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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河两岸有两道高高的黄河大堤。两道大堤相距有一二十里宽。两道大提中间有一道宽宽的大沟,叫河床。河床的两边到两道大堤,是两带宽广而肥沃的士地。这两带宽广肥沃的土地,叫黄河滩区。在两带黄河滩区上,散落着一个个美丽的小村庄。黄河滩区的老百姓在这些村庄内不知住居生活了多少年,多少辈子。黄河,是一条季节性很强的河流。在枯水期,河水只在河床里流,俗称不出槽。甚至有时断流。到了汛期,河水暴涨,溢出河床,漫上滩区。人们俗称淹滩。十年有九年淹滩。特别是豆子开花儿的时节,黄河水最厉害,俗称豆花水。这一时节,黄河不再单单是河床了,而是从黄河大堤此岸,到黄河大堤彼岸,一二十里宽,统统是黄河。站在黄河大堤此岸,望不到黄河大提彼岸,一眼望去,满眼都是黄登登的波涛汹涌惊骇的黄河水。在茫茫的黄河水中,散落着一些小黑点儿,那是没被淹塌的房屋。有些地方波浪小些,这是原来的滩区。有的地方掀起四五尺高的惊涛骇浪,这里水深,是原来的河床,怪吓人的。黄河淹滩了,而往往又下大雨,大雨总是下个不停。如果天上真有龙王,黄河里真有大王,那么龙王是为虎作伥,助纣为虐,大王在借王龙的淫威乘风作浪。龙王在为大王撑腰,助威,龙王、大王狼狈为奸。黄河发了大水,淹了滩,黄河滩里庄稼淹没了,房屋大部分淹塌了,什物大部分被水冲走了,屋子上的梁、檩也顺水而去,不知去向。鸟儿在树上有安身的巢穴。动物在地上有安身的洞穴。黄河发了长水,粮食被长水冲走了,什物被大水冲走了,屋子被水冲塌了,冲走了,他们吃什么?他们用什么?他们住哪里?鸟儿和动物还有个安歇的巢穴,而他们连个安歇的巢穴都没有了。黄河滩区,土地比较宽广。由于几乎年年上大水淹滩,淤了厚厚的泥土,土地肥沃。水落下以后,种麦时地不用犁耙,也没法犁耙,胡胡闹闹地种上小麦,产量不比堤外的产量低,每亩也能收四五斗,甚至五六斗,六七斗。四五口人的家庭,一般人家也能打五六石麦,六七石麦。这可是个可喜的收成啊。小财东家里打的麦就更多啦。很穷苦的人家,只有那么一点点儿地,就没说的啦。地无一垄的人家就更没说的啦。一般的农家打几石麦,如果到了秋天,再打些高粱,谷子、大豆、玉米虽说不能达到大囤尖,小囤流,一家老小一年到头儿一天三顿窝窝糊涂还是可以的。有可能还能吃个净馍净饭,不用填补糠菜。过年时也能换油买菜,买肉磨豆腐,大人孩子也能吃上面饦子白馒头,也能喝上几顿白面饺子,客人来了,也能用自己酿制的黄明流来招待客人,可黄河发大水了,淹滩了,别说秋季的庄稼了,麦季打的麦都冲跑了,什物都冲跑了,屋子都冲跑了,滩区,儿乎是一年只收一季麦,秋季收获很少。大秋只种高粱。高粱长得高,不怕淹,水下去了兴许还剩个高粱穗儿,如果种其他大秋作物,那是白搭。小秋只种些绿豆。绿豆生长期短。如果哪一年黄河发大水晚些,种绿豆有可能多少收获一些。小秋如果种其他庄稼,白搭。有些年头,种上了绿豆,长得喜人,一块块的绿豆,浮头上一层黑荚,像一幅幅黑床单,确实喜人。眼有劳动成果到手了,还没来得及收获,大水来了,淹滩了,啥也没啥了。黄河滩区的房屋不是盖在平地上,是盖在一个一个高高的土台子上,什么头门儿啦,院墙啦,都没有,只有一座一座孤零零的小屋儿。屋子的构造特殊,三间屋砌八个砖垛(又叫砖柱),担上四架梁,滚上檩,棚上秫杆,这样的屋子叫“四梁八柱”。砖垛之间的空间,用秫杆夹起来,糊上泥,就是“屋墙。”大水快来了,把“屋墙”推倒。这样水可在屋顶下流,屋子不容易被水冲塌。一把粮食等重要的东西搬到屋顶上,人上到屋顶上,等待救援。其他杂物让水随便冲走。……黄河淹滩---是黄河滩区穷苦百姓一年一度(几乎)毁灭性的灾难。我们村在黄河大堤外面,离黄河大堤不远,不是黄河滩区。黄河发了大水,只淹了滩。只要黄河大堤不决口,是淹不到我们这里的。可满囤爷也害怕黄河发大水,淹滩。因为他的两个表哥是滩区的,孩子他姨家是滩区的,滩区还有他们家的两家亲戚。他担心,黄河发了大水,庄稼淹毁了,屋子冲塌了,东西被水冲走了,他们一家人家可咋过呀。有一年刚立秋。黄河发了大水,淹滩了。