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红梅当日并没有回家，她既然决定了要和杨大志离婚，就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瓜葛。在她眼里那个家姓杨，已彻底和她没关系了。孟红梅回了娘家，和老娘住在了一起。她闹离婚的事惊动了娘家人，哥哥孟红志、嫂子冯小芝、弟孟红凯，弟妹刘桂云，都因红梅的事聚集在了老娘屋里。他们都不主张孟红梅离婚，说的自然都是些劝慰的话。杨大志在村里当村长，手中有点权力，这孟家兄弟平日里也没少沾他的光。吃谁向谁，说起话来自然就是向着杨大志的。
　　孟红志说：“小梅呀，不是哥说你，这两口子过日子谁家没个磕磕碰碰的，怎么还闹起离婚来了，这不让人笑话呀。”
　　孟红梅痛苦地说：“哥呀，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他是个什么人，我实在是和他过不下去了。”
　　孟红志叹口气说：“大志是有些坏毛病，我们也知道你心里苦，可这都过了多半辈子了，你就不会再忍忍？看在孩子们的份上，也不能闹这样的笑话呀。”
　　“是呀，你哥说得有道理呀，你要这么一闹，一伤就伤一大家人，都是一个村里住着，出来进去的多别扭。”冯小芝也说。
　　“嫂子，你就怕我给你们伤人，你就没想想我跟着他受得是什么样的罪！”提起伤心事，孟红梅情不自禁地又落了泪：“我什么都懂，这么多年我也是在为了孩子们忍气吞声的和他过，就连他在外面搞破鞋，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他。我命苦，我认了。总想着孩子们都成家立业了，自个儿找个道走了算了。可是他太过分了，他真的没拿我当人呀。你说那天能为什么，他就往死里打我呀········我也不怕寒碜了，我让你们都看看·······”
　　她撩起上衣，露出了全身青紫痕迹，尤其左乳下面那碗大的一片，青紫里透着红丝甚是吓人！屋里的人都被惊怔了。孟母虽老眼昏花，但也看得见，伸着颤抖的手，在她那块紫痕上抚摸着问：“梅子，疼吗？”
　　孟红梅掩下衣襟嘶哑地说：“妈，不疼了。”
　　孟母虽有些糊涂，但还是有心疼女儿的心，一时竟“呜呜”哭了起来，咕哝着说：“这小挨千刀的，为什么对我闺女下这样的毒手？”
　　坐在炕沿上一直都不说话的孟红凯，原本也是一个好惹事的主，平日里没少和别人打架斗狠，在村里是出了名的不好惹！刚才见姐姐一身伤痕，心里就有了几分气，又经老母这一哭闹，立刻火撞了脑门，气炸了肺腑，从炕沿上霍地站起来，瞪着孟红梅说：“姐，他什么时候把你打成这样，你怎么不告诉我？”
　　孟红梅也知道兄弟脾气不好，生怕他又会出去惹事，还紧着劝他：“小凯，你先别着急，听姐姐我把话说完······”
　　“还有什么好说的？”孟红凯已蹿了高，张口骂道：“我操他姥姥的杨大志，敢把人打成这样，是不是瞅娘家没人了。不行，我得找他去。”
　　他要往外闯，孟红志急忙过来拦住了他，说：“小凯，你怎么这样不懂事，你还嫌事儿不够乱是不是？”
　　他媳妇刘桂云也过来拉住了他的胳膊，心急地说：“你就是这么个脾气，属二踢脚的，有点火星就窜高。姐这出了这么大的事，屋里就咱们一家人，咱们还是好好商量商量姐的事，这节骨眼上你又添什么乱。”
　　孟红梅也说：“小凯，你先别冲动，有你为姐出头的时候，你先坐下来，听姐姐把话说完。”
　　大家好说歹说，连拉带扯总算是又让孟红凯在炕沿上坐下来，但气并没有消，胸脯一起一伏地出长气。孟红梅缓口气，看了一眼屋里人，说：“以前的事我也不想让你们为我出头翻后帐，他杨大志这一辈子对不起我的事情多了，你们就算宰了他也还不清。我现在只寻思着能和他把婚离了，过几天自由的日子。我也不会让你们为我离婚的事出头伤人，就像嫂子说的，都一个村里住着得罪人太多了，住着别扭。我的事我自个儿办就行了，我只是希望你们理解我，不要管我离婚的事就行了。”
