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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旧是人类的普遍情结,中年以后,乡愁便悄然萌生,此后便如蔓生的野草,迅速成长,弥满了思绪。
所谓乡愁,其实就是对童年的留恋。日之所思,多是儿时熟悉的小径,居住的房舍,嬉戏的小河,乃至户外的一草一木,童伴的一笑一颦。梦中所现,也是熟悉的场景,道路是不会变的,而场所,或是宽阔的厅堂,或是庙宇大殿,或是整齐的沿街古建,则不知是从哪里嫁接来的,人物总是熟悉的,却也不都是童年的玩伴,有些是从其他时空中溜进来的,但梦中的魂,如情景或发展逻辑,却总是童年的。
重访儿时故迹就会发现,记忆中的场景充满了诗情画意,远比现实要美。记忆中的小径平坦雅致,现实中却凹凸起伏,粗糙质朴;记忆中的野草繁茂整齐,现实中却是东一丛西几棵,散乱斑驳;记忆中的树木如同城市的行道树,身形怡人,现实中却是地道的原生态,地面处便枝柯丛生。
由此惊奇地发现,童年记忆被我们不觉间开了美颜,定格成了永恒的美丽,即使遭遇了现实的纠偏,也丝毫不肯改悔。
而其他时光记忆却不是这样的。对于青春,我们总觉得度过得太粗糙太青涩,甚至太浪费了;对于事业,则是没有最好,甚至没有更好,永远在没有尽头的路上;对于伴侣,则情人永远是在天上,而不在身边。
这些时光记忆,是暗淡于现实的。往往是失去后,才觉得应该珍惜。
为什么会这样呢?苦苦思索后豁然发现,我们之所以怀念童年,留恋童年,就在于童年世界与成年世界有着本质的不同。
在成人世界,人有高下之分,正如老话所说的“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各行各业、各种组织,都有芝麻、黄豆、樱桃、西瓜等一系列大小不同的成就和等级,成就高的,幸福感高,成就低的,幸福感低;加之“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即使极幸运地登临绝顶,也逃脱不了“英雄暮年,美人迟暮”的生命法则,因此,焦虑不安、患得患失,是成人世界的主旋律,幸福感普遍缺失。由于竞争关系,成人世界也是“人心隔肚皮”的。因此,成人世界,注定不会是人类的“心灵港湾”。
儿童的世界则不同,在这里,人无高下之人,大家浑然一体,如同混沌世界的颗颗跳跃的微粒,无须攀比无须猜忌没有忧虑,与童伴相处也好,与自然相伴也罢,得到的都是满满的快乐,各自欣怡的快乐。即使社会有了分化,儿童们也会门当户对地在一起玩耍,并不影响他们的快乐。他们真正地活在了当下,这是成人难以企及的境界。
忽然想到,读古诗时,不也有这样的感受吗?
古诗中,自然不乏描述各类情感的佳作。如表达科场高中的“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表达流放遇赦狂喜的“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表达追求爱情的“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但我们对这些情感的领悟往往是迟钝的,跑偏的,很少能直奔主题。如对于“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往往难得要领;对于“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则第一感受更容易是赞叹船走得快,需借助注释、讲解,才能理解作者的意思。
而对于“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这类的童趣诗,则无须解释,听了便知什么意思,顷刻间就能沉浸在浓浓的童趣中。
