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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天。
繁忙的一周结束了,更加劳累的一周将会来临。
待早晨弥撒完毕,我静坐在教堂,等待着叶青的来临。
大理石的耶稣,站在教堂前侧的中央。
纯白色的,站立着的,橙暖色灯光下的耶稣,右手下摊,轻歪着头,垂肩而纯洁的发丝,落在肩上。
祂的眼中,满是怜悯,慈爱,温柔……
彩色的,记录着宗教故事的玻璃在阳光的穿刺后,熠熠生辉。
圣约翰,圣伯多禄,圣安德肋,圣马窦,圣雅各伯,圣多马,圣西满,圣腓力,圣巴多罗买,圣达太,圣雅各,圣马提亚……
以及
犹大。
背叛耶稣的犹大。
破坏耶稣的犹大。
背负罪恶的犹大。
遗臭万年的犹大。
他当然罪有应得。
我看着耶稣像的双眼,漫无目的的想着。
散发着全能之光芒的,耶稣的双眼。
我的角色……
我想成为圣路加一样的人。
不过……
镜中的我……
镜中的白……
镜中的A……
……「犹大的背叛」
“呀,找到你了。”
身后传来叶青的声音。
她的声音,在空荡的教堂里回荡着。
我不为所动,依旧沉浸于与耶稣的对视。
“教堂里的人走干净了啊,灯都没开……”她坐在我旁边,同我看着耶稣像,“……弥撒结束多久了?”
“结束三个小时了。”我边回答她,边向她的方向看去。
叶青和往常一样,除了背了一个灰色的斜挎包,衣着上没什么改变。
……一身黑色的,黑色的玫瑰花。
我看得出,她有精心打扮过。
只不过,封闭的她并不会“打扮”罢了。
叶青平常没怎么打整的刘海变得整齐蓬松,长发间隙所散发出的鲜香说明昨天她有好好清洗那垂腰长发。
她被要求系上了一个印有十字架的棕色围裙,大概是这里的工作人员嫌她裙子不够长的缘故。
其实她裙子够长,至少我认为是这样的。
“这三小时,你一直在这发呆吗?”她问。
“不完全是。”我回答,“我会向耶稣祈祷。”
“啊,祈祷吗……”
她面无表情的,微张着嘴,看着耶稣的双眼。
耶稣也悲悯的看着她。
“阿……门……”
叶青跪在座位的垫层上,双手合十,放在额头,闭上眼,嘴角中挤出祝福的话语,似乎是在祈祷。
“你在祈祷吗?哈哈。”我笑着问,“你信耶稣吗。”
“我没有宗教信仰。但……”她顿了顿,“若是耶稣能救我于水火,那么……我便是他的信徒。”
很合理。
人如此自私。
全能的上帝必须帮助人,才能收得人的信。
又有谁是无欲的追求着主呢?
圣人与凡人的差距就在此……
我只是一个凡人。
耶稣是我重要的精神支柱。
我坚信着。
全能的耶稣会救我于苦海。
一切都是上主最好的安排……
“我们走吧。”叶青站起身,朝着教堂门口走去。
我呆愣的看回耶稣。
我起身了。
心中复杂的情绪激起波痕。
在门口,用圣水额间,胸口划上十字,走出了教堂。
教堂静谧的钟声回响于心间。
“郑治,你说……”叶青突然停在向上而行的阶梯上,小声说,“新人们在耶稣的见证下结婚,是希望得到庇护嘛。”
“难不成呢?在天主的见证下结婚,是新人们的荣幸。”
“……”
叶青没有说话。
“怎么了?突然问这个问题。”我问沉默的她。
“……不,没怎么……我只是希望他们能得到祝福。”
同她坐轻轨二号线回到杨家坪商圈,叶青计划“玩”的地方便在那里。
杨家坪吗。
离学校真近。
不过行走于繁华的,又算得上宁静的商场里,这样的感觉又会减少许多。
我随叶青来到万象城边,酷迪咖啡的室外座位。
相比室内,室外的风声,脚步声,嘈杂声,反而能给人某种难以解释的安全感。
我请了叶青一杯和我一样的冰拿铁。
拿铁与美式咖啡那苦涩的感觉不同。
对我而言,拿铁的印象是顺滑而温甜的。
我还记得我曾经有段时间常喝美式,还是因为得知母亲喜欢喝而喝的。
不过我发现,我最喜欢的咖啡品种还是被某群人最瞧不起的拿铁。
管他呢,我就是喜欢拿铁,也没有什么能替代拿铁。
……我觉得叶青也该尝尝甜的东西,而不是苦中带酸的美式。
“啊,这是给我的吗?……真的?”叶青愣了片刻,双手接过咖啡,“谢、谢谢……”
“这个时候就别用‘谢谢’这种像是与陌生人打交道时用的词了。”
不过要是换位思考的话,我面对这种情况,也只能从嘴中说出“谢谢”二字。
叶青浅喝了一口拿铁,神情显得有些震惊。
她的死鱼眼中也终于有了一丝光芒。
“第一次喝拿铁吗?”
“不,不算是。以前熬夜时,喝的那种瓶装的雀巢拿铁。没想到咖啡店的拿铁与瓶装的拿铁还真有些不同呢。”
“熬夜写作业啊。……真是辛苦你了。”
她将纸制杯放下,从包中拿出两支签字笔,与一个本子,摆在桌上。
“这是什么?”我问她。
“嗯……草稿本?”
