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安静了下来，又有床可睡，范仙花反而睡不着了。她心里有事儿，她的危机还没有解除，她还在考核阶段，如果真的过关成为一名实习医生，她早就发朋友圈庆祝了。成为一个医生对于大都市的青年来说没什么了不得的，可对于从小地方出来的范仙花可就非同凡响了，她们那儿几辈子都没有出过一个正规医院的医生了，而且她的身上还寄托着家乡父老乡亲的期望，她是靠他们资助才上的医科大学，她决不能让家乡人失望。范仙花这样胡思乱想着，便更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范仙花想与其让时间在失眠中一分一秒的浪费掉，不如作些什么，她想写总结，但思绪乱得又不知该从何处下笔，而且温丽艳说过文字的东西不重要。不如趁睡不着，去熟悉一下医院的环境。上了一晚上夜班她发现，抢救室果然是需要跟医院各个科室打交道的，如果不是有护工大叔带路，让她单独去送病人或者去办事儿，她都摸不到门。
　　急诊部、门诊部、住院部医院这三大块里，也仅有急诊部范仙花稍微熟悉一些，门诊部，住院部她还是一摸黑呢，门诊楼共六层，住院部大楼就更高了，每一处都跑到，每一条通道都搞清楚，恐怕一天时间都不够用。
　　范仙花决定先到住院部十二楼呼吸内科的住院病房转一转，昨晚上她送病人到那儿住院，到那儿可以以探望病人病情为理由，借此熟悉一下那儿的医护人员及环境。在人满为患的医院里，范仙花时不时就会被病人拦住求助，有问路的：“医生，到泌尿科怎么走？”有求诊的：“医生，我爸上年纪了，没法等了，麻烦你给插个号？”有找人的:“医生，你知道黄主任去哪儿了吗？”只要穿着白大褂，就随时随地有病人要求你为他服务。穿白大褂对范仙花来说就成了负担，但是不穿也不行，不穿白大褂没法走职工通道，硬走会被保安拦阻，而且遇到门禁系统时，按铃里面也不给开。可是范仙花即使穿着白大褂，到十二楼按门铃，里面的护士依旧不给开，门禁系统显示屏里的护士问她：“有什么事儿？”范仙花答：“来探望病人。”护士又进一步问：“看几床的病人，病人叫什么名字？”范仙花答不上来了。护士喝斥道：“你连病人的名字都不知道，那你看得什么病人？”范仙花暗想：如果不是护士有意刁难她，那这呼吸内科住院病房管的可真够严的，她正不知如何是好，门竟然开了。范仙花满心狐疑，进得门里心里很不踏实，担心这里面有什么套路，若遇到护士或者医生的一番盘查再答不上来，为此受到调查，事情若闹到温丽艳那儿那可就糟了，她还在考核期呢。范仙花小心翼翼地走到护士站，当她看到护士站里坐着一熟人时，忐忑不安的心总算放下来了，那熟人正是余兆文。
　　“哎，是师兄呀，你怎么在这儿？”范仙花问道。
　　“我，我这个嘛。”余兆文被范仙花问的有些难以启齿，因为他是闲着没事儿来呼吸内科撩妹的，她是冲着这儿的美女实习医生林惠来的，余兆文当然不能对范仙花说实话，他嘴上应付道：“我是来探望病人的。”
　　“哟，余哥还这么敬业呀。”护士白了余兆文一眼，挖苦他道。
　　余兆文赶紧给护士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别乱讲话。正好这时病房里有病人按铃，趁护士离开去照顾病人，余兆文对范仙花说：“我这个人呀，你是不知道，凡是我经过手的病人，我都要探望一下，了解下病情发展的状况，不然心里就不踏实。哎，对了，你来干嘛，怎么不休息，你可别告诉我说，你也是来探望病人的。”
　　“还真是的，我实在睡不着，就想来探望一下病人，顺便熟悉一下医院的环境。医院太大了，我来认认路。”
　　“这路有什么好认的，以后上一段时间班这医院的环境自然就熟了，到时候正式上班，会给你发门禁卡的，会天天让你到各科送病人，到时候让你来，你都不愿意来了。”
　　两人还没说几句话呢，忽有个病人家属跑来冲他俩嚷嚷：“医生，我妈又咳血了，麻烦你给看一下。”余兆文不耐烦地应付道：“对不起，我没有权力看，每个病人都有专门的床位医生，去医生办公室找病人的床位医生去，从这向西走到头就能看到医生办公室了。”刚应付完这个病人家属，又来了个病人家属问：“医生，哪里能买到尿不湿？”
