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李文翰和王振岭在黄河边上买了一些藕和粉条后并没有直接回金县，而是—边往回走一边打听当地的价格，只要合适就就地卖了。还算顺当，等到了金县的时候几乎全卖完了，回到家休息了休息就又走了。等到第二趟的时候，因为一路上没有卖多少，所以，两个人就脚不沾地急急忙忙地往回赶，还算好，总算在大集那天回到了金县。因为担心被钱有利看见，两个人找了一个稍微背静的地方摆了一个摊儿，和赵金芳第一次卖衣服一样，一直等到集市快散的时候才全部出手。
　　李文翰是个爱琢磨事的人，当听说越往南走土特产越便宜时，两个人也就越走越远。又跑了两趟，李文翰觉得光靠肩膀挑，不仅挑不多少还特别累，如果有一辆小推车，跑一趟能顶三趟，他把自己的想法对王振岭一说，王振岭也如梦初醒，两个人跑了好几家才淘换到一辆破烂不堪的小推车，东拼西凑修了大半天才修好。有了小推车两个人的劲头更足了，货一次比一次装得多，为了多跑几趟，除了吃饭的时候歇一会儿，几乎不休息。
　　这一天，李文翰实在是太累了，躺下就睡着了，当鸡叫第三遍的时候，和往常一样醒了，一看赵金芳和李老太太还在做衣服轻轻地叹了口气。他不想睡了，穿好衣服洗了洗脸，对李老太太说：“娘，俺走了。”
　　“让你睡你也睡不踏实，走吧。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小心别冻着。”
　　赵金芳跟着丈夫一块出了屋，到了院子里一阵风迎面吹来，两个人都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赵金芳立刻返回屋里拿了一件衣裳让丈夫穿上。李文翰虽然嘴上说不冷，还是把衣服穿上了。
　　赵金芳虽然没有跟着丈夫，但是，她知道不管多累多饿，丈夫都不会花钱买东西吃，哪怕是一口热乎汤也舍不得买。三天两天怎么都好对付，时间长了铁打的人也受不了。
　　“天越来越冷了，一路上别光吃冰凉的大饼子，也买点热汤热菜吃。再说了，光你自己也就罢了，还有振岭呢，振岭的体格不如你，振岭媳妇总惦记着他，怕把他磕打坏了，你不吃人家也不好意思吃，时间长了他会受不了得。”赵金芳对丈夫说。
　　“俺这个人就是太大意了，现在也挣点钱了，放心吧，不会像前些日子那样了。”李文翰透过窗户，李文翰看了看母亲的身影，说道：“咱娘岁数大了，当心把她累垮了。你也别一熬就是一整宿，时间长了，就是铁打的也受不了。”
　　“咱娘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不管你咋劝她就是不听。你不用管了，俺知道咋办了了。”又说道：“一年了，除了吃糠、萝卜缨子和地瓜秧子，连点油水都没有。现在手头总算有点钱啦，等卖了衣裳，俺想买点肉和面，给咱娘和孩子包点包子或者饺子吃。”
　　“是该吃顿像样的饭了，你看着办吧。”
　　李文翰和王振岭推着小车走了，赵金芳一直等两个人消失在夜幕里才回屋。一看婆婆还在做衣服，对婆婆说：“娘，就剩下这点活了，您睡去吧，俺自个一会儿就做完了。”
　　“人一旦上了岁数就不抗磕打啦，年轻的时候，做几件衣裳不算啥，现在可就不中了，还真觉得有点累啦。你也该歇会儿了，咱娘俩就一起睡吧，睡一觉再做也来得及。”
　　赵金芳知道，如果自己不睡李老太太是不会睡的，为了照顾婆婆也只好躺下了。李老太太毕竟年纪大了，一躺下就睡着了。赵金芳一看婆婆睡着了又悄悄地爬了起来。从那天以后，赵金芳就是用这种办法让母亲多休息一会儿。
　　入冬后西北风一天比一天紧，别说野地里，连大街上都看不见几个人了。一天，快到天亮的时候又刮起了西北风，李文翰和王振岭都有点累了，找了一个背风的土坡，放好车子后往地上一蹲，掏出烟袋就一袋接一袋地抽起来。抽了一会儿，李文翰觉着身上暖和点了，王振岭却打了个冷战，李文翰一愣。
　　“振岭，没事吧？”
　　“没事！傻小子睡凉炕全凭火力壮。这两年出门多了，已经磕打出来啦。冷点热点、饱点饿点、早点晚点都已经无所谓了！”王振岭笑呵呵地说。
　　“咱爷俩就是这种受苦受累的命。财神爷虽然不照顾咱，可爹娘给了咱一个好体格，好赖都能对付，不然的话可就真得一点出路都没有了。”
　　“大叔，有很多事俺怎么也弄不明白，弄得肚子里满当当的，有的时候憋得都上不来气！”
　　“什么事让你这么闹心？”
