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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是寒月的第一天,也是何允之的二十岁生日,师父说要请一天假,爷俩搁家整口菜喝两杯,可他高兴不起来。自他八岁起,他的每个生日就都是在师父家过的,也是从那时开始,何允之就没再见过自己的爸妈,只听师父说爸妈常年在外地,一年到头也没空回来。“又搁家过生日,还不如上市里逛逛,家?哪有家啊。”何允之这样想。
何允之生在棠村,这是一座煤矿的名字。四十年前,这里确实是棠村,住着二三百户人家,拢共得有五六百口子人。村口有一条河流过,叫白马河,这河不宽,把棠村隔在了连县的西北角。白马河是从很远的地方流过来的,河畔种着许多柳树,每到夏日里,太阳炙烤着大地,棠村的老人们就三五成群的坐在白马河畔的柳树下乘凉,他们搬上一张小桌,泡上浓浓的茶水,或聊着闲天或弈着象棋。孩子们也喜欢在这里,风拂过,他们在这里与风赛跑。这时候总能听到一句一句,“慢些个,别磕倒。”,这是爷爷奶奶们的絮叨,也是棠村的孩子们抹不去的回忆。而平静的生活总要被时间的车轮带向新的远方,这一路,多是坎坷。
那时候的棠村穷啊,主要是靠种小麦和玉米过活,还有在白马河里打两网子鱼,到县道上卖给那些开车经过的县城人,换些生活。有一年夏天,连县政府来了一队人,说是有家叫美矿集团的,在棠村的地下面探到了煤,要在这里建煤矿。这可把全村上下高兴坏了,争着抢着去村委会按了手印,盼着能分不少拆迁钱。
刚按完手印的棠村人还天真的以为要把村子扒了,挖一座露天的大煤坑,这样他们就能拿着拆迁钱到县城去买房,从此“农转非”,给孩子都能上个城里户口。可是他们不知道,技术已经革新了,开采煤矿不再用挖大坑,盾构机和掘进机能够在钻到几百米深的地下把煤采了,再用皮带机送到地面上来。
煤矿很快就开工建设了,只用了一年半载便完工,当崭新的棠村煤矿正式开工的那天,棠村人可全都傻眼了。房子没拆迁,煤矿已经开工了,一分钱没拿到手,老家的地底下还让外人给掏了。这下村里的老人可不愿意了,纷纷闹着说这是挖断了他们村的地脉,可白纸黑字的合同上印着全村人的红手印,人家煤老板才不管你这些,世代于此生活几十年的棠村人就这样被摆了一道。
这些庄稼人们哪比得过美矿集团派来这煤老板的心眼子,他没有开采棠村宅基地下面的煤,而是把村子外的农田下边给挖了,这样谁也说不准农田哪天就会坍塌,棠村人赖以生存的田地没了,他们只能就地应聘矿工。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他们就这样成为了连县城里人口中的“煤黑子”。
何允之他爸是棠村矿的煤黑子,叫何正强,他妈叫赵彩花,在棠村矿的仓库干保管。何正强两口子都不是棠村本地人,他们是从连县南边百十公里一个叫贵安的地方来的。那时候小两口刚结婚,不愿意留村里种地,想着能出来闯闯,恰逢美矿集团到处招工,两口子就来到了棠村矿。
来到没多久赵彩花就有了身孕,十月怀胎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何允之这大胖小子呱呱坠地,生下来八斤八两。何正强几辈单传,得了何允之可乐开了花,那嘴角成天咧到耳朵根后头。
“煤黑子”们下井要坐“猴车”,一个笼子用吊索牵引着,供上电就能从地面把人带到地下几百米的采煤层,“猴车”很小,都是两人一组搭着伙坐。何正强的搭伙叫陈观,比何正强大几岁,为人老成,平日工作也认干,两人很快成了好哥们。上工前搭伙吃个早饭,到工上搭伙坐个“猴车”,下了工还得搭伙喝上两杯。
陈观是棠村本地人,很早就没了父母,不到四十岁又没了老婆。虽是有个女儿,但是一直在别处跟姥姥家生活。他原也有块地,被这新来的煤矿挖了空之后无地可种,便趁着年轻做了“煤黑子”,想着攒下些钱日后也好给女儿做嫁妆。
按理说这陈观是个鳏夫,一人挣钱一人花,小日子应该过得还算滋润,可是他脸上却鲜少见到笑脸,成天脸拉老长。何正强常戏谑的称他“老驴”,他也不生气,只是笑笑,跟何正强说“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啊。”
八岁那年,我上三年级,放学回家这事没有以前那么吸引我了,因为爸妈经常吵架。他们以前不这样,是从我三年级开学那段时间才开始的,整个冬天我都在他俩的吵吵嚷嚷里熬着。好不容易熬到放寒假,爸妈竟然跟我说过年不回贵安了,就在棠村这里过,我唯一的盼头也没了。
开春了,也开学了。这段时间陈观大爷总来我家,我不喜欢他,觉得他总是拉长脸还非要抱我,胡子扎的我生疼。不过他每次来都给我带零食,一吃零食我就忘了讨厌他,还主动找他抱,爸就笑着说我,“没点出息这小子”。不过他们经常让我一个人在客厅待着吃零食玩玩具,他们三个大人在屋里聊天,一聊就是好久。每次卧室的门一打开,他们三个都苦着脸,小声絮叨着“小心点慢慢来吧”。
有一天我放学,爸妈都没来接我,只有陈观大爷站在校门口,一看到我就快步迎上来,一把抱起我来把我放进他的面包车里。车开到我家楼下,他把我领进屋里,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条,在我家屋子各处翻箱倒柜,把翻出来的大小物什装进一个布兜,最后将我家屋门紧锁后,背着布兜抱上我,开着面包车匆匆回到了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