望海大爷的姨家马上把屋子的四面一墙推倒,屋子只剩下八个砖柱子顶着四架梁,托着个屋顶。他们把粮食及比较贵重的东西搬到了屋顶上,其他东西任水冲走。一家人也上了屋顶,等着街坊邻居的船来救援。他们家喂了一头小猪娃,他们不忍心让水冲走淹死,把小猪儿抱上了屋顶。如果是个小孩儿还不听话哩,何况是头小猪儿。小猪儿在屋顶上光想跑。屋顶面积那么小,又放满了粮食及杂物,哪能允许它乱跑。再说,掉到了水里,不被水冲跑淹死了吗。没办法,望海大爷的姨像抱小孩子一样抱着小猪儿。抱小猪儿可没有小孩儿好抱,小猪儿一点儿也不听话,抱着它拼命挣扎。挣扎也不行,只有死死地抱住,一抱就是一天多,直到救援的船来到为止。
黄河发了大水,整个黄河几乎全是惊涛海浪,有的地方浪大,有的地方浪水。不管浪大浪小,土黄色的波浪一望无际,令人胆颤心寒。河边上有些地方,没有波浪,表面儿看似平稳,其实面善心恶,暗藏杀机。这些水面上出现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漏斗形的小坑儿。这些小坑儿旋转着,并把周围的小水拉成了旋转的水纹儿,形成了涡流。这是旋涡。旋涡,看起来很好玩儿,其实这里很危险。凡是有旋涡的地方,水一定很深,很急。旋涡具有极强的吸力,水面上漂浮的杂物,老远都被吸过来,吸进旋转着的水窝儿里,并在水窝中旋转着进入水底。然后又从水窝中浮上来。浮上来后并不离开这个旋转着的涡流,在旋转的涡流中又进入水底。凫水的人就怕旋涡。他们都懂得水路,哪里有没有旋涡,他们老远就知道,就远远地避开旋涡。行船的艄公当然也懂得水路啦,哪里有旋涡,他们老远就知道,行船总要远远地避开旋涡。如果小船误入了旋涡,有被旋翻的危险。如果大船误入了旋涡,船虽不能被旋翻,脱离旋涡很费劲儿。四五岁的小孩子是不懂水路的,是不知道什么是旋涡的,是不知道旋涡的厉害的。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儿,来到了河边上,看到水里漂着一个纺花筐儿,纺花筐儿里放着半把儿棉花条儿,有几毛钱,有一个小孩儿玩的花皮球儿。小男儿想要那个花皮球儿,就下到水里去捞。附近有个旋涡,旋涡吸着纺花筐儿和小男孩儿进入了旋涡。在旋涡里,纺花筐儿和小男孩儿旋转着进入了水底。过了好长时间,纺花筐儿、棉花条儿、花皮球儿、小男孩儿从旋涡里浮了上来。这些并没有离开旋涡,仍在旋涡里旋转,纺花筐儿、棉花条儿、花皮球儿······还有小男孩儿,又旋转着进入了水底。
黄河水中的泥沙年年沉淀,河底逐年增高。黄河大堤如果在外边看,高大雄伟。如果从里面来看,也不怎么高大。原因就是黄河底高。黄河北面六七十里有座古城——开州。开州城里有座基督教堂。教堂里有一座高高的钟楼。钟楼的顶部有个高高的尖子。尖子上面高高地树立着一个十字架。显得这座钟楼更高了。如果站在钟楼下面仰头望钟楼,会感到眼晕。当时,开州城里没有高层建筑,这座钟楼是开州城里最高的建筑。就是在方圆几百里内,也是最高的建筑物。有人说,黄河底,比这一钟楼顶的高尖子上的十字架还高。就是站在黄河大堤顶上,会发现,大堤的里面比大堤外面高得多。黄河,是举世闻名的地上悬河。如果黄河大堤决了口,黄河水就会从黄河里倾泻下来。那还了得呀。
豆花水特别厉害。尽管黄河两岸筑有高大宽厚的大堤,尽管两道黄河大堤相距那么远,组成的河道那么宽阔,难以容纳无情的黄河之水。每逢豆花水来临之际,黄何水总是满满的,水与大堤顶平,水光想从堤顶上漫出来,人们只有在堤顶上打一个小小的土岗儿来挡波涛汹涌的黄河之水,(土岗儿打得不能大了,因为堤顶上存土有限。)如果有一小股儿水漫出了大堤,会把大堤冲开一个口子,这个口子会迅速增大,一发不可收拾,黄何大堤便决口了。如果大堤上有鼹鼠或地老鼠掏个洞,并掏透了大堤,会因为这个小小的老鼠洞而导致大堤崩溃。这时的黄河大堤岌岌可危,危若累卵,一触即发。黄河发了大水,不仅仅是黄河滩区人们的灾难,说不定还会给大堤外的人们带来灭顶之灾。满囤爷担心大堤决口。这不是杞人忧天,黄河大堤决口的事情有的是。
