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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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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叫徐一,一坨屎的一。
  ,就在上星期。
  我很伤心,很很很伤心。
  阿婆让我不要伤心,但她不知道我其实只是装得很伤心。
  爷爷是偷看阿婆洗澡摔死的。
  阿婆边磨刀边骂:“这个老不死的东西,年轻的时候看就算了,老子都绝经了还他妈看!”
  我沮丧:“他是活该的,澡堂子那么高,非要爬上去,要看女人跟我说啊,我给他找网址看啊……”
  阿婆眯着眼摸摸刀刃:“他还想看?他就是贱!崽儿,去圈里把羊拉出来,今天吃全羊宴。”
  家里唯一的牲口就是一只老山羊,年纪远在我之上,爷爷说我就是喝它的奶长大的。
  “老山羊,爷爷死完,今天就到你死了,以后每一年我给爷爷烧纸钱的时候,也给你烧点你爱吃的苜蓿草。”
  老山羊躲在角落里不吭声,它灰色的纺锤似的眼睛平静地看着我,嘴里还在反刍着青草。
  我把它牵到院子里,它站在白白的雾气里,像个年迈的披着羊皮的老人,安静,一声“咩”也没有叫。
  我拿着一把杀猪刀,面对着老羊怎么也下不去手,阿婆在旁边催。
  “快宰,崽儿,再拖时间啊你爷爷就走了,喝不上羊肉汤了。”
  我咬牙闭眼,可怎么逼迫自己也不管用,这把本就不锋利的刀在我的手里显得苍白无力,不说宰这只老羊,就是杀只鸡都够呛。
  “行了臭小子,你是真没出息,爷俩一个样!”
  阿婆抢了刀,左手摁着老羊的角往上撅,白花花的刀刃闪着寒光,眼看就要捅进喉咙。
  “不要不要,阿婆不要杀它……”
  我跳过去抱着羊脖子往后躲,它肯定也感觉刚刚离死不远了,从我怀里挣出来,拔腿就跑出院子,我还没见过它跑这么快过,眨眼间就失了踪影。
  “你是不是疯了?”
  “阿婆,我们不杀这只羊成不成,我从小吃它奶长大的,算得上我半个娘了,我不忍心啊……”
  “那你爷吃什么?吃你阿婆的肉啊?”
  “我爷活着的时候就整天大鱼大肉,要是真想吃这老羊,早就吃了,放过它吧,您看我买了多少鱼鸡鸭猪,咱吃咱的,不管爷了……”
  “傻逼崽儿。”
  阿婆气得骂街,系上围裙回屋里做菜去了。
  这一天的晚饭丰盛得像满汉全席,阿婆把爷爷私藏的二十斤老白酒都从阁楼上搬了出来,非要我跟她干121(凉山地区一种喝酒方式简称,即两个人各拿一瓶酒互吹),我勉强喝了半瓶,给我辣得喉咙直咕咕叫,阿婆嗜酒如命,像碳酸教父一样“吨吨吨”连喝三瓶。
  “老东西,我他妈给你做了半辈子饭,你终于死了……看这一桌子菜,使劲吃吧,你最后一顿了。”
  “爷爷在吃,半桌子都让他吃完了。”
  “让他吃吧,多吃点,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
  阿婆和我陪着爷爷一直坐到凌晨四点,等爷爷吃完,阿婆抱着他的酒就走了,边走边回头吩咐。
  “阿婆走了……崽儿你把灯熄了,门也关了,让老头子滚蛋吧,死人哪有待在活人家里的道理?”
  “喔,阿婆你别摔了,我送你。”
  “不用不用,上床睡觉去,走了……”
  我目送阿婆离开,爷爷也跟着我一起目送她离开,他把院子门关上,缓缓走了回来,就那么一瞬间,我感觉他并没有死,还是活生生的人。
  人老了,对季节的变换也迟钝了,爷爷把裤腿往上一抻,坐在门槛上问我。
  “现在是冬天吧,花树叶子都白了。”
  “爷爷,花树冬天没有树叶子。”
  院子里是三棵花树,月光照在光秃秃的枝丫上,恍惚间真有雪压树梢,白叶叠叠的样子,爷爷应该是看错了。
  虽然他看错了,但他不承认。
  “哎,一定是冬天到了。”
  “爷爷你死了怎么还这么多话。”
  “活的时候没跟你说上话,死了不准我说了?”
  爷爷瞪了我一眼,拿起他的旱烟杆,草一怼,枪一点,啪嗒啪嗒抽起来。
  “你死的那么突然,我能有什么办法,本来是去依薇家里掰包谷的,半道上阿婆给我打电话,我快马加鞭扛着车跑回来的,还是没见着你啊。”
  “老话说得对,没过门的姑爷比生产队的驴还能干,孙贼儿你不但是驴,还是核动力的。”
  “别说了,我就想问你,你爬什么澡堂子?”
  我疑惑了,这老头子怎么个死法不好,非要用这种身败名裂的法子去死,也幸亏木浮山这地方只有爷爷和阿婆两户人家,换成是山外人多的村子,这老头不得在农村最高军事法庭和农村情报共享社团里被蛐蛐十几年:笑话,七十岁的老头偷看六十岁的阿婆洗澡,摔死了……
  “哎你不懂,等你到我这个年纪你就懂了,女人就像陈醋,越老味道越醇厚啊……”
  “放屁吧你,我徐一从第一次看黄片开始,一直到我死那天,我都只喜欢十八岁的姑娘。”
  爷爷摇了摇头,满脸的矫情,似乎他对他的死法并不在意,反倒很满意。
  “诶,孙子。”爷爷看了看地上的杀猪刀,“羊哪儿去了?”
  “可能去山坡上吃草了,阿婆也真是,非得要杀它。”
  “杀了就杀了,一只羊而已。”爷爷吐了口痰,“养它就是为了杀,一会儿我去把它带回来。”
  “你怎么杀啊?你自己都死了,爷爷你发烧了。”
  “等着吧,我先去找它。”
  爷爷把烟杆子小心放在墙角,站起来跺跺脚就消失了。
  我把烟杆子捡起来,摸了摸烟脑袋,凉飕飕的没有一点温度,根本不是刚抽过烟的样子,心里还是断定这老头就是喜欢搞这些神神鬼鬼的,死了就是死了,抽烟也是假抽烟。
  当我还在想的时候,院里门突然“吱”地打开了,在月光如纱的夜里格外清晰,我眯着眼都看不清门后有什么。
  “阿婆?是你吗?”
  “爷爷?你在吗?”
  门后没有回应,但那门确实是敞开了,不会是有鬼吧?
  我壮着胆子走过去,猫着脚步不敢发出声音,生怕这大晚上造访的是什么脏东西。
  我歪着脸,捏着一把冷汗,捡一根短木棍把门拉开,我以为会有什么猛鬼山狮野怪之类的恐怖玩意朝我扑来,但门后空空如也,啥也没有。
  可能是风吹开的吧,我悬着的心落了下来,把头探出去左顾右盼再三观察,确认安全后退回来将门关上。
  “妈的,吓死我了!哦喔啊啊啊啊啊呀!”
  我长嘘一口气转过身,突然,一张质朴和蔼的羊脸就像一堵墙似的挡在我眼前,差点把我的脆弱心脏从胸腔里吓到体外,慌忙往后躲的同时,我攥紧一拳揍过去。
  “咩咩咩!”
  “嗷嗷嗷!”
  “哎哎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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