑，“竟然都有这样的诗了。看来这次去的确实久了，不过比十二年那一次早多了。那才是最久的。”
　　他又摇了摇头，金黄的碧滩上只有他一人的声音，说再多的话也是说给风听，而他知道，这世间的风，惯来是个急性子，等不及自己说完话恐怕就走了。
　　该回中原了，他心里想。
　　不过这首诗写的确实很好，这个叫王维的家伙，也不失为一个文人。
　　一个旅者，飘来荡去，他又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真是痛快极了！
　　这一晚上，漫漫的时间不断吞噬人的意志，李赋在睡梦中有着模糊的意识，“这就是……”“不喜欢……”“换……”那个人的语气中满是嫌弃和厌恶。是对谁的呢？李赋不知道。
　　前方的道路颠簸流离，失去母亲的怀抱，充其量也不过是个小孩。我们也不知道他距离长大还有多长时间，时间会流逝的吧。
　　雪山上的尘埃也会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