在他们村的东北方向,有一个村子叫孟家居,离他们村只有七八里路。孟家居挨着黄河大堤。那是在晚清时期,孟家居附近的黄河大堤决口了。决口堵上了,剩下了大堤决口时,黄河水冲的一个大潭洼坑。一百多年过去了,这个潭洼坑还有十几顷大,一年四季一潭黑绿水。当时冲的潭洼坑有多大,就无法知晓了。当时大堤决口时,洪水如何大,如何凶猛,可想而知了。头堤决口前,这里都是肥沃的良田。大堤决口了,良田变成了潭洼坑。原来土地的主人怎样生活,他们都到哪里去了,无人知道。潭洼坑四周水较浅的地方,长满了水草。潭洼坑里没有芦苇。因为水太深,芦苇不能生长。从潭洼坑边沿往里不远,连水草都没有。潭洼坑的当中,就更别说了。人们感觉到,这个潭洼坑一定很深很深。到底有多深?谁也无法知道。四二年是个大旱年,潭洼坑的水却落下去有限。看到茫茫一大片深奥莫测一潭黑绿水,感到神秘,阴森,可怕。再加上一些离奇古怪的荒唐传说,更使人感到这个潭洼坑的阴森可怕。传说潭洼坑里有一条大鲤鱼,身子比门扇都宽,有七八尺长,年数多了,成精了,能腾云驾雾。传说潭洼坑里有一个大老鳖,有碾盘那么大,也成精了,并且道行很深,能呼风唤雨。传说从潭洼坑里驶出一辆轿车子。轿车子套着一对菊花青骡子,车子里坐着一个老头儿。轿车子在大古庙会上逛了一圈儿,又回到了潭洼坑。这个老头儿就是那个老鳖精。·····传说潭洼坑里还有一个老鳖精,伏在坑底不动。如果他身子一动,大堤就又决口了。有人说潭洼坑里有许多水鬼(淹死的人留下的鬼魂)冤魂。传说有一个卖菜的从大堤路过,秤砣掉到了地上,从堤顶滚了下来,滚到了潭洼坑里。卖菜的人忙过来找秤砣。他发现秤砣滚到了水里,竟漂浮在水面儿上,没往下沉。卖菜人哪敢下永里去掳秤砣呀,吓得扭头儿跑了。这个地方很少有人去。满囤爷白天偶尔经过这里,看到阴森可怕的潭洼坑,想象着当年大堤决口洪水的凶猛,回想起那些离奇古怪的传说,头皮有些发麻,头发稍儿一乍一乍的。
我们村的东北方向,有一个村子叫坝尾,这个村离他们村也不远,只有十几里路。坝尾也挨着黄河大堤。那是在清朝末年,坝尾附近的大堤决口了。清政府派来了一个大官儿主持堵大堤的决口。并调拨了国库大笔大笔的银钱,组织了大批大批的人力,来堵。这里当官儿的,当兵的,骑马的,坐轿的,络绎不绝。干活儿的苦力人潮如水。国库的铜钱车一车一车地往这里运。这里的每一文钱,都是天下百姓的血汗膏髓。可堵了三年,才把决口堵上。在这三年里,政府也不知花费了多大财,老百姓也不知花费了多少苦力。黄河,在汛期,洪水确实厉害。可到了枯水期,黄河几乎断流。从决口处流出来的水就更少了,堵住决口,是轻易而举的事情。而那些官老爷硬是堵不住。黄河大堤决口,是那些贪官大老爷发财的绝好机会,他们可以借此机会,进行大笔大笔地贪污,从国库中运出来的一车一车的银钱,大笔大笔地变成了他们自己的。从大堤决口处流出的黄河水是什么?是吞噬无数生灵的怪兽的垂涎,是贪官大老爷发国难财的银钱。滔滔的黄河水吞噬了无数的生灵,也让银钱流满了贪官大老的个人金库。如果把大堤决口堵上了,黄河水不往外流了,贪官大老爷的财源就断了。试想,贪官大老爷能让缺口轻易堵上吗。无论是汛期还是枯水期,滔滔的无情的黄河水往外倾泻奔流三年。在这三年里,罪恶的黄河水冲塌了多少座房屋,淹毁了多少亩庄稼,毁掉了多少顷良田,吞噬了多少生灵,无人统计。在这三年里,那些贪官大老爷鲸吞了天下百姓多少民脂民膏,无人知晓。那些管理黄河及主持堵决口的贪官污吏们是一群愚昧的家伙。他们不是采取科学的方法积极堵决口,而是把搞封建迷信活动,愚弄人们,欺骗人们。他们认为掌管黄河之神是大王爷。黄河大堤决口是大王爷震怒,来惩罚世人。只有大王爷开恩,才能堵上决口。这群愚昧的家伙们便向大王爷烧香,磕头,摆供,许愿,肯求大王爷开恩,让人们堵住决口。并向大王爷许愿多少多少“洪料”(注:在堵决口的过程中,淹死的人。)堵黄河大堤的决口,人在岸上干活儿,人很难淹,这群残忍的家伙,为了给大王爷凑够许诺的“洪料”,采取了极度残忍的措施:在决口的边沿放一个笸箩,笸箩里放大半笸箩青铜钱。谁能扛一捆高粱秆扔到决口里,回来时让他在笸箩里随便抓一把青铜钱。这是官老爷为代王布猎取“洪料”所下的诱饵。这个诱饵,对于穷苦百姓还是具有相当大的诱惑力的。如果能抓一把青铜钱回来,就能吃花多少天。胆大的穷苦人为了吃饭,冒着危险去扛高粱秆子。当扛着高粱秆子刚到水边,别说回来抓钱了,扛的高粱秆子还没扔到水里,后面的人往前一拥,连人带高粱秆子便掉进了水里,后面的人便把一捆捆高粱秆子、树枝扔了过来,把这个人压在了下面,这个人想出来也龚不出来了。