可见,在古人的心中,童年也是最为明快的,刻骨铭心的,信手拈来的儿童诗,就能穿越时空,拨动读者的心弦。
深入再想又有发现,童年的幸福时光,竟不是自己奋斗出来的,而是父母撑起来的。或者确切地说,是前辈们奋斗出来的。
由于时代与地域不同,人们的童年或多或少也会有所差异。
从古诗可知,古人的童年是伴随“放纸鸢”“学种瓜”“横牛背”“吹短笛”度过得,与自然是融合一体的。
当代儿童则多是沉浸在电动玩具、电子游戏之中,基本远离了自然。
相比之下,六零后的童年是独特的,是悠悠岁月中绝无仅有的:既传承了浓厚的传统,依偎于自然怀抱,又赶上了新社会,沐浴着新鲜气息,处于社会从稳定少变向飞速发展的转折点上,此前是社会的缓慢变化,此后则是社会的飞速发展。
六零后的童年,是游戏的童年,酷似《童年》所唱的情境:“池塘边的榕树上,知了在声声地叫着夏天。操场边的秋千上,只有蝴蝶停在上面。黑板上老师的粉笔还在拼命叽叽喳喳写个不停。等待着下课,等待着放学,等待游戏的童年……”。整天都想着玩,连上课也想着玩。用大人的话说,就是“长在外面了,就知道奓(疯玩)”。
那时虽然物资贫乏,但衣食却是无忧的,能吃饱,能穿暖。这是童年快乐的基础,如果缺吃少穿,朝不保夕,快乐就无从谈起。
儿童的心思在玩上,对吃穿要求很低,有饭吃有衣穿,就足够了。
那时生活很简单,而且十几年稳定少变。这简单造就了快乐。如今生活富足了,吃啥穿啥都会生出焦虑,快乐自然就打了折扣。那时是有啥吃啥,有啥穿啥,知足常乐。吃饭时,妈妈做啥吃啥,遇到可口的,如辣椒炒土豆片,心里自然喜悦,碰上不爱吃的,如熬白菜,也无失落,因为这就是生活常态。
穿衣也是这样,只要不脏不破就好。
六零后的童年与自然时和谐共处的。那时户外是孩子们的乐园。对于节气,铭记最深刻的就是清明和小满。
“清明扒棉袄”,这个时节,气候持续转暖了,在辽北地区,可以脱去穿了将近半年臃肿的棉衣了。
“小满雀来全”,这个时节候鸟都来了,有青头鬼儿、两道眉、三道眉、鹌鹑、瞎牛叶子、虎不拉等,更多的则是叫不上名来的鸟。那时不保护鸟类,打鸟是孩子们最大的乐趣,这段时光是孩子们的天堂。
户外的乐趣远不止打鸟一项。放风筝、玩风车、吹柳笛、撸榆钱、捞蝌蚪、打乌米、趟蚂蚱、捉蜻蜓、抓蝈蝈、捉迷藏、踢毽子、打雪仗、滑冰车……,四季都有不尽的快乐。
那时的玩具几乎都是自制的,很少有买来的。风筝、风车是自己做的,弹弓、鸟夹子是自己做的,冰车、冰鞋是自己做的,毽子是自己扎的,粘蜻蜓的蜘蛛网、钓鱼用的鱼钩是自己做的,游戏用的“冲锋枪”“伪装帽”也是自己做的,连鸟笼子自己也会做,只有少数的玩具如弹球用的“溜溜”,因是玻璃球,自己没法做,是买来的。
自制的玩具,自创或翻陈出新的游戏,不断玩儿出的新花样,增加了孩子的游戏兴趣和自豪感,使游戏对孩子们充满了魔力,他们是游戏的导演和演员,能够充分挥洒创造力和想象力,对于游戏常常是恋恋不舍,有时甚至忘记了吃饭时间。
乡愁的种子就是这样埋下的,中年以后便茁壮成长,渐渐成了参天大树。
童年时,由于经济不发达,车辆很少,孩子们的活动范围多在家居周边几百米之内。这也使童年成了对家乡的“深度旅游”,对家乡的记忆深刻而细腻,每一条小路、每一声鸟鸣、每一种花草,都留下了永不磨灭的印记,清晰了乡愁,水洗般地清晰,成了记忆中一段永恒的静好岁月,沧海桑田中的一块“时间化石”。
从一些回忆文章或短视频中得知,有些地区六零后的童年是在饥饿的阴影下度过得,有些是在八十年代才过上了温饱生活,他们的童年自然与辽北地区有所不同。本文所述,是辽北小镇的情形,自然也是一方风情。
八十年代以后,随着经济的飞速发展,社会面貌日新月异,儿童的生活内容也令人眼花缭乱地竞相更迭,自制玩具以及相应的游戏都已淹没在了时光的废墟里,记录下这些时间性、地域性很强的童年形貌,既是对乡愁的一丝慰藉,也权作那段时光的立影存照吧。这或许还有些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