“你准备写数学作业吗?”
“不是。”她翻开其中空白的一页,“我们一起写诗吧。”
写诗?
还真文艺。
两个人怎么写诗呢?
她只是想让我和她一起做她所喜爱的事吧。
“我没尝试过写诗啊。”我说道。
“……不是说‘诗歌是人类交流情感的工具’嘛?超越形式的诗歌能描绘出一切事物的模样。只是将内心的一切写下来就好。”
她的指尖夹着笔,眯起眼睛,望向我身后的景色。
啊,她突然开始写字了。
叶青脑中的思绪顺着她手上捏着的黑色签字笔,仿若瀑布般,倾泻而出……
……而她不久便完成了作品。
她将纸倒转过来,给我看内容:
“瞳孔下的青苍
被灰色的城市侵犯
请怜悯我从未存在过的羽翼
灵魂尚未飞起
便直坠向狱间”
“大概是这种感觉呢。”她轻巧的说着,“很有趣对吧。若是只身一人的情况下排解压力,写诗一定是最好的办法。”
叶青在风中摇曳着。
“你来试试吧。”她将一支笔递给我。
我……
写诗?
我看着纯白的纸张。
我看着手中的黑笔。
我看着我自己的眼睛。
我眼睛中的色彩……
我迷茫了一会,才开始在纸上写:
“枯竭的河床咒骂秋临
死黄的落叶
是生命结束的征兆
时间倒流
世界覆灭
乘舟远行的眼睛堕亡
天与地的交界之线
扭曲的肉囊灰飞烟灭”
我写下了我自己都看不懂的文字。
这样毫不相干且毫无意义的字符串,我也不清楚它们到底对我而言象征了什么。
这是我的意识吗?
我也不清楚。
我将纸移给叶青,并将椅子挪向她的方向。
我与她更近了。
叶青面对天空,没有变化,微愣了一会儿,继续漠然的继续写着:
“溃烂的创伤
脱出的锈色脏器
腐烂的机械闪硕鸣死红灯
剖胸开肚
肝脑涂地
腥熏,血红,败坏……”
叶青并未停手。
她还在写着不明意义的内容。
她愈发用力的紧握签字笔,秀气的字体也愈发扭曲。
叶青面无表情的,开始……
流出眼泪。
我并未干涉她的动作。
……“向死而死”
直到她以这四字结尾,她才得以放下手中的手。
“你怎么了?”我问她。
“嗯?我怎么了?”她问我。
“你流泪了。”我指着她尚留泪痕的脸颊说。
叶青半信半疑的摸了摸脸,直到她的下巴第一滴热泪滚下时,她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中真的流了泪。
“啊,失礼了……”她尴尬的笑了笑,用袖子抹去眼泪,但发红的,悲伤的眼角证说着方才的失控,“有些过头了呢。”
我与她陷入了沉默。
我觉得我得做些什么。
“不能放弃活下去的念头啊。”我在纸上写下这一行字。
她看见字,怔住了。
叶青瞳中,是虚无的,无尽的回廊。
“那……我该怎么办?”她依旧无表情的,在纸上问我那个她曾经就一直重复着的问题,并双手端起拿铁,微喝了一口。
这个问题,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我没资格评价她,也没资格给她提供建议。
是的。
活在窒息中的她。
活在绝望中的她。
活在过去中的她。
活在未来中的她。
抑郁的她。
焦虑的她。
我的眼前诞下漆黑之幕。
深邃轮回的薨逝之黑……
孑然恐怖的腐糜之黑……
雄铓极端的驽钝之黑……
黑暗中闪过一个身影。
那是一位少女。
发着光的,亚麻色头发的少女。
少女留有齐肩短发,着纯白衬衫、没过膝的深蓝色格子褶裙,以及……黑色短筒袜。
那是……
不等我的眼睛聚焦,少女畸形着融化了。
融化的抽象产物。
那是……
那是白楠吗?
不对,那不是白楠……
我手中握着手帕。
白色的手帕。
温柔的手帕。
冷香的手帕。
完整的手帕。
啊,我得把手帕还给它的主人来着。
主人不是我。
主人是……
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
“桐”……
……
与叶青在回程的路上,她身上还带着那个透明的塑料咖啡杯,可拿铁早就被她喝光了。
也不知道她带着这东西,有什么用处。
也懒得问她了。
我与她,在夕阳下行走着。
夕阳。
天空是红色的。
与蓝色不同,天空是红色的。
赤色的天空。
熔炉中赤铁般的红橙之光照在叶青冷淡的脸庞上。
白色染上了红色。
夕阳之下……
……还有一封尚未送出的情书。
……还有一份尚未表达的仰慕。
……还有一段尚未珍惜的光阴。
……还有一位尚未保护的少女。
夕阳之赤下,我意识到了,此处尚存在过,尚未存在过的东西。
叶青缓缓靠拢我的身体。
她将手小心翼翼的挽入我的臂间。
“郑治……”叶青小声的说,“世界末日来临的时候,请抱紧我的身体……”
我沉默片刻。
“好。”我平静的回答。
她抿着嘴,抱紧了我的左臂。
我感受到了叶青正在流失的体温。
我感受到了叶青因害怕而颤抖的身体。
我感受到了叶青埋于内心深处的言语……
叶青抽出一只手,从包中递来一只粉色的花。
“这是什么花?”我认不到它。
“……郁金香。”她回答我。
我收下了它。
……郁金香?
郁金香,可与黑玫瑰不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