就变成了代王爷的“洪料”啦。我们村有一伙儿年轻的穷苦人,听说到坝尾去扛高粱,扔到决口里一捆高粱秆子,一回头可以在笸箩里随便抓一把铜钱,便动了心,你串我,我串他,串拢了一大帮年轻人,到坝尾去扛高粱秆子。其中就有诨号“黄脚兔”的三耀东。他们一行人到了坝尾,决口处的大堤上,行人稀稀拉,人们扛着高粱秆子,总不好意思往决口处去。他们这一帮人扛起高粱秆子就往决口处走,盼着抓一大把钱哩。“黄脚兔”三耀东冒冒失夫地走在前面。在决口附近,放着一个笸箩,笸箩里确实装了半笸箩铜钱。旁边有四个当兵的拿着刀把守着。三耀东走到决口的边上,把扛的高粱秆子扔到了决口处,还没转过来身,背后有人故意把他推到了水里。后面的人淮备往他身上扔高粱和树枝。我们村的人一看不好,马上结成一堵强有力的人墙,挡往后面扛高粱秆子的人,不让他们前行。三耀东不亏“黄脚兔”这个浑号,身手确实利索。他一纵身,从水里窜了出来,急得一蹦老高,破口大骂。哪还顾得去抓一大把铜钱哪。有个人拉着他,迅速离开了决口处,一帮人迅速挤出了人群,回来了。没有抓到一大把铜钱,险些变成了代王爷的“洪料”。当时,满囤爷还是个小孩子,去坝尾扛高粱秆子没去。(也不会让他去。)满囤爷听了大人们讲述扛高粱秆子的情况,吓得幼小的满囤爷,半夜没瞌睡。三年后决口才堵上了。筑起的新堤下面,不知埋压着多少活人的骨骸。多少年过去了,满囤爷长成了大人,每当回想起这些情景,便气愤地说,“这是什么世道。”
我们村的西南方向,有一个村叫铁炉,离我们村有三十来里路。铁炉村也是紧挨着黄河大堤。这是一个规模较大的村庄。村里有几家富有的人家。为了躲避战乱,为了防备匪患,村里的一些大户人家出钱,本村及邻村的穷苦人家出力,像垛墙头一样打了一个又高又宽的土围子,把整个村庄围了起来,人们称铁炉寨。寨,四周有又高又宽的寨墙,寨墙上面有垛口。寨墙外紧挨寨墙,有打寨墙时出土所挖的壕沟。寨墙留有东、西、南、北四个寨门。四个寨门都安有又大又厚的榆木铁裹门。如果发生了战乱,人们逃进寨里,关上寨门,用石磙掩住,是比较安全的。人们拿起武器,站在寨墙顶上,利用垛口作掩护,进行把守。在军事技术落后的年代,是易守难攻的。寨,在军事技术落后的年代,是比较理想的防御江事。那是在民国初,这一带活动着一股土匪,头子叫吉七儿。吉七儿看上了铁炉寨,想在铁炉寨屯兵——做为他们的巢穴。土匪是什么?土匪是强盗,是野兽,是恶魔。土匪盘踞在这里,那还了得。他们杀人,放火,抢东西,糟踏女人,谁能耐何得了他们。再说,返里成了匪巢,铁炉的人们是不是有通匪的嫩疑?如果有朝一日官兵来剿匪,能饶恕铁炉寨的人们吗。铁炉寨的人们,特别是那些富有的大户人家,坚决反对。便选派代表与土匪交涉。铁炉寨的人提出,只要不在铁炉寨屯兵,要粮给粮,要钱给钱。土匪说,一不要粮,二不要钱,非在铁炉寨屯兵不可。双方僵持不下。土匪要强占铁炉寨,攻打铁炉寨。有血性的铁炉寨人奋起抵抗。土匪凭仗着手里有几支近代化的洋枪攻打铁炉寨。铁炉寨人团结一心,众志成城,全铁炉寨的青壮年男子,依托寨墙及垛口的地形优势,利用鸟枪土炮,不怕土匪,守护铁炉寨,进行了激烈的战斗。土匪攻占铁炉寨,久攻不下。土匪头子吉七儿发出狠话:“打开铁炉寨,杀个孩娃不剩。”铁炉寨的人起誓:只要有一个铁炉人活着,决不能让土匪进寨。双方僵持多日。土匪采取了一个恶毒的手段,要扒开黄河大堤,要用黄河水来淹铁炉寨,进行疯狂地报复铁炉寨的人们。这时,正是豆花水时节。这一年的豆花水也特别大,黄河里面的水涨满了。有些地方,水将要漫出大堤。“百里长堤,溃于蚁穴”。何况岌岌可危的黄河大堤,扒开一个口子呢。土匪扒开了黄河大堤,一条土黄色的瀑布从堤顶飞流直下,咆哮着直泻下来。水来了,铁炉寨的人们马上用土把四个寨门堵起来。幸亏铁炉寨寨墙高厚,再加上铁炉寨的人们及时堵上了四个寨门,黄河水没有流进寨里,也没有漫过寨墙。很快这段大堤崩溃了,开了一个一二里宽的大口子。滔滔的黄河水在地上悬河之内,从这个一二里宽的决口里,倾泻而出。一时间,这里成了黄河的行洪河道。滔滔的无情的黄河水从高悬的黄河中泻出,像一群脱缰的野马,狂奔不息,从决口处奔出,朝着偏北方向一路狂奔。不多长时间,黄河里面的水,落下去了几尺。豆花水厉害。