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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回过神时,王树已经站在了站台上,他回过身看向自己无比熟悉却又陌生的城市,依旧是车来车往,仍然是行人匆匆,他知道暂时得跟这个城市道个别了,不同于以往的离开,这次他心里升起了难以言喻的忧伤,不是因为即将离开自己的家乡,也不是因为前路的迷茫未知,只是因为这种时候当然应该悲伤啊。
一旁的红眼注意到王树情绪的变化:“想后悔的话,现在还有机会哦。”
不知是耳旁高铁的呼啸声掩过了红眼的话语,还是王树没有听他说话。王树只是默默地转过身,若无其事地问了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
“那会很有趣吗?”没等红眼回答,王树就已经朝着打开的车门走去。
“至少不会无聊。”
“想好了吗?”
“嗯。”人是经不起思考的,只要给他时间,反复推敲,那不管之前多坚定的事,他都会犹豫,越是长大,越是如此,这样确实少了更多错误的发生,但是同时也就减少了很多意外带来的乐趣。王树深切地明白这一点,他不敢让自己停下来,因为他知道如果自己去考虑那大概率是留在原地,他现在也就只能如此让自己动起来。
“你不好奇要去哪儿吗?”
“无所谓,随便去哪儿都比在家里过一成不变的生活好。“
“但是新鲜感给你的趣味是最容易消失的,也是最低级的。你看窗外的山是什么?”
王树下意识看向窗外,想到山不就是山吗,还能是什么。
“它当然是山,但是也可以不是山,如果作为游客,它是景点;如果是矿物勘测人员,它是宝库。它本身客观上并没有变化却因为对象的变化而产生了主观上的变化。”
王树转过头看了一下红眼,他心里升起一种久违的熟悉感,自己以前好像喜欢说一些这样的话,他张了张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红眼瞥了眼王树,看到他扯了扯嘴角,他知道这是他牵强的笑。
两人又望向了窗外。
王树看着不断倒退的山峰,不觉有种悲凉之感,就像宴席过众人离场,一人望着满地的骨头和垃圾,不难想象几十分钟前这里推杯换盏,人声嘈杂。“什么都无法舍弃的人,什么都无法拥有。”王树想起之前看的动漫里的这句话。又觉得自己可笑,一面不喜欢聚会时看到众多的亲戚朋友,但是在他们离开的时候又心怀感伤。“果然我是一个软弱的人。”夏策这样想到。这一点是他少有能肯定的事。想到这里他不觉走回车厢,躺在床板上,火车呼呼地前进着,又感觉头有点晕,这枕头靠着也不舒服,就又起身在过道里走了几转。
走着走着,就到了车厢末尾,能够看得到一些人的衣物和烟雾,是有人在那里吸烟呢。王树不知觉地回想起了自己的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独自出门,说起来那也是他和红眼的第一次见面。
王树想起第一次见到红眼,是在一节列车上。此刻两人又在一节车厢内,王树歪着头时地瞟一下他,但就像是翻过很多次的教科书,感觉熟悉具体的却又说不上来,就像是森林里看见了一棵树,逛一圈再让你找出那棵树来几乎是不可能的,除非它有很明显的特点。红眼睛绝对是少见的,就算是放在人海里也能很快找出来,但身旁的红眼睛少年却给人一种普通的感觉,就算是普通人看一眼之后也依然会留一点印象,就算不多。但红眼却是属于那种无论和你擦肩几次,你都没有一点印象,甚至于直接无视他的存在。
“看什么呢?”红眼瞥了一眼王树,继续看着窗外飞退的山丘,幽幽地说道。
