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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十三刻。
我带着我的号,登上通往天台的门。
是的
我想帮助那个深陷苦难的少女从中解脱。
可令我不安的是,这想法的驱动力,似乎要比见向晚的愿望还要强烈。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果这样做的话,我也能得到某种救赎吧。
得从昨天的约定做起。我这样对自己说。
……要是向晚察觉到了叶青的存在,她会怎么做呢?
我推开天台的门,向天台边上的栏杆张望。
叶青正如我所料的,待在栏杆处,俯瞰着学校。
她没有再将身体置于贴近死亡的位置。她在栏杆内。
她带来了她的小号,但并没有拿出来吹。
是在等我吗?
我推开门时,叶青便注意到了我的存在,立马将头转过来望。
她没有像前次见面那样,似乎对我视而不见。
我略有近视,在门口处瞧不见她的表情。
不过叶青是不是笑了一下?
大概是错觉。
我走近时,她还是摆着那副像家里死了人样的表情。
……她家里的确是死了人。
自叶青之母去世后,她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一天这么闲?”叶青一见面便开始对我进行调侃,“……没想到你还真来了。”
“我得赴约啊。”
“……”
叶青没说话,在原地站了会,便默默的走到乐器箱旁,取出号来。
我也跟过去,将乐器箱放下,拿出乐谱给她看。
“《卡农》的乐谱,小号的二重奏。”
叶青稍微愣了愣,拿起乐谱上下打量了一番,还给了我。
“……我已经看不懂五线谱了。”她低着头回答。
“那你会吹《卡农》吗?”我问她。
“只要是知道节奏的曲子,我便可以吹。”
“这样啊……那我先给你吹一遍主奏,你照着大概的意思吹就可以了。”
她点点头,似乎对自己在这方面的能力较为自信。
……随后,我花了些时间将主奏乐谱吹奏完。
中间有些失误,但并不是值得在意的错误。
叶青在一旁,抱着号,很认真的在听。
……她的视线,让我感到有些紧张。
我不希望别人用期待的眼神看我。
想必叶青也是这样的吧?说不定啊。
“来试试?”我对叶青说。
随后,她站起来,将号嘴抵在她柔软、湿润的小嘴上,抿拢嘴唇,将我刚刚给她示范过的主奏部分完整的吹了一遍。
她循规蹈矩的,一比一复刻般的将曲子吹奏了下来,甚至音色也被她高度还原了。
“……没有一处有失误。”我夸赞她,“你的记忆力很好嘛。”
“不,我……只是对音乐比较敏感而已,其实记忆力并不好……”她微红着脸,摇着头回答。
“你能在吹这首曲子时,吹出像昨天你吹奏《亚麻色头发的少女》那样的音色吗?”
叶青吹号时那独特的、柔和的、温暖、怅然的音色,我难以忘怀。
“可以啊,不过……”
她话说一半,便不知原因的闭口不言。
“怎么了?”我问,“我希望你的吹奏中能更带些个性。……你的个性。”
话虽如此,但也只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罢了。
又有几个人能保留下自己的个性,而不被他者异化。
“我的个性?”她在思考中恍惚了一阵,“……知道你的意思了。”
“这次我来吹伴奏,你来吹主奏。”
“要是我有地方吹错了怎么办?或说……又太过于‘个性’,不符合曲子的基调?”她略有些担忧的问。
“那就让我贴合你的演奏就好,不必担心。”
我的技术或许并没她精湛,但为了让她能放开了的吹号,我也只能这样说。
在一切准备好后,耳边再次响起了叶青熟悉的,温暖的号声,我也随之奏起伴奏。
不知道是她遗忘了,还是有意而为,叶青在曲子中添加了部分不属于原谱的东西。
我凭着感觉,随着叶青也对伴奏做出了自己的修改。
我与叶青,创造出了独属我二人的,独一无二的卡农啊。
……就像是爵士乐一样。
值得一提的,叶青在独奏的高潮部分,表现尤为出色。
犹如大珠小珠落玉盘般的,干净利落的断音,犹如丝绸般的,清润柔雅的音色。
我转头看向叶青。
在风中吹奏着的她,在日光下摇曳着的她,享受充盈号声的环绕着的她……
被风抚起的黑色长袖再次暴露出她手臂上缠绕的绷带。
那是什么?我很好奇。
那绷带下是什么?
肌肤?伤口?压抑之物。
叶青自残吗?
那是肉体存在的证明?
那是自我存在的安慰?
那是焦虑不安的抚慰?
那是破灭崩坏的欲望?
