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出错了,点此刷新,刷新后小编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稍后再试。
尽管感觉与李佢对话,能让我找回些什么,可同时我又觉得那家伙在讥讽我。
我并不想去那。
这次,我距约定的时间迟了十分钟。
待我打开房门,李佢正在用很大的声音播着一首古典乐。
那是李斯特的《钟》,钢琴版本。
大珠小珠落玉盘般,急促、紧致而弹性的琴槌敲击琴弦的声音,起伏不定。
高低音相交错的,跳跃而立体的热流,柔和,优雅,却不失欢快的曲调……
很熟悉的感觉。
“今天怎么来这么早?”李佢将音响声音调小了一点,朝我打招呼。
“……这是李斯特的《钟》吧。”我没理会他的问好。
“是啊,世界名曲呢。”他说道。
“感情丰富,没听过的版本。演奏者的水平很高啊……是谁弹的?”
“哦,是郎朗。”李佢笑着,给我倒了一杯咖啡,“怎么?对古典乐感兴趣?”
“嗯……并没那么着迷,但谈得上喜欢。”
“没关系,有爱好是件好事。”
说起爱好,我便感到些莫名难受。
焦虑的,失望的情感,在心中打旋。
……还真是奇怪。
“好啦,来开始今天的谈话吧……”李佢边说,边换了首音乐。
换成了温柔,而不失激情的《爱之梦》。
感觉上,这还是郎朗弹的版本。
……李佢还真喜欢郎朗。
“最近做梦了吗?”他开始像往常一样提问。
“是啊。既不是黑又不是白的梦。”我抱着略微有些不安的情绪回答,“梦里的环境总不能安定下来。每次变幻时我都会心生恐惧。”
“哦。……你希望处在哪种环境下呢?梦里的话。”
“大概是白色的月亮保持纯洁,它的白光照在我身上的时候吧?感觉很暖和,像被什么东西填补了一样的感觉……”
“诶,换我的话,我也想在这种环境下活下去啊。”他舒了一口气,“不过梦境总归是梦境,愿望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实现的哟,特别是那些不切实际的梦境啊。”
他的话给我一种像是在倒我冷水般的感觉。
梦会醒来的话,梦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呢。
“也是。谁不想做一个不会醒来的梦呢。”我感叹道。
“陷入梦中的话,就没办法处理现实中的事情了。”李佢翘起二郎腿,注视着我说,“虚无的梦,没什么好处。”
“……”
我否认李佢说的话。
梦不会是无意义的,梦与现实的界限本来就是模糊的。
……不,其实它们根本不存在什么界限。
梦就是现实,现实就是梦。
没什么不同的。
没有信徒会认为上帝的存在是一场梦。
如果梦是虚无的话,现实也是虚无的。
如果现实有意义的话,梦也是有意义的。
理想是梦,爱恨是梦,妄想是梦,存在是梦,死亡是梦,分娩是梦,模糊是梦,清晰是梦,悲伤是梦,激动是梦,恐惧是梦,焦虑是梦,安心是梦,欲望是梦,真诚是梦,思恋是梦,纯洁是梦,淫乱是梦,接受是梦,拒绝是梦,快乐是梦,剥落是梦,毁坏是梦,秩序是梦
什么是梦?
什么是现实?
我又是什么?
我还徘徊在它们间模糊的地平线上吗?
……不能再想下去了。
可我停止不下来思考,大脑快炸掉了。
“噔噔噔——”
维瓦尔第《夏》的第三乐章开端的激烈,突的将我拉回了与李佢共处的逼仄空间。
“你怎么了?”李佢好奇的问我,“你刚才愣着,像是被什么东西拉扯住了似的。”
“啊……没有……”我支支吾吾的回答,“只是在想些东西……”
“你啊……”李佢叹息着什么,“……那么,叶青呢?她的状态怎么样?”
“叶青?……她的状态不太好。”
“昨天你找到她了吗?”
“碰是碰到了,不过……跟她交流了一会,她便逃跑了。”
“逃跑?……你的用词还真是奇怪。”
“她真的是逃跑掉的。”
“嗯,少女的心思嘛……”李佢耸耸肩,调侃似的笑着说,“少女的心思,比白黑,比黑白啊。”
“哦,是吗……”
“社会给少女的定义不就是这样吗,不同于幼女与女人的少女。”
社会总是喜欢像是给牛排生熟分级似的定义别人。
不过,也有人需要这样的定义就是了。
“我们不都是社会的消耗品吗”。给消耗品定等级也没什么奇怪的。
我没法管那么多,至少我不喜欢这种恶心的定义。
仔细一想,叶青似乎也苦于这种定义啊。
接受定义的话……
否认定义的话……
跳出定义的话……
“哦,我还没问那个叫作向晚的少女的情况呢。……她怎么样了?”
