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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谅我实在无法把那些旧事叙述清楚,事实上我早已捋不清它们的顺序和先后,在那个冬天以前,我乐天的安居,心里从未想过忧愁的事,最大的恐惧就是死后葬入的坟冢。
那个冬天以后,我木然的活着,更没有在意时间这种东西,我在痛苦中麻痹着自己,我惯以沉默的伎俩去消耗光阴,我不说,似乎能以此去否认这个世界,我默默的生活着,只是在心里对它再不认同。
祖母很突兀的离世了,虽然在现在来说,死去和离世已经没有差别,都只是我叙述的方法,但哪怕时至今日我依然不认可这一点。
犹记得那天晚上,家中突然传出的噩耗,自早上我便有些胸闷,做任何事都兴致缺缺的,只是躺在老旧的沙发上发呆。
初闻噩耗,我的第一反应是不信,把它当做一个玩笑看待,对方那不再玩闹的语气依旧没有影响到我什么,我甚至没有错愕,只是平淡,我似乎还皱了眉,又似乎有些没反应过来的意味。
直到家里人催促我快些回家,我才心中有了些许紧迫,幽暗的环境里我还是有些发愣,脑海里不止一次的拒绝幻想这些事情,那时候我的脑子里只有两种想法,一种告诉我这是真的,一种告诉我这是假的,不过都没有耽误我赶路。
路程有些漫长,我第一次这么沉默的赶路,以往归家的欢快再也不见,当时我既想回去,又想掉头就走,找个地方睡一觉,让梦清醒过来。
接下来就是许久的恸哭,可我并没有那么哀伤,我的眼泪并非因为她的辞世而流淌,只是因为我有了失去她的可能,在路上我就不断的思虑着黑白无常和阎罗天子,到家之后那油灯和不知名的纸或是草绳点燃的火焰摆在房间内,我已记不清楚盖在祖母身上的布是否是红色了,我在心里默默的想着七星灯的故事,我以为奇迹会发生在我身上。
灯火燃烧了很久,祖母却没有醒来,我一开始似乎还能感觉到她的脉搏,直到她的身躯慢慢变冷。
我继续不知为何的哭着,眼泪如泉水般淌下,转而又不断擦拭,直到眼睛酸痛无比,来了很多人,村里的认识的,不认识的,同一辈的,小一辈的。
大家都来悼念,几个年岁大些的阿婆心疼的看着我,语气也带着悲怆,她们试图抚慰我的心灵。
我并未搭理她们,毕竟对于我来说,她们只是梦境里的过客。
我向来是感性的人,读的书和学的知识只是让理性覆盖在了我的身上,我曾经因为梦到挚友的离世,在梦境中眼泪浸湿了枕头,我本以为这次也一样。
对我来说,这样的事情,哪怕是在梦中也值得哀伤。
我的姑姑当天是否到了我已经记不清,几位叔叔伯伯刚开始还能保持镇静,只是红了眼眶,见我放声大哭,也不禁的低声抽泣起来,后来姑姑也是心力憔悴,她拉着我的手,似乎是要将精神和哀伤寄托给我,在她眼里我也是极可怜的人,她想让我同她一起坚强,可她甚至连话都说不了两句,就要和我一起哽咽起来。
叫不上名字的村里婶婶们过来,她们一群人都跟祖母有关系,是好邻居,有的人看来是好长辈,几个婶婶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放下几块钱,那是前些日子里找祖母买土鸡蛋和葛粉没交上的钱。
村子里是这样,着急用了就先拿回家,钱过几天再给。
她们一边嘴里还安慰着祖母,把钱的用途和明细都说清楚,似乎是不愿让她惦记和遗憾。
祖母并不是斤斤计较的人,她很和蔼,很善良,很温柔,但是也很节约,婶婶们知道她,怕她安心不下,在看不见的地方唉声叹气。