莫名产生了共情……
脑海中冒出的无数猜测,让我差些错过合奏的时机。
……或许,我不应该想这么多。
……
演奏完毕,她没有在吹奏上出错,反倒是我出现了些纰漏。
真是丢脸。
叶青垂下号,没多说话,脸上挂起了我从未见过的,自然的笑颜。
在她身上,我终于发现了不同以往的,黑色的的色彩。
“我们的配合,真是天衣无缝啊。”我笑着说。
叶青没回答我的话,只是低头注视着手中的号,微微笑了笑。
那笑容……
脑海中浮现了向晚的印象……
……叶青很快又收起笑容,恢复了平时她那凛然,孤高的形象。
她的内心,或许并不冰冷。
我自顾自的想。
我产生了进一步了解她的欲望。
毕竟,这是作为所谓的救赎行动的前提条件。
“很享受吹号嘛。”我打趣着问她,“露出了和平时不同的表情呢。”
“啊……哪不同了。”
叶青侧着头,不想让我看见她泛红的脸颊。
“……但不可否认,我的确能在吹奏时沉浸其中,得到一丝放松。”她一边说着,一边将乐器收起来。
“你未来打算从事哪方面的职业呢?”我问。
“……不知道。”
上了大学应该会选专业吧?
专业决定职业,职业决定地位,地位决定人生,她怎么会不知道呢?
她对自己的未来感到迷茫吗?
“你选的什么专业?”
“临床医学。”
“哦,这专业可难考了。你能当医生啊。”
“……可我晕血。”
“晕血?……那为什么要选临床呢?”
叶青沉默了好一阵子,最终也没能给出她的答复。
“喜欢音乐的话,就加入乐队吧?”
“正经乐队可不会要我这样的家伙。我是新手,更不是专业的。”叶青略微有些低落,语气慢了下来,“世界上厉害的人,好多呀……”
“你也很优秀。”我试图肯定她。
“嗯嗯……谢谢你。”叶青嘴中说出了不像是她会说的话。
“可现实……总是那么冷酷。我并不优秀。是个既没天资,也没能力的废东西……”
叶青又蹲在栏杆下,将头埋在双膝,双臂抱紧,很低落的样子。
她再次陷入了自我厌恶的深渊。
象征着美好的蓝天,与抑郁悲伤的她,形成了极端的对比。
我悄悄坐去她的身边,望着天上的云朵发愣。
也不知道她是否察觉到我这般的行为。
或许察觉到了吧,毕竟叶青就如同动物似的敏锐。
这是否是叶青对我走进她世界的默许?
我在思考拿不准的问题。
“我的缺陷很多呢……”她哽咽起来,“不知道是先天的缺陷还是后天的糟蹋,我的听觉有些缺陷,听不清别人的话,自己忘东西也快……总是被嘲笑,被凌辱,从未有过的成就,难以进步,不会被认同,自然不会被爱……”
我想安慰她,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我该怎么办?我焦虑起来。
不解决她的问题是不行的。
她的问题解决不了,我的问题解决不了。
她需要肯定,可我的肯定又能为她带来什么?我也只是她眼中的外人罢了,我并不能为她做什么。
无法达到理解,无法达到目的。
不知原因的,我的眼角也湿润起来。有想哭的冲动。
“……今后的话,你就不再是一个人了吧。”我在犹豫与沉默中,开口了,“虽然不知道我这样的人能帮上什么忙,但……我会竭我所能帮你。”
“你……啊。”她带着不知道如何形容的感情问,“……如果是你的话……”
“既然音乐能让你摆脱痛苦,那我们今后中午都在这里吹乐曲,如何呢?”
叶青没抬头,也没做出回应。
“明天中午,我在这里等你。”
我起身,提起乐器箱,离开了天台。
或许叶青熟悉的孤独能抚慰她心中的悲痛。
或许吧……
我站在天台的铁门槛上,犹豫了许久。
叶青无言哭泣的意象浮现于心头。
我该回天台安慰她么?
可我又能说出什么话来呢?
如果在不知觉中深深伤害了她的话,又该如何收场?
啊啊啊!好麻烦!
我不是心理咨询师,离开这吧。
叶青……
“上课铃……响了喔。”
我站在天台门口,朝叶青说道。
她应该听见了,可她却不为所动。
……
她……
我……
我又该怎么办?
无能的我,还是什么都办不到呢。
明明说了要拯救她,却……
我只顾着自己逃避啊。
郑治,你是有多伪善呢?
伪善……我也不想伪善啊!
我也不想成为我现在这副懦弱无能的模样啊。
明明想要拯救他人,却什么都办不到,甚至加深对方的苦难。
我这样的人……
我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