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次，回到了李佢的房间。
　　……其实并没人强迫我这么做，但我依旧去了。
　　大概是因为经历了叶青的事，想要找一个人倾泻吧。
　　又或是对向晚那不可描述的情感感到困惑？
　　存在某种不知道的可怕驱力呢……
　　“哦，今天也来了啊。”李佢坐在椅子上，不停转着笔，似乎很无聊的样子，“请坐。”
　　我拉开椅子，不安的坐下。
　　“又发生了什么吗？”他开始问问题，“那个……向晚呢？”
　　“今天还没见到她。”
　　说到这，我突然意识到向晚出现在我面前的频率相较从前变少了。
　　为什么呢？因为那天扑倒她的事？
　　……不对，那是她愿意的。
　　她愿意的话，为什么会消失？
　　一定是外因啊。
　　什么外因？
　　有人在迫害她？
　　有人想取缔她？
　　……我不该瞎想，但……我很担忧。
　　那个完美的存在，不会消失吧？
　　向晚消失的话，我也消失好了。
　　向晚不存在的话，我也不存在好了。
　　可……还有东西需要拯救。
　　“叶青……啊。”我无意识的，脱口而出。
　　“叶青？”我的自言自语被李佢听到了，“叶青是谁？”
　　“叶青……深陷痛苦的少女。”
　　李佢开始翻找他手上的资料，若有所思的样子。
　　过了些时间，他放下他手上的资料，转向我。
　　“她是怎样的人？”
　　“冷漠的家伙。……不过她的内心大概不是这样的。”
　　“你认为她的内心是什么样的？”
　　什么叫作我认为她的内心是什么样的？
　　叶青的话……
　　我无法作出定义。
　　“很复杂吗？”李佢带些催促的语气问我。
　　“估计是。少女的心思我不明白。”
　　“嗯哼？……”他再没说多余的话，只是不断在我身上投注着好奇。
　　但，这个话题大概暂时结束了。
　　“……最近做梦了么？”李佢无奈的继续问我。
　　“大概是做了，可我记不起来具体内容。”
　　“早上起来的话，有感到不安吗？”
　　说到不安，那一定是有的。
　　迎接新的一天，迎接新的痛苦，迎接新的麻烦，迎接新的意外。
　　谁不会感到不安呢？
　　可若是想到向晚，一切都又会雾散。
　　“当然了，一直都是这样。”我回答。
　　“做梦的频率增加了吗？”他紧接着问。
　　“每天都有做梦啊，大概是睡眠质量不好的象征。”
　　我与李佢间，再次陷入了沉默。
　　一陷入沉默的话，我就会胡思乱想。
　　想什么？想到了叶青……
　　拯救叶青的想法到底从何而来？
　　向晚能弥补我的一切，为什么还需要拯救叶青？
　　……我不忠于向晚？
　　这是不可能的。
　　当然是不可能的！
　　但叶青要被我拯救。
　　如果不拯救她，我就会死。
　　可这明明不关乎我的死活。
　　但有一种压倒性的恐怖驱使着我。
　　求生的征兆，救赎的征兆……
　　我怎么知道。
　　我不知道。
　　我怎么知道这些东西？！
　　我不想知道。
　　“……我要拯救叶青。”我无意识的说。
　　“叶青……你想拯救她？”李佢反应，“哦，的确……只有你才能帮助她。她很信任你啊。”
　　“或许吧。……一定是这样的。”
　　我起身，想离开这里。
　　我感觉已经没有必要再在这里待着了。
　　我有想做的事，我能做到的事，只有我能办到的事……
　　再在这待着的话……我会丧失什么的！
　　“怎么了？”李佢在身后招呼我，“回来。”
　　我不敢回答他。
　　我焦急的打开门，逃离般的离开了房间。
　　他试图阻止我，却没能成功。
　　……
　　我再次在长廊中毫无目的的，散漫的走着。
　　真是段奢侈的时光。
　　长廊里模糊的家伙快速移动着，从一个个房间出来又进去进去又出来。
　　他们不关我的事。
　　我不关他们的事。
　　我理所当然的感到无地自容，却并不焦虑。
　　“郑老师？”
　　此时，熟悉而尖锐的声音从我背后响起。
　　我转过头看，是白楠。
　　她为什么在这里？
　　我想她是很忙的，平时都不会来理我。
　　受欢迎的她，还有闲工夫来找我呢。
　　“你今天去找李佢了吗？”白楠的脚步慢下来，跟在我边上，“……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可是在关心你啊。”
　　“刚刚从那出来。”我如汇报任务般僵硬的回答她。
　　你为什么要管我？
　　你这家伙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你这家伙想从我身上剥离什么？
　　存在于虚无中的我，并没有什么东西是我所拥有的。
　　但向晚能帮我拥有。
　　白楠知道向晚的存在吗？