“没,没什么,只是一下子想到了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王树和红眼对上的一瞬打了个激灵,收回视线也望向窗外说到。自从和红眼待在一起之后,他的记忆力似乎是变好了,脑子里也总是回想起一些以前的事情,但是有时候想久了仍旧是头疼的要命。人这种生物是需要遗忘的,不能什么东西都记得一清二楚,首先是记不下,再则记得越多记得越清楚,越是一种负担,遗忘可以说是人们少有的美德了,如果有谁没有这个能力的话,那他可能是能够做成一些事,不过可以确认他也一定是一个可怜的人,没有这样的一个借口,什么事情都记得住,自然就少了万能的“我忘了”,说了这三个字自然就可以推卸掉大多的麻烦,虽然连带着也会有一些抱怨,不过比起来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一个人如果记得他认识的每个人,连带着那个人的相貌和名字,那他和别人交谈起来肯定会占上风,但这样的人最好不是多愁善感的林妹妹,不然今天这个离去明天那个走了,那样的人又怎么可能受得了。如此说来,人还是遗忘的好,记住那些开心的,悲伤的就还是随它过去吧,就像是把恩德刻在石头上,把隔阂写在沙漠里一样。王树现在不老,但是也经常在怀念自己的过去,虽然对他来说很多东西都有记录在日记本里,不过他还是觉得自己记录的太过潦草了,明明在写的时候已经觉得没有什么好写的了。
“嗯?哦。是那时的事啊。”
”嗯,很久的事了。”
“久吗?不久吧。”
那是年前的事,那是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简单的就是一次负气的出行,只是因为一次家里的斗嘴,不过矛盾在那时或许就已经显露端倪,不是和家人而是生活。因为打游戏的缘故,王树偷偷去网吧被爸妈骂了一顿,一气之下他买了第二天去青海的火车票,但由于事出突然王树只买到了十九个小时的站票。上车之前,哥哥开玩笑似的和他说到;“要不要买一副扑克,这样在车上也不会无聊,时间才过的快。”王树当时想着不就是一个晚上吗,熬一熬很容易就过去了,他没有说话,摇了摇头。“玩好了就回家,晓得不,不要让家里人担心知道吗?”王树知道哥哥这下是认真的,他点了点头,带着负气和期待登上了火车。
由于王树是站票,他只能站在过道,但过了会儿他就发现这样很不方便因为不时有走动的乘务人员和乘客,他索性站到了车厢的吸烟区,那里的视野很开阔,除了烟味浓厚和没有座凳几乎没有什么不好,王树没有看手机因为他的手机没有电了,他就看着窗外,看着看着眼前一黑,原来是进隧道,这样过了几个之后,王树决定干脆记一下过了几个隧道吧。反正也没有什么别的事可做。爱学习的人,可能会抓住分秒学习,但大多人在没有任务加身或者忙的事儿的时候想着的是如何打发时间,但他们一忙碌起来之后又开始抱怨生活没有给他们足够的空闲来放松自我,老实说,玩手机确实是打发时间的选项,但,不是最佳选项。王树当时还没有这种想法,也没有想过自己以后会如此狼狈,他现在只是单纯想让这时间快点过去。
没数几个数,上来一个老头,一个奇怪的老头,以至于王树的注意力转移到了他的身上。老头一上车就磕磕绊绊地朝后走,到吸烟区这边儿,一屁股大剌剌地坐在右边的空处,把包塞在腰椎下,也不顾头上有个烟灰缸,眼睛一闭,竟睡着了。吸烟区不大,老头在右侧睡觉,男人们自然不好意思在他头上弹烟灰,礼节上先不说,若是老头醒了闹起来可不是好玩的。所以大家都自觉地站在左边抽,这就苦了王树,他只能畏畏缩缩地站在中间,就在这云烟雾绕中,他打量起了老头。老头长相平平,就像在乡下田野间随意看见某个农夫一样,脸上的皱纹很多,深深浅浅。头发褪到了脑门上,不长,灰白灰白的。穿了一件老式的深蓝色外套,如果只是这样还不足以让人感到奇怪,引人注意的是他那双鞋。有人说过看一个人的鞋能看出他是个怎么样的人,如果是皮鞋,多半是一个严谨对生活有一定追求的人;如果是运动鞋,那多半是喜欢运动生活上比较舒适的人。王树不知道这老头是个什么人,但知道他一定没钱。因为他脚上那个玩意儿说是鞋子实在是有点勉强了,就像是用黄泥做的鞋套套在了上面,他的脚活像踩进了土里,鞋跟后还有着好几根干草,王树突然想起来小时候过年回老家的时候如果是下雨天,地上全是稀泥,又滑又溜,那时候人们就尽量踩在草上,但仍旧会沾上不少泥。这么想着,王树眼前又闪过了几幅画面;雾气弥漫的江面,大船上密密麻麻的车子,背着背篓的行人。“呼呼。”耳旁响起一阵呼噜声,王树扭头望去,老头已经睡着了,衣服一颤一颤的。