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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乌西坠,玉兔东升,眼看就快要到掌灯时分,天上的雪兀自下个不停,一人一马飞速从皇宫西门奔出,往城西鸿胪寺去了,不消问,这便是皇帝陛下派去相请契丹使者的内官。
这匹马飞驰在大路上,每隔不远就会有几个叫花子缩在路边的雪里,互相拥挤着在一起取暖。
这些人一个个都是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显然都是从别的地方逃难过来的。他们用畏惧和羡慕的眼神看着这位骑着高头大马,身穿锦衣罗衫的内官。
来到锦屏巷附近的时候,由于这匹马实在跑得太快,而且路上有积雪,马上之人勒马不及,险些撞上迎面而来的一行人,这些人被这匹马吓得差点就一头栽到路边的铺子里。
其中一人张嘴便骂:“哪里来的贼材料,真是晦气,偏偏你们家出殡赶在晚上!瞎了你的狗眼,冲撞了杜公子,你吃罪得起吗?”
说话这人名叫姚继礼,是城外五里庄中,姚老汉的儿子,关系好的叫他礼哥儿,年纪大的叫他姚大郎。
这姚老汉十分疼爱自己的这个儿子,经常花大价钱请先生到家里来教他读书写字,这姚继礼虽然也跟着先生学了几年书本,但是心气太过浮躁,终究是落了个文不成武不就。
别看此人读书不甚上心,但是要说起什么投壶蹴鞠,划拳下棋却是样样精通。不仅如此,由于他经常混迹于勾栏院,竟然和院里那些唱曲儿的粉头们学会了弹得一手的好琵琶!
看着被自己寄予厚望的儿子只知道出去鬼混,老头子每次都是气的半死,可是又拿自己的这棵独苗没有办法,想打他又舍不得打,偶尔气急了也会打两下。但是小伙子年轻体壮,这两下打的就跟挠痒痒一样,骂他又跟水过槽一样,左耳进右耳出,权当是在听和尚念经。
可是人终归是要吃饭的,凭姚老汉的那点庄稼把式,养活自己怕是都困难,又怎么能支持得起姚继礼玩耍的开销。
于是姚继礼便结交了附近十里八村那些不学无术的少年,一同做起了帮闲的勾当。
而这所谓的帮闲,就是和院里的鸨儿娘狼狈为奸,天天引诱那些富家子弟到勾栏瓦肆里去挥霍,等事成以后,再从鸨儿娘手里拿取一些分红。
如此一来,既能在院里混吃混喝,还有白花花的银子拿,岂不美哉?
然而这些都不是他姚继礼最拿手的本领,他最为拿手的本领是训鹰,这城中哪位膏粱子弟们想要出城打猎时,都会从姚继礼这讨来一只训好的猎鹰,他便又可以从中捞到不少油水。
这姚继礼不仅有绝技在身,又善于阿谀奉承,因此那些纨绔子弟们经常带着他和另外几个帮闲一起在院中玩耍。
这不,这两天他又接了个大买卖,这冷香阁里一个女孩前儿个才行了及笄礼,可以迎客了,于是冷香阁的鸨儿娘就把姚继礼找来,让他务必给自己这个新粉头缠一个贵客来。到时候一定少不了他的好处。
对此姚继礼自然是满应满许,而他请来的这位贵客便是他刚刚口中提到的杜公子,这位杜公子可大有来头,乃是当今天子驾下侍卫禁军都指挥使杜重威次子杜弘璨,家门显赫,世代簪缨。
可虽说这杜弘璨出身将门世家,却也是一介纨绔子弟,整日里不是飞鹰走狗,就是眠花卧柳。
这姚继礼来到指挥府中,见到杜弘璨后,就笑嘻嘻地对他说:“杜公子,这冷香阁的陶妈妈近日来又添了一个新粉头,刚满十五,起了个花名,叫银杏,水灵着呢!正所谓二八佳人体如酥,这位银杏姑娘更是酥上加酥啊,又会弹会唱,如此的人才,就是教坊司里的官奴也比不上她呀,哈哈哈哈。”
这杜弘璨本就是色中饿鬼,花里魔王,几句话就被姚继礼说动了心思。一听有如此美人,也不顾这漫天风雪,命人取来锦帽狐裘,几个小厮七手八脚地伺候着公子爷穿上。
杜弘璨又围上狐皮围脖,戴上貂鼠暖耳。看得姚继礼几人在一旁直咂嘴,俗话说吃饭穿衣量家当,这人日子过得宽绰还是紧,从打扮上就能看出来,几人看看杜弘璨这身行头,再瞧瞧自己身上这几件粗布麻衫,心里就羡慕不已。
一名家奴此时又牵来一匹高头大马,杜公子翻身上马以后,姚继礼为了献殷勤,主动从家奴手中接过马缰绳,来给杜公子牵马,其他几个帮闲也不停地在一旁给杜公子溜须拍马,众人有说有笑的便往这锦屏巷来了。
刚走到一半,杜弘璨似乎想起了什么,在马上问姚继礼:“诶,姚二郎,你今年六月间给我送来的那只鹰,说叫什么海东青,是真的吗?怎么一点劲儿也没有,中秋节时我出去打猎,他娘的连个兔子都摁不住,好不叫我那几个朋友取笑。”
姚继礼听完,脸色一红,他偷偷瞄了杜公子一眼,随后眼珠子转了转,这应付的话就有了,他笑着说:“公子爷,这话可不能这么说,这鹰就跟人一样,有强的就有弱的,就好像我们几个跟您相比,同样都是人,您就在九十九层天上头,我们几个就在九十九层地下头,怎么能比得了呢?”
杜弘璨听完也笑了,他说:“你这好嘴的货,只顾来哄你家公子,你休要再油嘴滑舌,赶紧再给我寻只好鹰来,要是能比上次好上一分,我就多给你一分赏钱,能好上十分,我便多赏你十分。若是能好上个百分千分,你也放心,你家公子爷自然能掏得起这银子!”
姚继礼闻言赶紧奉承道:“那是,公子爷从指甲缝里抠下点来,也够我们几个养活一家人了。”杜弘璨听完仰天大笑,几人也在一旁陪着笑。
大家说话之间便已来到锦屏巷,本来兴致正高,怎料却险些被一个骑马之人撞到,搞得众人十分光火,这才引得姚继礼破口大骂,骂完一通,觉得不够解气,刚欲再骂,这才看清马上之人装束竟是宫中打扮,吓得一吐舌头,连忙噤声,不敢再言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