　　……白楠一定知道。
　　你想将向晚从我身边剥夺吗？
　　你想干什么？！
　　我感到了危机。
　　我想要见到向晚。
　　确认向晚的存在，确认向晚的渴望，确认向晚的眼神……
　　焦虑不安，困惑不解，怒火中烧……
　　我怎么了？一定有什么搞错了吧！
　　我要离开这里。
　　不管怎样，先离开这里。
　　先离开吧，目的地在哪？
　　无所谓，先离开这里！！
　　离开白楠的视线，离开长廊，离开模糊的家伙，离开……
　　“你去哪？”白楠扯住我的手腕，冰沁的，少女的感觉从皮肤表面蔓延至内脏器官，“跟我走吧。”
　　走去哪？我不要走！
　　我拼命想摆脱她，就像自己即将被杀掉那样使用着挣扎。
　　……可我没有成功！
　　她对我抱有攻击性吗？我对她抱有攻击性吗？
　　让我离开啊！！
　　我惊恐的，回头望白楠。
　　白楠的表情……
　　她的脸上有一丝难言的悲哀。
　　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萎缩缩的将手轻轻放开。
　　这就对了，我要干我自己的事！
　　不要阻止我，不要强迫我，不要否定我，不要咒骂我，不要攻击我，不要揭发我……！
　　可当我继续前行时，白楠忽的扯住我的衣角，一把拉住我便往外面走。
　　啊！
　　拗不过她！！
　　她想干什么？！
　　我看不清她的脸。
　　学校变得模糊起来了，世界变得模糊起来了。
　　……什么？
　　走到操场，世界已然黯淡。
　　天空已经被厚云覆盖。
　　中午的时候都还是一片蔚蓝，现在却仿佛到了晚上。
　　天变得真快。我不禁感叹。
　　白楠坐在一棵黄桷树下，翘起二郎腿，手肘抵在腿上，支棱起脑袋。
　　“……要下雨了。”白楠说。
　　“下雨？今天吗？”
　　“是啊，你看这天空，阴成什么样子了。”
　　的确。空白得什么都不剩的天空，正处临近崩溃的边缘……
　　茫茫天空让我感到未知的不安。不过相较在走廊上，我现在还是更冷静一些。
　　或许是来到室外的原因吧。
　　“……郑老师，我给你讲个故事。”白楠突然开口。
　　我没回答她，只是默默看着天空。
　　她短暂的沉默了一阵子，便开始自顾自的娓娓道来。
　　“……从前，有一只孤独的小鸟，它觉得自己周边的鸟们都不搭理它，似乎自己的存在就是一个玩笑。”
　　原来是有关小鸟的痛苦。
　　说起来，鸟也会因为抑郁而自杀呢。
　　“它曾试图想要引起其它鸟的注意，但最终它所做的一切，似乎只是无用功。它并没有成功引起其它鸟的注意，于是它陷入了悲伤中。”
　　熟悉的情节。
　　没用的小鸟。
　　“可小鸟死不成，身上还背负着使命。”
　　痛苦而不得解脱的小鸟。
　　“可在某天，它发现了一根黑色的电线杆。……不像近是刮风便会赶跑小鸟的树干，或是看似瞧不起它的鸟群，电线杆能为它提供落足之地，给它无言的理解。……所以，小鸟依赖上了电线杆，因为‘至少电线杆是接受它的’。”
　　电线杆并不存在生命啊。
　　电线杆并不爱小鸟。
　　小鸟……明白这一点吗？
　　“小鸟因此疏远了鸟群，因为它认为自己只需要电线杆便足够了。……可在某个雷雨天……小鸟深爱的电线杆因雨水浸湿而漏电，将小鸟电到地上去了。……在雨中浑身湿透的小鸟临死前，不解的望向将自己‘谋杀’掉的电线杆，绝望的死去了。”
　　我……
　　我完全不理解白楠说的故事有什么意思！
　　“啊啊……真是悲剧啊。”白楠说，“但实际上，鸟群中，它并不是不受欢迎。也有在意它的鸟，可这并不能改变小鸟内心的想法。”
　　“……”
　　我没有说话，意识中一片空白，只是感到一阵莫名的恶心与愤怒。
　　小鸟怎么了？
　　小鸟怎么了？！
　　小鸟怎么了？！！
　　因此小鸟便是异类吗？小鸟便是精神病吗？小鸟便是废物吗？小鸟便是渣滓吗？
　　小鸟离开了鸟群就是悲剧的？小鸟离开了鸟群就是可恶的？小鸟离开了鸟群就是可以被批斗的？
　　小鸟怎么了只有它自己清楚！
　　你管的着它的选择么？！请你不要装作自己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将自己至于无上高位的你，有什么资格对小鸟评价！
　　你这个可恶的叛徒！你真是该死！
　　天空中突然下起了磅礴大雨。
　　可我没心情回去。
　　白楠想扯住我，让我跟她回到室内，但我没给她这个机会。
　　我跑离了白楠。可我心中的不安无处安放。
　　我再次感到危机。
　　天台的危机……
　　我得上天台去。
　　我得上天台去！
　　天台……
　　天台，正有什么在崩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