　　“出门到电梯口，就能看到自动售货机，在那儿买。”
　　“医生，我想看一下我的检查报告，能不能给我拿一下。”
　　“不行，我没有那个权力，看检查报告必须得通过你的床位医生的同意。”
　　就这样不停的有病人或者病人家属来打扰，余兆文不胜其烦，用半开玩笑的口气对范仙花说：“这里真呆不成，咱们想说个贴己话都说不成，来，我带你去个清静的地方吧。”
　　“好吧。”范仙花嘴上虽然答应着，脚上却没有跟上余兆文，因为她一路来，见那儿都是人，根本没有什么清静的公共场所，范仙花担心余兆文会带他到男生宿舍之类的私人住所，才刚跟他相识，就单独相处一室，不太合适。
　　“走呀？”见范仙花没动，余兆文催促着：“你不会怕我吧，我可是一直把你当亲妹妹，原来你可没把我当师兄呀？”
　　“好吧。”听余兆文这么说，范仙花只好跟余兆文走了，但她心里一直盘算着，真要遇到那种情况，她该如何应对。
　　余兆文带范仙花去的并不是什么私人住所，而是住院部楼顶的天台，两人刚一上去，就惊吓住了两个在上面偷着抽烟的病人。
　　“谁叫你们在这儿抽烟的，这是医院，抽烟罚款！”余兆文立刻拿出架子喝斥道。
　　那两病人见上来的是穿白大褂的医生，谄媚的陪笑脸：“抽了几十年了，不让抽难受呀。”
　　“你们不抽烟难受，得了病就不难受吗？”余兆文训斥道：“还呆在这儿干嘛，还想抽呀，都给我回病房去！”
　　等病人离开后，余兆文立刻拿出烟抽起来。范仙花惊讶道：“哎，你怎么也抽烟呀？”
　　“刚才那病人不是已经解释过了嘛，抽了好多年，一不抽就难受，这就是人性，明知是错也要犯。”余兆文说着走到天台边，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说：“哎，你说，这要是跳下去会是什么感觉？”
　　“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有病人跳下去过。”
　　“那应该是得了绝症，感到绝望的人。”范仙花说到这儿忽然想起什么问道：“既然有人跳楼，这个天台为什么不锁起来？”
　　“原先是锁着的，但是院领导经常来这儿，就不怎么锁了。”
　　“院领导干嘛要来这儿，这儿有什么特别的吗？”
　　“院领导来这儿抽烟呀。”
　　“医院领导怎么也这样？”
　　“你以为领导有多自律、多高尚呢。”余兆文接着说：“领导除了抽烟，还可以在这儿谈事儿，特别是谈一些秘密的事儿。”余兆文说到这儿忽然用半玩笑，半认真的口气问范仙花：“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要跟我谈吗？”
　　“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范仙花说到这儿思量片刻道：“不过有件事儿，让我好烦：我不知道能不能长期干下去，我还在考验期。听说人已经超额了，说不定那天我就被炒了。”
　　“我也听说了，跟你竞争岗位的主要是那个女博士杨淑童，你觉得你能争过她吗？”
　　“那怎么可能，人家是博士，学历比我高，表达能力也比我强，我怎么能比。”范仙花不自信道。
　　“你没发现温丽艳很反感那个女博士吗，她更喜欢你这种类型的，比较听话，比较好控制。”
　　“可是我表现的一点都不好，让温老师很失望。”
　　“你是说汇报病例那事吗，那事儿你给主任，组长留下了坏印象，这算你输了一城。”余兆文说到这儿左右看了看说：“不过你还有挽回的机会，咱们也可以让那个女博士也出丑嘛，比方说：给她下个套，使个绊子什么，把她写的病历删除，让她交不了差；还可以在她负责的病人身上动些手脚，让她犯更大的错儿，这样你就不显得比她差了？”
　　“你怎么会想到做这样的事儿？我该走了。”范仙花摆出道不同不相为谋的架式，说罢要走。
　　“我说着玩的。”余兆文赶忙拦住范仙花说：“我主要也是想试一下你的人品，像我们这种救死扶伤的人，怎么可能做那种事呢。”余兆文接着安慰范仙花说：“你不用太灰心，还有扳回来的机会，博士又怎么样，也没强到那儿去，那个姓杨的女博士也輸了一城，听说她没完成组长交待给她的任务，没能把个拒绝治疗的病人劝回来，那病人的病可是很重的，她犯的错误比你严重，关系到一条人命呢，如果你把那个病人劝回来呢，你不就扳回了一城吗？”
