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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很久以后,我又一次怀念从前,像我现在咀嚼着破旧、乱糟糟的童年一样怀念现在。
该从哪说起呢?我对童年的记忆确实已经模糊不清,只记得零散的几件事情,还有那些难受的日子,只记得那会我很懵懂,脑子里的想法也很单纯,像现在一样没有头绪。
那时的天气实在是太热,太阳灼的皮肤生疼——我犹然记得那夏天祖母将妹妹的棉帽摘下,那小脑瓜子直往上空腾热气。
孩子们都慵懒的蜷缩在家里,等到不解风情的徐徐晚风将燥热吹去,那才是属于孩子们的时间到来。
没有约定好的,只看谁家小孩耐不住寂寞,饭后在自家门前踱步,走着走着悠悠然的荡到村里,在废弃的老宅庭前驻足片刻,听着大人们在唠叨谁家的鸡毛蒜皮,一边又像猴子似的窜来窜去。
大人们见怪不怪,只是瞥一眼,又把话语和重心放在身边的人身上。
三五分钟,孩子们就不乱窜了,开始探头探脑的找着小伙伴的踪迹。
这是村里的集合点,大家几乎每天都会来这里,不论饭前饭后,只看能遇上几个同道而行的人。
庭院离嘉其的家近些,若是饭前大家耍在一块,很可能在小游戏进行到一半的时候被他母亲拉着嗓子喊回家吃饭,在他那狼狈的回应着跟“奈(妈妈)!”,总有人在心里取笑他。
他的叫法确实和我们不同,当然,这小子偶尔会硬气一些,果断的拒绝母亲那“无理”的要求,可他的抗议少许能有成功过的。
母亲先是劝,吃完饭再出来玩耍,倒也不急,小子正玩的高兴,哪受得了这么扫兴的行为,一脸不耐和烦闷的撒着气。
当母亲拿出棍子,他倒又老实了。
我偶尔也会这样,不过大多还是不忍祖母“跋涉”,她是个矮小的老人家,从小就自豪的赞叹我个子高,随后又心疼的可惜起我太瘦了,跟个竹竿似的。
后来我慢慢胖了起来,个子也不那么高了,只是祖母再没看见过。
她是个矮小的老太太,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缠过足,她的脚很小,不过形状我从没有仔细的看过,但她对于后来的我来讲,确实走得太慢。
做好饭之后,她在房间里看看,若是没有见到我的身影,指定会跨过门槛,来到屋外的庭前,朝着空旷的菜地下的那个池塘叫喊,仿佛是个回声筒,可以传遍村子。
当然或许是我从未走远的缘故,有几次她费力的喊了半天,而我走的实在是太远,她就披上烧火时脱下的小马挂,踩着一双小小的硅胶凉鞋下马路来找我。
我的老家地势挺高,我记得那有个长坡,只是后来也不那么长,坡上是水泥,不过都半碎了,全是碎石,当时的路多是那种,不知道是为了节省物料还是省事。
我记得还有种更老的,是一种青黑色的石块,质量比水泥差,但是透水性更好,清清凉凉的,我极其喜欢这样的地面,不过也许正是因为透水性强,上面时常会长青苔。
马路上没有这种地面,我的鞋也不好,常常被石头硌的脚疼,于是我常走小路,有青松,翠柏,满地枯黄的松针,时不时还能捡到几颗大松果,不过从没见过传说中的松鼠,很久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原来松果是吃里面夹层里小小的果子,那似乎也是种子。
我还以为是松鼠的食道实在是和常人不同,喜欢那枯木一般涩嘴,难以下咽的碎末。
问就是我尝过。
祖母的脚底板上有厚厚的茧,她的那双鞋走起这样的路来更疼。