这都能睡着吗,王树摇了摇头,又纳闷起老头鞋上的泥,这里是重庆怎么会有这样的稀泥呢,沾上一点也不足为奇,但是这么多确实是让人疑惑。就算是远道而来,有这么多泥,那至少也得跺一下脚上的泥啊,怎么说也是在公共场合。王树想了想还是不大明白是怎么回事,旁边抽烟的人也走了,他就侧过身去看窗外的风景了其实现在已经看不到什么了因为外面已经黑了。不过王树仍旧歪着头看着外面,看着看着,他意识到这样确实是很无聊,他意识到哥哥说的带一副牌上车确实是一个不错的排遣时间方法,他转念又想起了六舅公以前说过他坐在公车上有一个人过来问他有没有火,六舅公借了他火,那人坐他旁边吸了支烟,烟还没有吸完,那人就下车了,六舅公就这样呆坐着,直到后面有人经过时碰到他了,他才回过神来,他这时才发现自己坐过站了,而且包里的钱已经不见了。王树还记得六舅公向大家讲述时那个惊叹的语气,外婆那一脸的慎重。王树听他们说那是香起作用,你闻着了人就木了。他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王树胡思乱想着,天也在不知不觉间黑了下来。天一黑,没有标志性的一黑一亮,数隧道是不行了,王树正琢磨着接下来应当数什么,耳旁传来广播的通报声,王树决定接下来数一下过了几个站吧,睡觉是不行的,姑且不论能不能站着睡着,就是坐在这过道里睡也不舒服,况且睡着了要是遇到摸包的或者是其他的什么坏人怎么办。王树已是决定今晚不睡了。
就这样想着,没数几个数。耳旁传来一阵阵铃声“都说冰糖葫芦儿酸,可酸里面它带着甜........”循声看去,原来是那老头的手机响了。王树哑然失笑,突然听到这种铃声还蛮喜感的。王树注意到,老头睡着睡着把自己的脚后跟解放出来了,脚跟上肉眼可见的茧还有龟裂的口子,这是常年和土地打交道的印记。一遍,两遍,三遍......电话响个不停,可老头似乎并没有察觉,鼾声仍旧响个不停,老头就像是死了一般,一动不动。车厢似乎整个都安静下来了,只剩下老头的呼噜声和那现在尽显尴尬的铃声在车厢里放肆回荡。王树正想着要不要上进去叫醒老头,他突然感觉到旁边有一道警戒又厌恶的目光,他扭过头去,是一位老妇人,她拉着身旁的小孩,目光冰冷地望着老头,嘴巴一张一合,王树意识到她应该在说不要过去,你看他那一身多脏,身上还有病。王树顺着妇人的视线望去,老头的裤脚不知何时被蹭了上去,他的小腿上有着一大块血痂,上面还有着一层黄黄的脓液,外露的皮肤就像是干裂的树皮一般。王树不由地往后退了一步。没有人动,铃声混杂着鼾声,格外可笑。老头就像死了一般,全车厢的人也像死了一般。过了很久,又好像只过了一会儿,就在王树终于决定要叫醒老头时,一只手搭在了老头的肩上,拍了几下。老头慢慢睁开自己的眼睛,睡眼惺忪地朝旁边看了一下,愣了几秒,才恍然发现自己的手机响了。王树朝那只手望去,手的主人是一个少年,估摸着和王树差不多大小,肤色极白,王树视线上移,却呆住了。那是一双赤红色的眼睛,那一刻,王树脑子里只有那双红色的眼睛,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摔倒。王树背靠车壁,感到身上起了鸡皮疙瘩,眼神对视的那瞬,他似乎要被吸入其中,那感觉和儿时在河里游泳被暗漩缠住一般,王树眼前闪过一串串气泡,看见了一个蓝白色的漩儿。王树不由呼吸急促,偷偷瞟了那人一下,却发现他低着头,就站在斜对面,他感觉到了王树的视线,抬起头,对王树微微一笑,王树一震,那双眼睛不是红的。王树不可思议地又看了几眼,少年就直直地站着,和普通人没有什么区别。呼,王树松了口气,但不知怎的似乎有一点失望。王树摇摇头,难道非得吓一跳才舒服吗?有的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自己预测事情往坏方向发展,但其实并没有,他不仅没有松一口气,反而会更加困惑,但假设事情真如他所想,他又应当担忧如何解决此时说不准他反而会稍感慰藉,虽然是陷入了麻烦中但他会感觉自己早有预料,即使问题就摆在那。王树此时考虑是不是自己睡眠不足,导致眼花了。车厢里的人又吵闹了起来,王树也开始想着找一些新东西来分散注意,毕竟夜还很长。不得不说,人真的很奇怪,当手头有事时,很难集中自己的注意力,尤其是在上课的时候,可当你手机没有电时,不管是等公交还是等人,都格外难熬。