这时的豆花水也不厉害了。黄河自古有“铜头铁尾豆腐腰”之说。这时,“豆腐腰”的两岸大堤,不可能再从其他地方决口了。从前堤决口处奔腾而下的黄河水,在大堤外,形成了新的行洪河道。这一新的行洪河道,好几十里宽,光凭两只眼睛,是看不到边沿的。满囤爷望着一望无防的滔滔奔流的土黄色的混浊的黄河水,目瞪口呆,只能无奈地摇头叹气。我们村虽说也亲受其害,庆幸的是我们这里只是洪水边沿……“二洪边”。从铁炉附近大堤决口处倾泻而出的黄河水,顺着低洼的地势,一直流到BJ夫大兴。在大兴调转方向,向东南方向流去,直到天津,入到了海河里,才排入大海。水流经一千多里,淹没了几十个县。水所流经的地区,正是人口稠密,土地肥沃,经济发达,富庶的华北平原。这次土匪扒开黄河大堤,到底淹死了多少人?淹死了多少牲畜?淹死了多少庄稼?冲倒了多少民房?......无人统计。满囤爷望着滔滔的黄河水,便长长地叹口气,“嗐,这是什么世道。”水流湍急的地带,原本是肥沃的良田,水过之后,大量沙土沉淀,变成了飞沙的人为沙漠。到了干旱季节,风一吹黄沙,漫天飞舞,遮天蔽日,形成了风沙暴天气。舞风卷起的黄沙,集中落在一些地方,这些地方便形了一道道沙岗沙丘。这些沙岗和沙丘,不是固定的,而走流动的。现在沙岗和沙丘在这里,一刮大风,这些沙岗和沙丘又搬家了,挪了一个地方。如果种上庄稼,一场大风,刮来了黄沙,庄稼便被压在了沙丘之下。或一场干风,把地里的沙土刮走了,庄稼连根刨起,伴随着被风卷起的黄沙,飞得无影无踪了。原本是肥沃良田,这时成了不毛之地了。在华北平原上也出现了沙漠。黄河水滞留的地带,水下去之后,地下的盐碱泛了上来,成了重度盐碱地,也是成了不毛之地。(多少年之后,这里也迎来了新中国的曙光。这一带的广大人民群众在社会主义制度下,在党的领导下,经过多年的改造,才把这些流动沙岗、流动沙丘、盐碱地,改良过来。现在,那些流动沙岗、流动沙丘、重度盐碱地等不毛之地,都又变成了肥沃的良田。)原本有土地的穷苦农,现在如夫去土有什么区别。值得庆幸的是,我们这一带是洪水边沿,水流速慢,水过后淤的是淤土地和两和土,是好地。满囤爷见到了飞沙地区的萧条景象,心底泛起阵阵心寒。
黄河大堤决口,便给这一带百姓来来毁灭性的灾难。众所周知,郑州花园口大堤是蒋介石扒开的。
1937年,日本帝国主义对中国发动了全面进攻,日本侵略者大举往南推进。以蒋介石为首的国民党反动派,不思奋力抵抗,异想天开,想以水代兵。蒋介石下令用飞机炸开花园口大堤。在我国历史上,有以水代兵的战例。如春秋末年,晋国的赵氏大夫的军队和魏氏大夫时期的军队,联合起来,水淹智氏大天的军队,大败智氏军,活捉智氏军主将智伯。又如,三国时期,汉将关羽水淹七军,大败曹军,活捉主帅庞德。`````````那是一千多年,二千多年的事了,那是古代战争。蒋介石是一个愚蠢而又愚昧的家伙,是一个戴着木头眼镜不识时务的家伙。那不是春秋末期,也不是东汉末年,这是军事技术飞速发展的二十世纪的中页,是现代战争。况且日本侵略者有着先进的武器装备,有着指挥现代战争的指挥技术,以水代兵还行得通吗。炸开了黄河大堤,挡住了日寇的大举进攻了吗?没有。日寇不过只是改变一下进攻的路线罢了。那时也是黄河汛期的高峰期,炸弹炸出的口子比土匪扒的口子大得多。蒋介石是个极其残忍的家伙,炸开了黄河大堤,无情的滔滔黄河水,倾泻出黄河,流进了人口稠密土地肥沃经济发达兴旺富庶的黄淮平原。混浊的黄河水流进淮河,大量泥沙沉淀,堵塞了淮河,水不能排进大海,滞留在黄河淮河之间广袤而富庶的黄淮平原上,兴旺富庶经济繁荣土地肥沃人口稠密的黄淮平原,变成了一片汪洋。比起“梁山泊,蓼儿洼。”“八百里梁山水泊”大得多,这是淹了半个河南,半个安徽,黄河淮河之间广袤区域,几乎整个黄淮平原,成为举世骇闻的黄泛区。自此,黄河改道了。蒋介石炸开了花园口大堤,据大略统计,有八十万老百姓被黄河水淹死,有几千万老百姓无家可归,流离失所。水下去之后,原本是肥沃的良田,变成了一道道流动沙岗,一座座流动沙上——黄淮平原上出现了沙漠。还有碱滩。蒋介石,这个恶贯满盈的千秋之罪人,炸开花园口大堤,是他罪恶的一桩。满囤爷听说了蒋介石扒开花园口大堤前前后后的情况,十分惊讶,便长长地叹口气,“嗐,这是什么世道。”背地里气愤地骂了一句:“不得好死!”