坡上的两旁都住着人家,不过大家都在自己的庭前晃荡,祖母走没多一会就得停下来喘喘气,她有挺严重的心脏病,速效救心丸一直在家里常备着,我现在还恍惚记着那石头般黄色的小葫芦上隐约写着天津两个字,当时只觉得有趣,觉得祖母还有不一样的东西吃,只是她满脸苦涩,她没有告诉我她有病在身上,只是说吃药不是什么好事。
我当时当然不懂,不是只有吃药才能健康吗?只是懵懂的把她的行为当做常理,并不意外,只当她是天生该吃药的。
后面才知道,有些病药是治不好的。
没多会,她又是大喊,村里人都见怪不怪,也许是半个小时吧。
我匆匆的从村子的另一头跑来,我像是有心灵感应似的,当然也可能是单纯的知道,过了某个点钟,祖母肯定会忧心忡忡的出来寻找。
我飞快的跑到她面前,扶着她,我并不知道她重病在身,只是在电视上学到的这种姿态,我也乐的扶着她,我实在是太爱她了,哪怕那时候我还很懵懂,但我依然会无时无刻的不给她拥抱。
我在大人的面前轻吻她的脸颊,展现我们的亲昵,祖母笑眼盈盈,嘴上却在责怪。
慢慢的,她又说起我每天晚上抱着她睡觉,还要摸她耳朵的小习惯。
见她出来寻我,我便有几分愧疚,但我不知道如何述说,只是面对她嗔怪的眼神,陪着笑脸,随后两步越过她,自顾自走在前面。
到家就好了,我每次都是这般想的。
到家就可以安心吃饭,等着祖母慢悠悠的走回来,在她温柔的责怪下洗漱,在她温暖的怀抱里入眠。
我从没在意过她是不是跟得上我的脚步,我总是坚定的转头就走。
啊,我的愧疚真的是在我曾经的不会表达之上,我明明是那么深爱她。
在更小的时候,我蹒跚着步伐,小脚几乎快到重叠,也无法赶上祖母的脚步,祖母总是回过头来叫我快些,而后又牵着我的手,着急的赶路,我一开始还有闲心看着马路上隔着大约五十厘米的线,一步一步的,每踏过一个方块必须踩在线上,我被拉着“狂奔”,再也顾不上这些,没踏到方块的线,我感觉浑身不自在,仿佛不完满一样,恨不得甩开祖母,把所有的线一个个的踩一遍。
我那时觉得她实在是走的太快,小时候的缺憾是我让她再次背我,她从某次我不知道(不在我记忆力)的那次之后,就再也没有把我背起来过了。
那会我仿佛是七八岁?还是五六岁的小孩年纪,我走的小腿酸痛,实在是走不动了,于是开始哀求她背我。
她板着脸拒绝了,告诉我她背不动我。
我当时以为她说谎,但是此刻把她的身影和从前重叠,她似乎也没有那么高大。
那时她也应该弯了腰,驼了背,也许我成了她再不可负担之重了。
好像从这之后我就飞速长大,她因为白头发很少,让我没有察觉到时间的流逝,很久以后,我们再出行,已经换成了她无法追上我的步伐,我在前面健步如飞,她却每阵子都要站着休息片刻,捂着自己的心口说疼。
特别是上坡的时候,我偶尔会笑着抱怨几句,不过还好我会留下来等着她,一如既往的抱着她。
万幸,我愿意留下来等待她,不然或许我一生也不会原谅自己,在她走不动的时候,我感觉全世界的压力和牵绊都加在了我身上,充沛的体力也不能让我健步如飞,我被束缚着,压制着,樊笼困住了我,我的心情很压抑,很难受,不过好在我依旧陪在老人身边默默前行。
从两三步才能走过一个方块,到现在一步就能跨过,我再也不执著方块上的那条线,我前面也再没有那个追赶着的温柔的人,我停下脚步,驻足不前,她也没有跟上,我在这条路上再找不见她,她已经离开了这条路,她安然的躺在静谧的山林里,默默的注视着远方我走过的每一条路。
那是曾经我童年最大的缺憾,如今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