　　这番肺腑惹得冯小芝不爱听了，说：“我们也是为好，别听不出好赖话。”
　　孟红梅说：“嫂子，我知道你们都是为我好，我也没别的意思。”
　　孟红志说：“小梅，你就真的下定决心离婚了？”
　　孟红梅点点头说：“这件事我已经想好了，要不我也不会这样闹。”
　　孟红志说：“要不要再想想······”
　　没等孟红梅说话，炕头上的老母又犯了糊涂，吐着气喊：“离婚，离婚。”
　　冯小芝忙倒一杯水过去，递在她手里说：“妈，你喝水，没你的事，昂。”
　　孟母接过水杯，喝了一口，喉咙润了，又喊：“离婚，离婚。”
　　刘桂云见了，只好凑到她面前像哄小孩般哄她不要闹。屋里人沉默了片刻，冯小芝说：“我看这件事还是慎重点好！”
　　孟红志想想说：“小梅，要不这样，你先在妈这住两天，听听杨家那边怎么说。”
　　火气稍减的孟红凯，也说：“姐，你放心，他杨大志不是打了你，我一定会为你出这口气。至于离婚的事，我也是劝你再考虑一下，毕竟都这么大岁数了，离不离的也没意思了。”
　　大家把劝慰的话说完了，孟红梅咬住离婚不松口，大家暂时没办法，也就散了。
　　孟母平日里吃得是哥俩的轮顿饭，今儿赶上老大家来送，知道孟红梅住在了这里，冯小芝就多送了些饭菜。孟红梅伺候老母饱吃饱喝，自己心里有火却一口也没吃。离婚的事，她看得出来家里人极力反对，毕竟拔出萝卜带出泥！他们怕沾孟红梅的光，怕被村里人笑话了也很正常。但伤害他们也是她不情愿的，事赶到这里了，她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她很苦恼，心里也很烦。老母躺下后，就一个人来到院子里坐着了。坐下不会儿，小翠和刘帅就来了。孟红梅也没让他们进屋，就在院子里说起了话。
　　小翠说：“妈吆，听说你要和我爸离婚了。”
　　孟红梅说：“是。”
　　小翠说：“妈，你就别闹了，你和我爸都什么岁数的人了，你们离婚还不让人家笑话死。”
　　孟红梅不说话。
　　小翠叹口气说：“妈，我知道你这些年跟着我爸过得苦，我们也理解你的心情。但你做事也得为你的小人们想想啊？我是无所谓了，反正已经嫁了人，可小军怎么办？他还在部队上当兵，连对象都没有搞，你这样一闹，他还找得找对象？”
　　孟红梅沉默。
　　小翠说着说着就哭了，抹着泪说：“妈吆，你就算是为我们小人们着想，就不要和我爸闹离婚了。”
　　孟红梅也默默地流下了眼泪，说：“不让我离婚也行，那我只有去死了！”
　　“妈，你看你说的，谁让你去死了？”小翠气得直跺脚。
　　孟红梅说：“你们不让我去死，就让我离婚，我反正是一天也不想和他过了。”
　　小翠无可奈何地说：“妈你怎么这么认一呢？你怎么就不理解闺女的心呢？”
　　孟红梅质问她：“那你理解过你妈的心吗？你们知道你妈这些年是怎么活过来的吗？我知道你们都怕我给你们丢人，你们怕我给你们丢人，都离我远一点呀。”
　　小翠说：“我是你闺女，我怎么离你远点，妈，你怎么越说越不象话了呢。”
　　孟红梅负气地说：“知道我还是你妈，你就不该管我。”
　　小翠说：“我不管你，难道还支持你和我爸离婚？”
　　母女俩越说话越多，吵了半天也毫无结果。旁边的刘帅生怕会招来人，好言好语地劝她们不要吵，还拉着小翠要离开。小翠被拉到大门口，又回过头来问：“这么说，你是一定要和我爸离婚了。”
　　孟红梅毫不犹豫地说：“是。”
　　“离吧！你们要不嫌现眼就离吧。”
　　小翠忿忿地说完就气呼呼地和刘帅离开了。
　　孟红志年长，考虑的事多些，怕孟红梅离婚的事会伤一大帮人，又怕被旁人家笑话了，更怕离婚会连及他无法想象的烦恼，所以心里是不想孟红梅离婚的。他老婆冯小芝更是不想孟红梅离婚，有孟红志那样的想法不算，还有自己的一番想法。这杨大志人不怎么样对她这个大舅嫂还是不错的，平日里也没少帮她的忙。这些日子，娘家侄子托她找杨大志想去镇上的皮鞋厂上班，她满口应了下来，就差没找杨大志说。在这件事的处理上她是有私心的，完全是站在自己的利益上考虑，根本没为孟红梅设身处地的着想。管你跟着他受什么委屈呢，我自个儿得益就行了。两口子既有了相同的想法，连吃饭都在讨论怎样说服孟红梅不要离婚。