　　“这事儿我听温老师说过，是那个主动脉夹层的病人吧？可是人已经走了，找回来，有那么容易吗？”范仙花不自信的说，同时她心里盘算开了，如果真能把人劝回来，救人一命，也是救自己。可以挽回温丽艳对她的坏印象，温丽艳可是批评过她：工作态度不端正，没把心思放在病人身上。范仙花便接受了余兆文的建议，但是她还是不自信，迟疑道：“可去哪儿找个那个病人呢，这对我太难了，我是外地人，人生地不熟的。”
　　“还有我呢，师妹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
　　“那太谢谢师兄了，病人应该会留下联系方式，我们去找魏主任了解一下。”
　　“不要找组长，也不要找温丽艳，万一事情没办成呢，他们又会怎么看咱们呢，咱们应该给他们一个惊喜。”余兆文思量片刻说：“我们应该去病案科，所有出院病人的重要的病历、文案资料都会放在那儿。”
　　在医务科病案室的窗口，范仙花又碰了壁，工作人员对她傲慢地说：“我们这儿没有你说的病情告知书。再说了，出院病人留下的一切病案文件都是保密的，不是谁想看，谁就能看的，我们要为病人的隐私负责。”范仙花强调说：那份文件很重要，关系到一条人命。
　　“医院人命关天的事情多了，真像你说的那么严重，那你叫你们老师来取吧。”
　　“美女姐姐，辛苦了。”余兆文说着递给那文员一瓶饮料接着说：“我知道你也不容易，你也是为病人负责嘛，我就佩服你这种工作认真负责的人。我们也不为难你，那文件我们不拿走，只看一眼，帮帮忙吧。”
　　“那个病人叫什么名字呀？”文员的态度缓和下来，但当范仙花他们连那病人名字都说不上来时，她的态度立刻又严厉起来：“什么，你们连他名字都不知道，那还找什么，要我怎么找？”
　　“有没有我们急诊最近送来的病案文件，应该在那里面。”
　　“刚送来的都在这儿，你们自己找吧，快一点噢，别叫领导看到。”那文员拿来一堆文件说。
　　范、余两人仔细翻找着，终于找到一份《自动出院的知情同意书》上面内容是：尊敬的李善全先生:经过我们医疗团队的仔细观察和评估，我们对您的病情有所发现及评估，特此向您告知。请您详细阅读以下内容，并及时联系我们…………因家庭与经济原因病患要求自动出院，医生已告知患者病情严重，需要急诊手术治疗。但经过反复沟通后，病患扔拒绝手术，要求自动出院。表示出现一切后果，自行负责……
　　“不用看了，就是这个。”余兆文之所以这么赌定地说，是因为他看到下面医护人员签字一栏，是由温丽艳签的。还有病情的评估是：胸主动脉夹层。
　　“应该是这个了”。范仙花说着拿出手机要拍照，却被那文员制止。余兆文说：“不用拍了，这上有病人的电话号码，把这个记下来就行了。”
　　范仙花给那病人打电话时再次碰了壁，那病人说：“我没病，你才有病呢。”说罢愤愤的挂了电话，再打就不接了。余兆文再用他的手机打，这回他没说他是医院的医生，而是谎称自己是送快递的，找不到收件人的地址。
　　“快递，你搞错了吧，我没买什么东西呀？”
　　“你好好想一想，是不是你的亲戚朋友寄给你的。”余兆文套路那病人说。
　　“没有呀，谁会送东西给我。”
　　“要不这样，我把东西给你送过去，是不是一看不就明白了。你的详细住址能给我说一下吗。”
　　最终总算把病人李善全的详细地址套路出来了，余兆文把记录下来地址输入导航后说：“不远，我们打的去吧？”
　　“还是坐地铁去吧，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范仙花说：“我还可以顺便熟悉一下地铁线路。”
　　在地铁上，范仙花、余兆文同时收到来自工作群的通知，通知急诊全体非在岗人员中午一点到会议开会。范仙花犯难起来，问余兆文：“快中午了，时间来不及了，我们要不要回去？”
　　“既然出来了，怎么能半途而废呢，开会是小事儿，我们可是去办大事儿，人命关天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