黄河大堤决口,是一个令人恐惧的魔影。这个魔影笼罩在人们的心头上,同样也笼罩在满囤爷的心头上。
黄河不发大水时,黄河水不出槽,只在河床中流动,水流湍急。湍急的河水冲刷河床的某一边沿,湍急的河水在河床边沿的底部,把泥土冲刷走,冲刷得河床边沿陡峭直立,形成陡峭的土崖。黄河水继续冲刷,把河床边沿的底部掏空。河床边沿疏松的泥土,承受不了上部泥土的重压,黄河边沿的地裂开了长长的宽宽的大缝,便一大批一大批地坍塌下来。坍塌下来的河沿,倒在水里,发出巨大而惊骇的轰鸣声。坍塌到水里的河沿的泥土,很快被湍急的黄河水卷走。湍急的黄河水继续冲刷河沿,河沿继续被掏空,河沿继续一批批地坍塌到水里。这叫黄河掉沿。黄河掉沿,使河床的边沿朝一个方向迅速移动,这边的黄河滩区慢慢变窄。黄河往这边掉沿,黄河那边便出来一部分地,那边的黄河滩区就加宽了。这个时候黄河往这边掉沿,在一个时候往那边掉沿。这一段河床往这边掉沿,那一段往那边掉沿。河床没有固定的线路,来回游动的。本来是肥沃的土地,黄河掉沿,掉进了黄河里,被黄河水冲走了。黄河,是无情的,黄河掉沿,把茂盛的庄稼掉进了黄河里,把肥沃的土地掉进黄河里,把矮小的屋子掉进了黄河里,把农家小院掉进了黄河里。黄河滩区一些美丽的村庄,从地球上消失了-----掉进黄河里了。以前,黄河滩区里有一个美丽的小村庄,叫齐集。后来,这个美丽的小村庄,在地球上消失了——黄河掉沿掉进去了。齐集的村址,在黄河的河床里。有的村子,虽说村子没掉进去,赖以生存的土地掉进去了。有的人家的院子掉进去了半拉。有的人家,三间屋子掉进去了一间。谁知道黄河往哪边掉沿呀?谁知道黄河什么时候掉沿呀?黄河掉沿不同于淹滩。淹滩,只是淹毁了一季的庄稼,今年淹毁了明年可以再种。淹毁了秋庄稼,可以种麦。黄河掉沿,把赖以生存的士地掉进去了,再也没有了。原本有十几亩滩地,算是一个半无产者。黄河掉沿,成了彻底的无产者了。原来住居的房屋,好吧赖吧是他们的家,是他们栖息之地。黄河掉沿,把他们的房屋掉进了黄河,被黄河水卷走了。如果黄河不掉沿,滩区的广大穷苦农民,在这土地上,在这些村庄中,在他们那些破烂不堪的家里,虽不是“乐业”,也可以“住居”。黄河掉沿了,他们的村庄、“院子”、屋子掉进去了,他们何处可以“安居”?鸟兽也有个栖息的巢穴,可他们没有了,他们连鸟兽都不如。······土地,是广大农民生存之根本。滩区的广大穷苦农民赖以生存的根本,就是那十几亩滩地。黄河掉沿把他们那十几亩滩地掉进去,他们没有了地,一家老小可怎么过呀。黄河不发大水,不淹滩,黄河水不出槽,满囤爷也是天天担心,担心黄河掉沿。黄河掉沿是滩区的事。黄何掉沿无论怎样掉,不会隔着黄河大堤掉到大堤以外。满囤爷为啥担心黄河掉沿?因为黄河滩区里有他们两家亲戚。如果黄河掉沿,把他们那十几亩滩地掉进去了,把他们的屋子掉进去了,把他们的村庄掉进去了,他们可怎么过呀。
满囤爷胆小,没经过什么事儿,没见过什么世面,怕官儿。其实,穷乡僻野的,当官儿的轻易来不到。满囤爷也没见过正经官儿。乡下的村长啦,保长啦,是为官府办事儿的,也算“官儿”吧。满囤爷就怕这些“官儿”。这些“官儿”一出现,准没好事儿,不是给官府收公粮哩,就是收捐哩。要这杂派,要那杂派,前天收这哩,昨天要那哩,今天又要那哩,明天又要啥呢?后天呢?反正都要粮食,拿不及。上面到底派下来多少哇?谁知道哇。每家该拿多少,谁知道哇。他们上交多少,谁知道哇。他们从中克扣多少以饱私囊,谁知道哇。叫拿就拿呗,叫拿多少就拿多少呗,胳膊拧不过大腿。谁敢不拿,给你安个罪名儿你就受不了啦。家里粮食确实不多了。但又有什么办法呢。唉,没办法,只有大人孩子多忍些饥,多吃些糠菜呗。嗐,什么时候是个头哇。这些官儿,不光要粮,还派“官活儿”(徭役)。