转而她们又将目光移向了我,我从小在村里比较闹腾,笑嘻嘻的乐呵孩子,也算是懂礼貌,其实就是拘束,她们看我抽泣的样子,一个个也是心如刀绞,带着惋惜的语气道:“唉,留下这孩子一个人,可怎么办啊。”
又是好几个人来安慰我,我什么都不会做,也都不想做,只是抱着曾经祖母穿过的短褂面色凄惨的痛苦。
他们点了蜡烛,还做了什么别的祭祀活动,很多人来上香,早上我伤心的为我几个小侄女点燃了几根细香,捻在手上,握着她的小手对着祖母的遗像鞠了躬,拜了几拜。
小侄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看周围的人都在哭泣,曾经对她极好的叔叔也是面色惨然,看我伤心欲绝的样子,她又不知所措。
小侄女天真的问道,她的老奶奶去哪里了我的心中悲戚之意更浓,这时我仿佛已经从混沌之中清醒了过来,只是心中仍旧不愿意接受这一切。
大侄女抬头看了我一眼,想了想,转头对妹妹说道,老奶奶一定是上了天堂了。
我一定想不到,以前书里或者电视里安慰别人的话有一天会说给我听,也从没想过从前同祖母一起去参加葬礼,那满桌的珍馐会出现在我的家里,那灵堂的白布和丧案会摆在我的庭前。
后面我很久都没有相信这一切,我依旧固执的觉得那是一个梦,我不去记任何人去世的时间,我否认这一切,可我一直没有在梦里梦到老人,大约是半个月还是一个月之后,有一天我梦到她从门前的那条小坡上来,她穿着一身灰色的粗布衣服,还是熟悉的音容笑貌,怀里提着一个篮子,篮子上盖着布,里面似乎是一些小东西。
我同大伯母讲了,又说道祖母一直没有开口和我说话,大伯母和姐姐面面相觑,随后又说,搞不好真是祖母,因为据说如果开了口会害了自己家人。
后面我随着祖父一起寄宿在几位叔叔伯伯家里,并不久,但我觉得对双方的家庭都是影响。
在祖母去世的那晚我就悲哀的大喊,我的家没有了,我很敏锐又快速的觉察到我们的格格不入,我又想,叔叔伯伯他们已经与祖父分家二三十年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家庭,甚至他们也做了祖父和外公,又怎么接纳我和祖父呢。
那更像是一种任务,每个人都不愿意接待拖累一般的祖父,我只是乖乖的跟在身边,搭把手的照顾着老人。
给他洗澡,一晚上扶他上七八次厕所,给他擦屁股,脱裤子穿裤子。
那是我要去上班的一天,我向来不愿意去叔父家里的卫生间,也许是人家对我的隔阂,也许是我更亲近的老宅。
于是我转道几步去了自己家里的厕所,刚打开门见到祖父虚弱的躺在蹲坑里,浑身湿透,整个人瑟瑟发抖。
他已经动弹不得自己的身体,我的眼泪几乎要掉出来,忙进去把他扶起。
从他口中得知,他自己凌晨两三点的时候出来上厕所,结果却不小心翻倒在了地上,只能狼狈的靠在墙角的坑位前,再也起不来。
在凌晨的露水里和寒风中待了几个小时。
他元气大伤了,甚至大限将至,没有人再爱他,大家的怨念他也能感受得到,他只能默默的藏在心底,他是个强势的老人,脾气火爆,可在他年迈之后,气力全无了,他又是那么的卑微和无能,只能通过强硬的语气在儿女面前逞强。
只是因为怕麻烦儿子儿媳,自己艰难的起身,颤颤巍巍的拄着拐杖,翻过门槛和土台阶,却倒在了这里。
老宅的厕所是没人去的,如果我没有突发奇想的上个厕所再去上班,如果我没有对叔叔家的卫生间有不适感,他将死在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默默的死去,在最后无力且寒冷的弥留之刻,他定然会思念祖母和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