“向晚?一如既往啊……”
一说到向晚,我的心就一阵绞痛。
什么原因呢。
大概是因为我对她的情感变化问题吧。
这使我感到一阵可怕的焦虑。
“……我对向晚的情感,似乎……没从前那么激烈了。”我犹豫了一会说。
“激烈?……啊啊,我明白你的意思。”他将圆珠笔笔尾含在嘴里,像是叼烟般的,若有所思的模样,“是因为叶青吧,我觉得。”
我曾极力避免回答这个问题。
但相比从前,这个答案却更好接受一些了。
完美总是比有缺陷更好吧,至少我的思想底层意识是这么告诉我的。
一个有缺陷的东西怎么可能替代一个完美的至高之物?
向晚的缺陷,也是完美的一部分。
不对……
向晚她
不存在什么缺陷。
“或有什么东西改变了呢。”他笑着说,“这个东西的话,恐怕只有你知道。”
什么意思?什么东西?
李佢低头看了看时间,又在纸上快速记录着什么。
“好,要不今天就到这?”他起身,活动活动腰骨,“相比从前来说,你来这……嗯,要主动多了,我也看见了██的征兆。……好事情,好事情。”
“这又不是我的义务……”
“不过你来这的话,能让自己‘变好’吧?有这种好事就去做嘛。”他朝我挥挥手,“再见再见。”
我离开了他的房间。
什么变好?
怎么变好。
你们净说些不负责任的话。
现在还早,我应该回去上课。
……我回到了教室。
白楠依旧坐在我边上。
她如往常一样,在和一堆男男女女交流着我听不懂的话题。
我不想了解他们那些骇人听闻的八卦。
不过或许这群人会讨论叶青的事,也说不定。
“啊,你来了。”白楠抽出空,向我打招呼,“今天去找了李佢吗。”
“嗯。”我依旧很敷衍的回答她。
白楠对我的态度有些不爽。
“我不管你,可就没人管你了。”她说道。
干嘛这么啰嗦,我跟你有血缘关系吗?
不过话说起来,我对“家人”的印象很是模糊。
……无法回想,我的记忆吞噬了。
至少可以确定的是,白楠的确不是我的家人。
她是住校生,可至于是哪号寝室的,我便不得而知。
每坐在她旁边,耳边嘈杂的交谈声,无法忽略而刺耳的尖叫声,仿佛被众人排挤的不安感,都使我心生逃跑的念头。
我不喜欢这里。
在那群面容模糊,话语难辨的家伙中,唯一清晰的白楠也要被他们吞噬了……
就连我,也要被吞噬了啊。
需要忍耐吗?
需要逃跑吗?
上课铃声响了,但不影响我进行判断。
那些簇拥着的模糊的家伙逐渐离开,我得以稍微安心一些。
我如往常一样,坐在我的座位上“听课”。
高高在上的,有权力阻止一切,摧毁一切,给予一切的那位,模糊的家伙站在讲台上,开始说起模糊而难以辨认的话语。
尽管无法理解那话语的组成,可我依旧在这里听课。
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
我不知道。
……上午很漫长,不过时间依旧在流动。
我看了看教室前方右上角挂的时钟,现在已经十二点半了。
就算今天叶青会来天台的话,我现在上楼去,也得等十几分钟。
管他呢,看看缓动的云也有意义。
我带上乐器包,打开天台门,来到属于我的地方。
苍穹下的宁静之地……
这种平衡,这种安宁,就是我所向往的解放时刻。
“咯吱——”
身后的铁门被推开了。
我向后一看,是提着乐器箱的叶青。
意料之外啊。
她来得也很早呢。
她看见我,先是愣了一下,再慢慢向我这边靠近。
“嗨。”我向她打招呼。
叶青迟钝的朝我挥挥手,也算是对我的一种回应。
她走到我的边上,将乐器箱放下,一言不发的,望着天空。
“我还没来得及问。你前天为什么失眠了?”我问她。
“哦……大概是因为……父亲的事。”
“你的父亲?之前那个在办公室里的男性,是你的父亲吗?”
“嗯……他是X医大附属医院的医师,学校请他来教书来着……他依旧在监视我。”
叶青父亲的控制欲还真是可怕。
“你是住校生吧。”我问她。
“……对。所以相较以前的话,与父亲见面的时间相对的减少了些。”
看来她从前就活在她父亲营造的高压环境下呢。
“你不是说你的父亲有奇怪的举动吗。……你没想过对此暴行进行反抗?”
“……怎么反抗啊,我一个人什么都干不了。”她长叹,无助的抬抬嘴角,用开玩笑的语气说,“或许找个男朋友,也算是一种反抗呢。”
“……直接口头跟他讲,你不想再活在他的阴影下,如何?……你尝试过这样没?”