不管你忙闲,派给谁谁得去,不去不行。干这类活儿,光干活儿,不给钱。这些“官儿”还管给军队里“买兵”。政府给你这个村派一个或两个当兵的任务,找人去当兵。“好铁不打钉,好人不当兵。”当兵的名声不好,谁愿意去当兵呢。再说,当兵是扛枪打仗的,是玩命的,谁想去送命啊。完不成任务又不中,“官儿”就为军队来“买”兵。找那些没有饭吃的穷苦家庭中的年轻人去当兵,许诺给他们多少粮食。这些年轻人为了家里人能有碗饭吃,也为了自己能混碗饭吃,就去当兵了。买兵的粮食出在哪儿呢?出在穷苦的老百姓身上,让广大的穷苦百姓摊。自古有“官银三升民一斗”之说。买兵,又是“官儿”发财的机会。比如说,买兵用了两石高粱,“官儿”就按五石来摊派,从中获利。为卖兵去当兵的年轻人,大多是一走不回头,杳无音讯。一听说当兵,满囤爷就害怕。虽说满囤爷家没有能当兵的年轻人,可得往外兑粮食呀。满囤爷想,如果不拿杂派,不买兵,老百姓少拿些粮食,大人孩子就少忍饥挨饿,就少吃糠菜,那该多好哇。可是,杂派拿了这回拿那回,没完没了。买兵,买了一次又一次,不会完。种了庄稼,老天爷(自然灾害)收罢咱再收,虫吃罢咱再吃。打了粮食,交了公粮,摊了杂派,交了巧列名目多如牛毛的苛捐杂税,剩下的咱再吃呗。唉,这啥时候是个头儿哇。满囤爷还想,如果没有这些“官儿”多好。可是,这些“官儿”竟像韭菜,换了一茬儿又一茬儿,不会断根。满囤爷总是长长地叹口气,“嗐,这是什么世道。”
“南山亡猿伐林木,城门失火殃池鱼”呀。满囤爷害怕村里发生什么事儿——比如人命案件啦。这些案件尽管与满囤爷毫无关系,满囤爷也害怕。这并不是满囤爷“杞人忧天”。当时,国家什么“法”呀,什么“律”呀,谁知道哇,当官儿的想法就是“法”,当官儿的说句话就是“律”,老百姓只能由他们任意摆布。当官儿的及其当差的,盼望着哪里发生什么案件,这是他们发财的机会。“衙役见钱,苍蝇见血。”哪里有可以讹诈钱财的机会,当差的衙役们就像苍蝇见到血一样灵敏,马上嗡地一声便飞过去了。本村的二满仓是一个穷苦人家,家里只有一块地,四亩,在大东坡,临着大路。一年冬天,有一个要饭的死在了路边上他们家的地里。这个要饭的是病死了?是饿死了?还是冻死了?无人知道。在那个年头,冬天病死,饿死,冻死个要饭的,是常有的事,不足为奇。官府的当差的(警察)知道了,这是一个讹诈钱财的机会,马上派人产了。他们不是积极侦破,认真调查分析,搞清楚案件的来龙去脉,找出真凶,并绳之以法。而是利用良机,讹诈油水。他们找到保长,打听这块地的主人是谁。保长告诉他们,地的主人这二满仓。他们把二满仓传了边去。领头的凶神恶煞,板着面孔,低声怒问:
“那块地是你的吗?”
“是”二满仓吓得目瞪口呆。
“在你地里发生了人命案,为何隐瞒不报?”
“!”
“隐瞒不报,该当何罪!”
“!”
后来他们了解到,这是个穷光蛋,家里只有四亩地。有些扫兴。他们传来了对门邻居三永根,用同样的方法去吓唬他,想从他身上讹诈俩钱儿。三永根也是个穷光蛋,只有三四亩地,也难讹诈出钱来。他们又传来了后边的邻居四刚。四刚家也够穷的了,除了有儿斗秕高粱,啥也没有。他们可不稀罕你那二斗秕高粱呢,他们稀罕的是钱。从四刚家也诈不出钱来。他们就找二满仓的东邻居。东邻居是个要饭的。他们又想找二满仓的西邻居。西邻居逃荒走了,院子里长满了野草,是个荒院子。一个当差的(小警察)小声嘟囔着骂了一句:“哼,一群饿皮虱子,挤不出一点儿血来。”二满苍及他的四邻是讹诈不出钱了。当差的仍不甘心,“四邻不行找“飞邻””!左村里找了几家虽不是地主老财,但家境比较殷实的小财东,这些人没有靠山,没有什么社会背景,是土头财主。带班的警察恶煞般的板着面孔吼道:
“你们村发生了如此重大案件,隐瞒不报,身为乡绅,该当何罪!”
“!”
“!”
“?”
“?”
