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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新居
年轻的最大优势之一可能就是遗忘。即使是曾经刻骨铭心的恋情,也会被扑面而来新的环境新的氛围所覆盖。它依然不会消失,依然可能会隐隐作痛,但那是抛给多年之后那个垂垂老矣自己的,就像玛格丽特杜拉斯,也是到了暮年之后,才将自己年少时的情人一点点抽丝剥茧再现还原。更不用说我这点感慨唏嘘,等了20多年,才真正一点点昨日重现。
那时是真的年轻。新国度新生活,才刚刚打开它的画卷,满把的未知和体验正争先恐后的期待着我们的奔赴,哪有时间留给妄自伤怀?
一到新居,我就立刻兴高采烈起来。新居里除了灶台冰箱,可谓空空如也(家徒四壁),但自由的气息将其瞬间充盈;水电气网的开通迫在眉睫,这意味着蹩脚的英语分别要和好几家不同公司电话沟通,但这何尝不是一次出走的娜拉自我成长的最好历练呢;晚上睡哪儿这个问题更加直观现实,每个人的房间里除了地毯还是地毯,显然,如何解决叛逃后肉身的安顿并不在三位意气风发年轻人的考虑范围之内——他们的全部心思只放在了决裂本身。此外,吃饭怎么办?锅碗瓢勺从哪里来?站着吃虽然对肠胃好,但并非长久之计,所以桌子椅子的影像也立刻浮出海面。
好在自由的含氧浓度实在太高,好在年轻的心承受力度实在太强,这些看似紧关节要的现实问题只灰头土脸的存在了片刻,就被搁置在了一旁。
Cindy毕竟是个女孩子,不知怎的就从行李里变出一个气垫床来,从而避免了和地毯的亲密接触;深圳仔的当务之急是开通网络,看来如何吃饭睡觉都不是首要,上网可不能轻易掉链子;而我的优先级也没有把饮食排在首位,而是急急忙抛下行李,一头钻进房屋后面的小花园,应该叫小树林,不,我的原始森林更为合适。
树木高大,遮天蔽日。鸟声鸣鸣,此起彼伏。驻足静听,流水潺潺。屏气凝神,初秋的潮湿,一夜的甘露,树木的丰润,阳光的富足,一并打包吸入。多年之后回想起来,那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私家丛林,那是只能容得下我一个人的秘密丛林。它不知枉自存在了多少年,却在不知不觉间成就了异乡人轻盈的脚步,并持续璀璨闪耀在他落寞的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