“我给你说老子要,要死在外面了!”王树瞬间被这声低吼吸引了,他循声望去,是那老头。老头右手拿着电话,左手扒扯着衣领,满脸涨得通红,脑袋摇晃着连带着身子也颤抖了起来。显而易见,他很生气,他此时满脸通红,眼睛瞪得很大,活脱脱一幅要吃人的样子,“老子,我就要死在外头了!”没有管对方是否应答,他捏住手机,狠狠地摁下了挂断键。他这么一叫,王树瞬间精神了,连带着整节车厢似乎都安静下来了,大家伙都放下了手头的事,更有甚者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打算到这一探究竟,可这老头却没有那么善解人意,他挂了电话之后,居然跟没事人一样闭上了眼睛又要睡觉,完全不理会周围对于看热闹的渴望,对于这样的人,王树一贯秉持的态度是爱死哪儿死哪去,别在自己眼前碍着,这里必须得说明,并不是王树嫌贫爱富,恰恰相反在他心里对于这类人是充满了同情的,可是当他亲眼看见苦难把人折磨的不成样子时,他又是无法忍受的,正如同硬币的两面,他也无时无刻不受着内心的煎熬。看见老头没有下一步的动作,王树也放松了一点,对面的那个少年也是垂着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王树想往左边靠一靠,毕竟老头刚刚那两嗓子也把王树吓了一跳,可是左侧已经被一个老妇人占领了,她还带了一个小跟班,一个小老头,她就像是护食的母狗一样死死地不肯让出一点,没有办法王树只得继续待在老头的旁边。
这么一闹,王树又把注意力转移到了老头身上,他刚刚说的话也让王树心存疑虑,他刚刚说自己就要死在外面了,难不成是真的身上有什么病,下意识地王树也想远离他一点。车厢里又开始吵闹起来,不过这热闹并没有持续多久,反而是被另一个声音安静了下来。“都说冰糖葫芦儿酸,可酸里面它带着甜......”不过几分钟老头的电话又响了起来,不过这一次他并没有让电话响太久,他把手机凑在眼前,似乎想要透过那方寸的屏幕看见那头的人,王树不知道他是失望还是在思考什么,他把电话攥在手里并没有接,铃声在车厢里又响了个来回,王树不知道该不该提醒他接,如果是让他不要吵着其他人的话,那种话他是怎么也说不出来,全车的人似乎都在等着这个电话,就像是讲台下等着老师说出那两个字一样期盼着老头能够处理这个电话。终于,在全车厢人的注视下,老头按下了接通键,所有人都在竖起耳朵,恨不得能够听清对方都说了什么。对于看热闹这点,外国我没有去过,不清楚状况,也不敢断言。但这应该是人们最新闻乐见的事情,王树也是在后来才知道原来真的有那样的人存在,不为了什么其他的只是单纯的因为没有什么能够让自己感到快乐的事,因此只要是别人不开心遇到麻烦,那自己就能多少有些欣慰。世界上不是好人多,也不是坏人多,而是怀揣着看客心态的人多。对于他们来说有什么是比看着同类在泥堆里挣扎更舒服的呢,如果有的话那自然是能够坐在椅子上欣赏了啊。有人说现在的人是越来越冷漠了,看见人遇到困难都不会去帮忙了,比起上手援助,大都持有旁观的态度。对于这个王树不置可否,因为在他的理想社会构造中,就应该是老子设想的鸡犬之声相闻,民至死不相往来,不过在眼下这个越来越信息化的时代这个目标更是越来越远,王树也开始不断思考到底什么样的生活才是真正让他追求的。不过大多数人,对于眼前出现的事不能置之不理,那这样的话,此时这个现成的热闹又怎么能够错过呢。不过现在老头似乎是冷静了下来,他的语气不再像之前一样强硬,王树甚至从中感受到了有一丝的哀求,这样想来的话,这两个电话应该不是同一个人打过来的,不过这两者之间肯定存在着关系。“钥匙是在我这里,你给他说一下,就在我手里头,他要是敢上锁,老子,他妈的,我就跑到村头那个,就那个李铁匠那里,我,我去,拿个锤子来把他敲开。”