他们个个吓得面如土色。他们感到十分冤枉:一个要饭的死在了大东坡,跟俺有啥关系呢?看到那些警察手里拿着的绳索和镣铐,个个吓得浑身筛糠,谁还敢辩驳呢。后来,在保长的“调协”下,每家拿出一些钱,当差的警察“借坡下驴”,事情算摆平了。当差的警察把钱讹诈到手了,这桩人命案也就结案了。最后,对保长说,找几个人埋掉算了。满囤爷非常气愤,待当差的警察走后,才愤愤地说:”这不是明讹诈吗。比土匪还要士匪!这是什么世道!”满囤爷就怕村里面发生什么案件。他相信,他的四邻都是老实巴脚的本份的人,都是安分守己的庄稼人,相信他们不会犯什么事儿。可村子大了,人多了,谁知道谁啥时候犯什么事儿呢。谁犯了什么事儿。是要殃及四邻的。还要找飞邻的。找飞邻,是找那些没有靠山,没有社会背景,家境比较殷实的小财。找飞邻也不会找到像满囤爷这样的穷苦人家。可满囤爷总认为,我家还有十四亩地呢,还有一头老牛呢,万一找飞邻时,能不能找到我呢……
兵,也是老百姓的一大灾难。”水、旱、蝗、兵”。兵,属于老百姓的四大灾害之一。那时候,兵也多,什么中央军、杂牌军、正规军、保安团······还有什么皇协军、“二方面”乱七八糟,老百姓也分不清啥是啥,反正都是兵,都是扛枪的,都怪吓人的。“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兵,是天生的不讲理。兵,抢东西,抢粮食,爱抓鸡吃,爱吃鸡蛋。还打人。惹恼了他们,可敢一枪崩了你,一刀扎死你。满囤爷家虽说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可多少还有些粮食呀,还喂几只鸡呀。满囤爷天天担心,哪一天万一来了队伍,当兵的抢走了他们家那点儿粮食和那几只鸡。“好人不当兵。”兵,就是坏人。当兵的净是些地痞流氓,贼盗恶棍,土匪强盗。当兵的也有穷人,好人,老实人。可当当兵,也都变成坏人了。兵,抓壮丁,抓民夫,抓青壮年给他们搬运东西,叫你干啥你干啥,谁敢不听话,不听话打你。你敢跑,一枪崩了你。满囤爷没挨过当兵的打,可见过当兵的打人,几个当兵的围住一个人打,有的用皮带抽,有的用枪托捣,怪吓人的。满囤爷家没有被兵抢过,可听说过别的人家被兵抢了。有的粮食被兵抢了,有的东西被兵抢了,有的种的一块瓜被当兵的抢了,有一个卖馒头的,蒸了一笆斗馒头到集上去卖被抢了。当兵的还抓人去当兵。有不少人被抓走,一走没回头。再说,兵一来,那些保长啦,村长啦,又要向穷苦老百姓收粮食啦。满囤爷面对兵灾,只能摇头长叹,“瞎,这是什么世道。”
“招抚为兵,裁减为匪”,“兵匪一家”。匪为军队提供了兵源。军队培养了一批批土匪。一些地方军阀,杂牌部队,为了扩充势力,盲目扩军,疯狂扩军。兵源主要是招募一股一股的土匪,其次是零星的地痞流氓。那些土匪穿上了军装,成了国军。当军费紧张,养活不起这支庞大臃肿的军队时,便减裁一部分军队。被减裁下来的当兵的,是不愿意从事吃苦受累出力流汗的正当营生的。再说,这些人恶习难改。他们大吃大喝,吃什么,喝什么?他们豪赌,钱从哪里来?他们逛窑子,钱从哪里来?他们吸大烟,钱从哪里来?......从操旧业,还干老本行,脱下了军装,还当土匪。有的当兵的开小差时带回来了一支枪,有了入伙当土匪的资本,当土匪就更没说的了。土匪,也是老百姓的一大灾难。土匪有小股土匪,不敢公开行动,只能隐蔽地夜聚明散,偷偷的抢掠一些财物,绑架肉票。土匪,是猛兽,是没有人性的,是残忍的,他们残忍地摧残绑驾的肉票。他们把肉票的眼贴兵,用蜡把耳朵灌住,捆起来,堵上嘴,关进地窨地窖子里。他们动不动就撕票。有不少的苦主凑够了钱,去赎人,赎回来的不是残疾,便是死尸。也有大股土匪,势力大,官府奈何不了他们。有的还和官府有联系,有来往,公开行动,大白天在集市庙会上公开绑架肉票。他们还自称什么队,什么军,在某一地区排查摸底,看每个村子里有几家家境殷实的人家,并弄清这些人家的地及家产,然后给他们“下帖”——给这些人家每家送一份清单,要他们交出多少多少钱粮。类似后来的黑社收保护费。接到帖的人家,拿钱粮买个平安呗。其实这个平安是买不到的,这些土匪无休止地下帖。要多少拿多少呗,谁敢违抗,土匪,能得罪起吗。不向土匪交粮交钱吧,不敢。交吧,说不定给扣上一个通匪们罪名。无论怎样都不是。满囤爷面对猖獗的匪灾,只能无可奈何地摇头叹气,“嗐,这是什么世道。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哇。”像满囤爷家这样的农家小户,穷光蛋,大股士匪,小股士匪,都是不会光顾的,因为从这些人家身上榨不出四两油来。可满囤爷害怕土匪惶惶不可终日,日日夜夜提心胆,光怕土匪闯进来,抢走自己家那一点儿粮食,牵走他们家的老牛,光怕土匪突然给他们家“下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