　　冯小芝咬一口饼说：“要不，找人说说她。”
　　孟红志说：“她自小就脾气犟，认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谁能说得了她。”
　　冯小芝说：“那就任她这样闹下去了，到时候大家可都跟着寒碜。”
　　孟红志说：“能有什么好办法？要不先让她冷静两天，或许过两天会想开些。”
　　冯小芝叹口气说：“我看也只有这样了。”
　　亲家
　　第十四章
　　杨大志被杨万山抡着鞋片打了一顿，再也不敢留在徐月茹那里玩浪漫了，当日就回了家。在冷清的家里睡了一宿，一大早起来就跑到了孟家，想和孟红梅说几句好话，好歹把她哄回家算了。他来时正赶上孟红梅来开街门，孟红梅见到他心里就来气，急着就要把街门关上，他一只脚伸进去别住门缝，嬉皮笑脸地说：“行咧，我不该打你，你也不要和我闹了，就跟我回家吧。”
　　“谁跟你闹，姓杨的，咱们的缘分尽了。”孟红梅一把推开了他，“咣当”关紧了街门。
　　杨大志这么多年在孟红梅面前何时这样低声下气过？如今好话说了，人却被撵了出来，恼羞成怒的他，趔趄着在街上站稳了脚跟，开口骂道：“臭婆娘！别他妈给脸不要，你要惹恼了老子，有你好看！”又上前擂了几下门，见没反应，更是恼火，双手拤腰，站在街上骂骂咧咧地开了声。他尖锐的骂声招来了一些看热闹的村民，大家来劝他，不劝还好，这一劝反劝出了他的痞气！口里就娘儿姥姥地骂了起来········
　　孟红凯家离老母家近，早起的刘桂云在厕所里听到了杨大志的吵声，系着腰带来到街面上看究竟。看到杨大志正堵着街门骂，不觉有些恼火，疾走几步说道：“姓杨的，咱们有事说事，一大早你堵着门来骂，也太欺负人了吧？”
　　杨大志见小妗子出来挡横，本能的就不想惹。按村里的风俗，只有小妗子骂姐夫的份，哪有姐夫敢在小妗子面前说个不是！何况刘桂云还有个不好惹的娘家，她娘家就是村里最不好惹的刘家大户，惹了她，真不真假不假的传出去，他那如狼似虎的娘家兄弟们还不当街拆了他！杨大志投鼠忌器，见她出来说话，就再不敢骂了，在众人地劝说下，顺坡下驴想蔫退。不想孟红凯已从远处风风火火地闯过来，原来他在屋里也听到外面的吵吵声，就穿上衣服出来看，在门口一边提着鞋，一边问对门老冯家的媳妇：“这是谁一大早就吵吵，吵得人连懒觉都睡不了。”老冯家的媳妇嘴快，说：“你快去看看吧，是你姐夫骂街呢，嫂子也在和他吵。”
　　孟红凯闻罢，立刻火撞了脑门，本来昨日看姐姐被他打成那个样子，心里对他有着十分的不满，如今他还骂上门来了，再也控制不住，张口骂道：“姓杨的，我操你姥姥·······”骂时就摞胳膊卷袖子向扬大志扑过去。刘桂云知道自己爷们儿是个好惹事的主，所以见到扬大志来骂街，想尽快把他撵走，免得被孟红凯知道了会生事端。瞅扬大志见到自己有了走的心，也就没有再上话，心想着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却没想一回头，孟红凯已经红着眼珠闯了过来，知道他要过去定会和扬大志厮打起来，还是想拦住他。迎着他死死地抱住了他的胳膊，孟红凯使劲地甩开了她，发了疯地向扬大志扑过去。那几个拉着扬大志正欲离开的人，眼见他凶神恶鬼般地冲上来，谁都怕沾了扬大志的光，“呼啦”一下就散开了。留下扬大志一个人站在当街上，孤零零地像棵被遗漏的高粱，还没明白过味来，就被孟红凯这阵狂风折了腰。
　　孟红凯把扬大志按在街上一顿饱打！扬大志双手抱头没有还手的余力。没有一个人肯上前拉架，只有刘桂云害怕老爷们打出事来，扑上去死拉活拽。门里的孟红梅闻到打斗声也跑出来，和弟妹一起合力总算把孟红凯从扬大志身上拉下来，又好说歹说地劝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