老头的话说的不快,但是由于地域的原因,再加上车厢里不停循环播放的广告,他说的话王树并不能全部听清,只能是听了个大概,说完这几句老头不再说话,似乎是那头的人正在说话,不过王树却是听不到那头都说了什么,再看看周围,人不知何时都聚拢过来,就像是闻到味的苍蝇,原本狭小的空间变得更窄了,王树也被挤的站不稳,险些摔倒在地,而他们更是恨不得贴上去帮老头接,让他把免提打开直接让大家伙听个痛快。唯独有一个人显得与众不同,就是以前那个拍醒老头让他接电话的那个少年,此时的他仍旧是在原地站着,低垂着双眼,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一双眼睛更是古井无澜,就只是静静地看着地面,王树对于他就更加好奇了。与此同时,电话那头又有了新的动静,“我不管这些,我现在就在火车上,这个票还是别人帮我买的,我应该明天就要回来了。你知不知道我都差点回来不了了。”讲到这里老头的声音开始颤抖了起来,王树不知道他的眼睛是因为太久没睡而发红,还是因为情绪激动,又或者二者皆是。讲完这些,他不再说话只是右手攥着电话,呼吸略微急促,静静地等着另一个的人说话,王树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但是肯定没有让他满意,他突然双脚乱蹬起来,就像是小孩子没有得到想买的玩具乱发脾气一样,可是他早已过了索要玩具的年纪,索要的也一定不是玩具,对于他而言想要的是什么王树不得而知,王树只知道他的这个举动让大伙触不及防,因为大伙都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老头心里防线终于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他哽咽地对着电话那个颤颤地说出了几个字:“我明天就要回家,我不管那些,你跟他说清楚老子要回家。”说完这些,不知道是那头的人挂掉了电话还是他无话可说,他落寞地垂下了手,将手机塞进了自己的大包,双手盖住面部,身体也颤动了起来,王树知道他肯定是在哭,但是他没有哭出声。王树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安慰,但是周围没有一个人动,他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那一晚,满节车厢无一人肯上前宽慰,只有一个无声抽泣的老头,和难以熬过的时间。不多时,老头双脚一蹬,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正好火车行驶到拐弯处,老头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幸好右手及时撑住车厢壁,他那软绵绵的样子就像是褪去壳的蜗牛,随即他摇摇晃晃地朝着厕所走去,让人是想要上前搀扶却又避之不及。他就在王树等人的注视走进了厕所,门关上以后,众人的议论也开始了,“你看看那个人身上多脏,不知道有多少细菌。”说这话的不是别人,正是王树旁边那个慈眉善目的老妇人,而她的跟班却是不置可否的点点头,似乎是赞同又似乎在想些别的。“看他的样子挺可怜的,也不知道家里遇到了什么事。”也有人对他很是同情。大家愈说愈激动,俨然自己就是参加联合国会议的代表,颇有指点天下那味儿。很快就有人对自身的安全有了担忧:“他身上不会是有什么传染病吧,怎么让这种人上车的啊。”不知道这话是人群中的谁说的,看他们这个势头就差把列车长找过来问问怎么让这个老头上车的了。王树没有说话,也没有和别人讨论,一是因为他是孤身一人没有认识的不知道和谁说话,二是他对于这个老头的事虽然挺感兴趣,但他知道议论别人的痛点并不是什么值得津津乐道的事。和王树一样保持沉默的是之前那个少年,他仍旧是低垂着头一言不发,表面上看不出一点悲喜,或许在他眼里,这个老头和街边上檫肩而过的陌生人没有什么区别。