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心校的配额方案在期末考试前一天公布。在这个特殊时期，宋青山采用了最平和的方案，将所有指标平均分配给了宋庄中学和镇二中。
　　宋庄中学的老师十分不满，从往年看，宋庄中学的成绩一直优胜于镇二中，宋庄中学的获奖名额也一直多于镇二中。
　　一般情况下，宋庄中学获得的名额占名额总数的2/3左右，今年预计应该更多。因为这个学期，特别是最后两个月，镇二中伤筋动骨病床不起的内耗一直没有消停过，不少时候，维持正常的教学秩序都很困难，别说什么保证教学质量了。
　　宋庄中学虽然也有那么几位捞野食的老师，但除了张永亮主任在校门口摆早餐摊算是占用了一两个小时的工作时间外，其他都是利用业余时间创收，工作期间正常的签到签退，不耽误正常教学，至多算是疾在腠理。
　　两所学校都难免受大环境的影响，但镇二中肉眼可见的严重。
　　看到这种形势，宋庄中学的不少教师都卯足了劲要穷追猛打来场完胜。
　　其实，这也是中心校今年不统一组织期末考试的原因之一。
　　两所中学现在的状况，宋青山一清二楚。如果今年仍然像往常一样统一组织期末考试，二中可能会输掉底裤，这是桃源镇西部老百姓不能接受的。
　　平时就有不少人托人找关系把孩子从二中往宋庄中学转，再这样一搞，西部的学生家长还不炸了锅？
　　这样的事情，在别的地方发生过，在桃源镇也发生过。轻的教师被调离，校长被罢免，严重一点的还会牵累其他领导。
　　他本想按照往年的获奖比例，分配给宋庄中学2/3的名额，但又担心刺激镇二中的教师。
　　二中在王天福和赵庆刚的领导下处于教师活动的高潮期，正闹腾在兴头上，添把干草就能燃起熊熊大火。
　　王天福的老婆大闹二中后，赵庆刚迅速做出反应，指责这是学校对王天福暗下黑手污蔑陷害，目的就是为了打击教师们的活动。
　　王天福的老婆没有从学校要到补偿，自个儿倒是损了丈夫又失了生意，气恼不过，又和赵庆刚为核心的教师阵营拧成一股绳给学校闹，还跑到中心校堵着宋青山的办公室不让他走，要求认定王天福为工伤，赔偿医药费、精神伤害费和青春损失费等各种费用。
　　宋青山算是领教了群众的力量，苦笑着说，一个沷妇被撺掇起来，能顶半个乡镇的教师。
　　教师们的斗是以文斗暗斗为主，也就写写举报信请请愿造造舆论声势，怂恿一些快退休的老教师和一些老弱病残出面上场闹闹。真正在职的一线中青年教师，极少有抛头露面公开对抗的。
　　而且，教师们常常各怀心机，大都是群羊群胆，人多势众时也敢振臂高呼几嗓子，但要面临真正危险时，也明哲保身易作鸟兽散，逃离妥协，反水归降，都屡见不鲜不在话下。
　　宋青山从心底里不把教师活动当回事。上次，他把几位到上面闹事的老教师送回镇二中，对灰头土脸一脸丧气的刘才厚说，刘校长，这算什么屁事？放开些心量，他们该闹闹，咱们该吃吃该喝喝。又不是咱欠他们钱，怕什么？
　　刘才厚说，宋校长，我都快愁死了，你就别说笑我了。我要有你那一半气量，我还当中心校主任呢，谁愿意当这个破校长？职位不高杂事不少。权力不大责任不小。尤其是现在，咱二中也是庙小妖风大我也难清静呀。
　　刘校长，你我都是从教师干出来的，教师心里那点叽叽歪歪的事，你比我更清楚。秀才造反，十年不成。就算有妖也都是小妖，就算耍起妖风也最多四五级风，晃晃树头唬唬小孩子罢了，掀不了房顶，翻不了天。
　　话说回来，咱们这些教师，她们这么做，大多也只是为了谋生之计养家糊口而己，咱也很理解。
　　就算那些大教授，不济时为了一家妻儿老小，那不也是街头卖字的卖字卖烧饼的卖烧饼，或着寄人篱下当账官的当账官作师爷的作师爷？哪有什么真正的孤胆英雄，哪有什么真正的大义节气？
　　他们耍耍把戏，咱们也跟着耍耍把戏就行了，你拿起棒槌当什么针？
　　但是，王天福的老婆这么一闹，让宋青山心存忌惮。因为这种人闹起来无所顾忌没有底线，胡搅蛮缠耍皮使赖，处理起来很是棘手。
　　年末本是事件集中爆发阶段，今年又逢危机，宋青山也不得不谨慎从事。他不想招惹西部百姓，也不想再刺激二中教师，更不想惹恼教师的老婆，能安安稳稳过个年比什么都重要。
　　所以，宋青山将获奖名额平均分给了两所中学。
　　他知道宋庄中学的老师会有意见，不过，两所学校平均分配，原则上也能说得过去。
　　更主要的是，宋庄中学是宋青山的老根据地，这里出了什么问题好周旋些。
　　相对而言，桃源镇东部的人比西部的人更忠厚宽和些。百姓是这样，教师们是这样，校长们也大多是这样。
　　桃源人也常说，东部比西部更文明一些。这个文明是一种综合评价，自然包括物质和精神等方面。也因此，西部的姑娘大多嫁给了东部，极少有反例。
　　袁新林老师家在西部，现在生活在东部，最有切身感受。对此，他曾说过，什么是文明？文明就是个奢侈品，是吃饱了撑出来的，喝足了闲出来的。给一位饿得要死的乞丐讲文明，他唾都不希得唾你一口。
　　老祖先讲“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大胡子也说，人们必须吃喝住穿，然后才能从事政治科学艺术宗教等活动。天下没有比这个更简单的道理。
　　所以，就整个社会而言，文明止于穷困，兴于富足。穷人的文明如同小乘佛教，只渡自个，就该自私狭隘，争名夺利。富人的文明如同大乘佛教，普渡众生，就该广大无私，视名利为粪土。
　　对穷人只能讲底层文明，或者给他们吃麻醉药。让穷人遵循富人文明，作富人的猪仔羊群韭菜牧草，不仅不是文明，而且不道德。
　　像现在这样，催着马儿跑却不给马儿草，还喝斥马儿嘶叫，更不许马儿跳槽，再给马儿头上盖个文明帽，让马继续拉车抬轿，实在是文明的耻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