“……没有。”
“你应该去试试。”
“或许……可以试。”她的语气中夹了些胆怯。
我可怜她悲催的命运。
“……不说那么多了。来双重奏吧?像上次那样。”我犹豫了一阵,开口打破了沉静的氛围,“……演奏的曲目是《钟》,对于小号而言难度颇高……”
她微微点了点头。
“……郑治……”叶青突然的,微声的说,“……我……没被你讨厌吧?……”
“嗯。你昨天已经问过一次了。”
“啊……”她的表情看起来舒缓了一些,“没……事,只、只是想……再确认一遍……”
我看她拿出了她的号来,于是继续说:
“我还是像上次那样,先给你吹一遍,然后你再吹?”
“不啦。……我近期学了五线谱,看得懂些了。”
对于叶青而言的话,学习应该是与生命挂钩的东西,她还有空余时间学五线谱?
“学得很快嘛。不过……学业的话,没关系吗?”
“嗯嗯。学习……好像没以前那么要紧了。”她冲我笑笑,“以前学过五线谱,不过是把从前掌握的东西重拾起来而已,没那么难。”
叶青还是对这件事蛮上心。
毕竟五线谱歪歪扭扭的,长得如格鲁吉亚语般的古怪。
就算以前学过,重新再将其拾起也绝非什么易事。
“我上次听你吹奏,你的断音很清晰,高音吹得比低音好。……所以,还是由你来吹主奏,如何?”
“好啊。”
叶青简单的读了一下谱子,试着吹了一遍,便可以开始与我共奏了。
果然,她轻而易举的吹到了那些我都难以吹到的高音部分。
柔和、凄美的基调没变,断音迅速而清晰利落,音调精准……
……毫无疑问,叶青吹得比我好。
但她的风格的确不是特别适合快活些的《钟》。
果然,《亚麻色头发的少女》才是叶青的主题曲啊。
我看向叶青。
沉浸在乐声中的叶青……
晃曳在春风中的叶青……
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在吹奏结束时,她吹完最后一音,缓缓将号放在胸前,双眼出神的望向远方的云,不知脑中在思量什么。
我没打断她的发呆,而是与她一样,转回头注视着远方那朵块状的孤云。
云吗……
这朵云没办法让我安心下来。
我试着用余光观察叶青。
洁白的云在她黑色的制服后形成一双柔韧的白色羽翼。
叶青……
叶青脸颊边微微泛起的红晕……
叶青眼眸中在阳光作用下的高光……
叶青被瓦蓝背景染上色彩的白皙皮肤……
“怎……怎么了吗?”叶青略微发娇的声音打断了我。
不知什么时候,我已完全将头转向叶青的方向,看得入神。
“没什么……”
我把头转回来,心里却不自然的平静。
偷偷看别人是不礼貌的。
不过我这也不算偷偷看,已经成了正大光明的看了啊。我吐槽着自己的行为。
“……郑治……”她低下头,小声着说,“我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叶青顿了顿,又把头抬起来,望向远方。
“……什么是……存在?”
存在的问题。
问我的话,她算是问错人了。
我既不是黑格尔也不是马克思,这样的问题叫我怎么回答。
“……笛卡尔说,‘我思故我在’。可如果只通过思考就能存在,那人为什么总需要别人认可?……若是站在上帝视角,人当然是由物质与意识组成的诡异聚合物。但站在人的视角,所谓‘存在’到底……”叶青独自一人,自言自语般的,边说边思考。
“这种东西都没标准答案嘛。”我耸耸肩,“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哲学呢。”
“……我的……存在……”她依旧陷在她自己的思考中。
叶青好像遁入了某种奇怪的状态。
“好啦,没必要思考得那么复杂。思考多了反而就不会存在‘存在’了。”我说道。
叶青缓缓望向我。
她眼里……
疑问的
迷茫的
渴求的
无助的
“……如果我只存在于郑治的目光中,我也满足了。”她笑着,说着不明不白的话。
我没有回应她。
我呆呆的注视着她的双眼。
目光使人存在的话,我又存在于谁的目光内?
李佢,白楠,叶青……
向晚。
我应存在于向晚的目光内。
向晚存在于我的目光内……吗。
向晚只存在于我的目光内吗?
腿奔跑的话,我会移动。
骑在奔跑的人上的话,我也会移动。
移动与奔跑的关系……
移动与腿的关系……
移动与我的关系……
我的世界,存在于何处?
世界的问题……
向晚……
或许我不该想那么多。
我阻止了我的思考。不安立即席卷了我的全身。
向晚是我的世界,这是当然的事。
只要有向晚,就不需要他者。
“郑治?”叶青拍拍我的身体,“怎么愣住了?”
“啊……啊,没有。”
“……”
叶青的眼睛里充满疑惑。
学校的铃声再次响起了,叶青身体一震,但也仅仅是一震。
她没像之前那样想要赶紧回去,而是选择在这多待上一会。
“不着急吗?午自习。”我问她。
“不急,我看开一点了。这就是所谓的‘叛逆’嘛?”她自然的,笑着回答我,“我们再吹一次《卡农》吧?”
“哦,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