“哗”,伴随着厕所门开的声音,人们的议论声戛然而止,“要我说,就应该把他”不知是谁话说了一半,空气瞬间弥漫着尴尬的氛围,老头没有理会到一般,在大家余光的注视下又摇摇晃晃地走回了原地,一屁股坐了下来,随后在大家的注视下,他又从包里掏出了手机,摁亮了屏幕,随即又放回了包内,王树感觉他应该是想看一下时间,不知不觉他也掏出了手机,看了看右上角上那惨淡的电池量,明天出站还得用它去联系呢,要是关机了可就糟了。就在王树心里暗暗祈祷它能撑到明天的时候,老头又开始在包里面翻找了,这个包一看就是很耐用的样子,就像是一条蓝色的牛仔裤,王树只知道那个包的材质是牛仔裤的那种,颜色也是蓝色的,况且在那个人那里也应该不会有不中用的东西吧。老头也从包里找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一大块开封的面包,还有一盒牛奶,不过包里肯定不止一盒牛奶,还有一盒牛奶应该是被压破了,因为老头的面包湿漉漉的,已经被牛奶泡涨了,老头也不在乎只是从包里又拿出了一大叠纸,王树看到那一大堆纸才意识到那个包里面都装了些什么,说不好真的就只有纸,因为那些纸实在是太多了,那些纸没有包装就像是一张张扯出来的一样,老头抽出两张,包住了湿哒哒的牛奶盒,一手拿着面包,一手拿着牛奶,就吃了起来,一口面包,一口牛奶,他大快朵颐的样子看的王树都有点饿了。不过他此时眼角仍有泪珠,鼻子也是红红的,又有些让人发笑。这时候有人甩着手,从厕所里走了出来,正好看见老头那里的一大堆纸,嘴里嘟囔了一句,旋即在衣服上擦了两下。老头像是吃饱了又把面包塞进了包里,手里拿着已经喝完的牛奶盒子,又闭上了眼睛,沉沉睡去。王树只是感到莫名的悲伤,不知道是什么刺激了他,还是又开始了文化人的无病呻吟。就在王树郁闷的时候,厕所又热闹起来了,并不是王树的关注点全在厕所这点事上,只是古语早就说过人事不过吃喝拉撒,因此大多数事也就是围绕着这些产生的不是吗,仔细想来,人与人之间的交流也就无非是这些左右。因这些产生交际,因这些产生争执,因这些耗费时光,这样一想的话,很多事本身不就是没有意义的吗,如果硬要给它赋予什么特殊含义的话,反而是水中捞月,画蛇添足。王树又开始想一些不切实际的东西。这时候厕所门口外等候已久的其他人开始有些不耐烦了,门口站着一个膀大腰粗的男人敲着门向里面问道:“儿子,好了没有。”里面传来了几声微弱的回应,男人又等了一会儿,让儿子把门打开,他钻了进去,又立刻退了出来,往座位走去,翻找了一下背包,似乎是没有找到需要的东西,又向过道旁的小姑娘说了几句,又走了过来,王树这才注意到他手里攥了几张纸,原来是他孩子上厕所没有纸了啊,等男人打开门后,看外头那人嫌弃的表情,那味儿肯定不好受,他和小孩走出来之后,脸上写满了尴尬。男人把孩子安置在座位后,又走到了吸烟区,他点起一支烟,刚吸上两口,低头瞥见了老头没拉上的包,一大堆纸塞在里面。他深吸一口气,“呼”的猛又一口吐出来,“他妈的,好好的坐个火车还能遇到个偷儿,他妈的,老了也没个正型儿,晦气。”王树知道他应该是在骂那个老头,不过男人也没有指名道姓的说出来,就算是他说出来,看他的体格也应该没人敢怎么样。而且就算是他骂也是骂老头,大家犯不着为一个老头去惹这些口舌是非出来。况且现在老头也已经睡着了,这等无妄之灾自然是敬而远之,自古以来就是祸从口出,多少争论矛盾就是在三言两语之间引起的。王树也想到了别的方面,如果是老头醒着的话,这男子大抵还不敢这样放肆,毕竟现在不等同于往时,以前的老人是大家帮助扶持的对象,不过现在的老人却是刁的很,不说是躺在地上问你要个百八十万,就是抱着你的腿哭嚎上两句。无论你是有理还是无理,现在是声音大的对,年纪大的更是碰不得,如果是遇上了女的,那您更得是敬而远之,尊而捧之,您可别以为是老的不好对付,年轻的更是不得了,认了几个字,懂了一点法,学会了武装自己,开口闭口就是女性尊严,举手投足就是维护权益,诚然是应当尊重女性的,每个人都是妈生娘养的,不尊重女性那还了得,那在以前不是倒反天罡,无夫无母没有孝道吗。所以女性当然是应当尊重的,可是现在偏偏就有那么一些人在有些好处方便的时候就叽叽喳喳地叫嚣着女士优先,而在遇到麻烦困难的时候又话锋一转开始男士优先要大伙们拿出绅士风度。自然男士多担当一些也是无可厚非,可是一会儿一个男女平等一会儿又是男士靠边,这样泾渭分明反复无常又不免让人有些心存芥蒂。说的话,又显得是气小没有肚量,不说的话,又确实是心里有点不舒服。就在王树胡思乱想之际,男人又有了新的举动,似乎是没有人搭话,他自己也觉得无趣,顺手弹了弹烟灰,也许是太过随意了,烟灰并没有全部进入烟灰盒,有一小节掉落出来,落在了老头的裤脚上,灰白色的烟灰在蓝色的裤子上衬得格外显眼,王树皱了皱眉头,觉得男人有点过分了。男人却像是发泄了自己的愤懑一般,嘴角勾起一抹笑容,随即意犹未尽地咂咂嘴,手指一弹烟头划出一条优美的抛物线,不偏不倚地落在了老头的手指边。王树看的心惊,要是差了点准头落在了老头的的手上那可就不得了了。男人又朝窗外看了看,外面黑黢黢的一片,已经是入夜了,就在这时,对面那个一直默不作声地少年突然蹲了下来,捡起了那个烟头,攥在手里,这一下不只是王树,连男人都懵了,本以为只是来了个滥好人,没想到是个硬碴儿。少年又站起来转过身,“呼”的一下把拳头伸到男人面前,又捏了捏,“叔,你忘灭烟头了。”男人的嘴角抽了几下,想要说什么、又什么都没有没有说出来,王树不由得为少年捏了把冷汗,毕竟这男人看着可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少年也没有说话,就是直勾勾地盯着男人,男人的眼神开始躲散,慢慢地扭过了头,接着一声不吭地走了。看见男人悻悻离开,王树松了口气,少年也转过身,又靠在过道,脸上看不出一丝变化,仿佛刚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王树看着他平静的样子又想起了他刚刚的手灭烟头,震惊之余又有些佩服,像这样的场景还只在小说和影视作品里出现过,还没有亲眼见过。不免又担心他的手掌是否受伤,想要开口询问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偷眼看去。少年似乎是感知到了王树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笑容,俏皮地张了张右手,出乎意料的是,他的右手空空如也,不仅是烫伤,就连一点烟灰都没有留下。就在王树诧异之际,少年左手一抛,一个东西进了烟灰缸,王树一愣,两人目相对,随即哈哈大笑。
“真有你的。”王树不由称赞。
“没什么,只是一点小把戏罢了,吓唬他那种人够了。”少年摇摇头,又恢复了平静的神态。
“你就不怕他,惹祸上身。”王树朝车厢里看了看,座位上的人已经是睡成了一滩泥,过道里的人也盘脚打坐进入梦乡了才小心翼翼地说道。
少年摇摇头,“色厉者,多内荏。往往越是表现的强硬地的人越是心虚。你越是表现的害怕,他越是得意。”
王树心想这话确是不错,可是现在谁人不是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息事宁人的态度呢。
“而且这是我自己想要做的,即使是遇到了麻烦,我也能解决。”听到少年这么说,王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只感觉这个少年难以捉摸。
少年也没有说话,又低下头。王树没有什么好打发时间的,就只能竖起了耳朵听过道里仍旧精神的人吹牛。“我记得,我以前开车去XZ的时候,车子轮胎上要绑上铁链.......我记得那哈儿有车打滑,嗦下来吓得遭不住......”听着听着,王树仿佛看见了大雪纷飞的雪山上,一辆皮卡正在缓缓前行,他也不自觉的坐到了地上,眼皮不受控制的合上,临了时,只记得少年挺立的身姿,还有老头湿润的眼角。
等第二天王树醒来时,还有两个小时火车就要到站了,老头和少年都不见了踪影,许是已经下车了,地面上只留下了一点的泥巴,王树摇了摇头,心里下定了决心,下次一定不要再买十九个小时的站票。
以上就是王树和红眼第一次相遇的场景。王树撩了撩鬓角的头发,又开口道:“后来呢,那个老头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