　　王振岭闹心的事也是其他老百姓不解和心烦的事。几千年来，天下所有穷苦的老百姓从生下来那天起，各种各样的灾难和不幸就形影不离地伴随其左右。有的时候，看似已经摆脱了灾难和不幸的缠绕了，但是，另一场灾难和不幸却又突然毫无声息地降临了，你想躲都来不及。让人更不可思议的是，即使你已经走到了人生的尽头，它依然不放过你，依旧用各种无情的办法折磨你鞭挞你。更可悲可怜的是，整个人世间唯有老百姓的期盼最渺小，他们不求大富大贵与世无争，而且也不指望能过上天堂般的日子，只求能过上丰衣足食平平安安的小日子就知足了。哪里想到，尽管老百姓与世无争，一些有钱有势当官的老爷们依然容不下他们，欺负他们压榨他们。既然人世间已经这样残酷无情地步，老天爷应该有点同情心吧，哪承想，老天也照样捉弄他们，把一个接一个的自然灾害降临到他们的头上。这还不算，战火也接连不断，进一步加深了老百姓的苦难，致使老百姓在苦难的漩涡里苦苦挣扎。不管咋挣扎，不仅没有摆脱旋涡，反而越陷越深。有的勉强地活下来了，有的直到离开了这个世界也没有又过上一天好日子。老百姓不是游手好闲好吃懒做不务正业人，不怕苦不怕累，酷暑寒冬风里雨里年复一年地埋头苦干，为什么连一点小小的愿望都实现不了，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王振岭对李文翰说了自己的困惑。
　　李文翰的悲惨经历，让他比谁都渴望有一个像世外桃源一样的世界，天是晴朗朗的天、地是鸟语花香祥和的地、人与人平等互爱、生活富庶无忧无虑，可是上帝给他的除了苦难还是苦难，连一点怜悯都没有。所以，李文翰对王振岭的迷惑和怨恨，不知道反反复复地想了想了多少年，始终也没有完全弄明白为什么。他想，人之初性本善，人们都在同一片蓝天下，本来应该是平等的，并且和睦相处，是什么原因把人们分成了各种不同等级的人。不仅把一个好端端的世界变成了万花筒，把人们的希望和期盼都打得粉碎，而且让你怎么想都想不到。穷人和老百姓为什么有这么多苦难，而且还被上层人欺辱、打压、陷害，最后属于自己的不过是一张席子，把骨瘦如柴的躯体用席子一裹挖个坑埋了了却了一生。李文翰时常想，如果能像戏里唱的书里说的那样，好人虽然也遭受了很多磨难，最终还是好人有好报；而那些横行霸道、欺压百姓、坑害国家的人虽然得势，但是最终都没有好下场该有多好啊。等到经历了很多的不幸之后才知道，美好的世界，在那个社会只不过是人们的一种期盼，一种向往而已，那样的社会根本不存在。而造成这种不平等和罪恶的不是别人，而是当权者，所有的一切都不取决于老百姓的意愿，而是取决于掌权者私欲。可以说，谁掌握了国家的大权，谁就能主宰世界，谁就能任意摆布老百姓。过去，虽然也几经改朝换代，但是，都是换汤不换药。老百姓又不知道如何才能把他们打倒了推翻了，只能年复一年的忍受着。直到有了共产党，人才知道如何才能推翻旧的万恶的社会制度，才能打倒那些欺压百姓的统治着，并且经过几十年前仆后继的奋斗拼搏，终于推翻了三座大山建立了新中国，老百姓这才翻了身成了国家的主人，生活也才一天天好起来。李文翰向王振岭说明了自己对社会和一些问题的理解。
　　“大叔，俺还有一件让人气愤和不解的事，三座大山被推翻了，人民得解放了，社会主义建设也这么多年了，为什么一些不三不四、游手好闲、投机取巧、玩弄权术横行霸道的人就像不倒翁一样，依然掌握本来属于人民的权力，并为非作歹！就拿钱有利来说吧，他爹像土皇帝一样专横横行霸道了那么多年，不但没有得到惩罚，反而继续当上了工商会的干部。钱老大死了以后，钱有利继承他爹的衣钵，不仅解放前横行乡里，也不仅没有受到惩罚，反而还当上了生产队的会计，成了城关村的二掌柜的！还有杨占全，按理说当过解放军，又是共产党员，做事应该公正廉明大公无私，为什么会变成了现在的样子，大叔你说，这到底是咋回事啊！啥时候是个头啊！”
　　其实李文翰也曾经有过和王振岭一样的想法。共产党本来把所有的乌七八糟的东西和人都统统清除掉了，为什么像钱有利一样的人死而复活，尤其像杨占全一样的人，为什么这么快就变了，后来经过思考和观察想通了，虽然已经解放十来年了，但是，新中国是个穷底子，一穷二白百废待兴，这两年又遇上了如此大的灾情，很多事都顾不过来。再加上，封建制度和思想不但已经有几千年的历史了，而且一些残渣余孽还有根基和生存的空间和条件，所以，要想把旧社会的残渣余孽和旧的反动的思想连根拔掉，不仅需要时间，路也很长。
　　至于像杨占全这样的人为什么变了，因为有不少人并不是为解救劳苦大众而参加革命的，而是抱着自己的目的投机革命的。还有一种很难免杜绝的问题，那就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有些人放松了警惕，不能正确的识别一些社会现象迷失了方向。还有些人经受不拉拢腐蚀潜移默化逐步改变的。有句话说得好，太阳的光虽然可以照遍大地，但是，也总有照不到的地方，依然会有死角和阴影。虽然还存在着很多阴暗的东西，但是，不等于共产党和毛主席坐视不管，也不等于解决不了。乌云永远遮不住太阳。老话说得好，鸡毛挡不住小车子。不管你是什么样的人，都阻挡不住社会主义前进的脚步。只要你干损害老百姓的利益，只要违背了社会主义的原则、国家和共产党的宗旨都会受到惩罚甚至被清除。
　　“振岭，善恶到头终有报，阴暗的东西也好、心术不正的人也好，横行霸道、欺压百姓、坑害国家的人，最终都会暴露在阳光之下，都会被一一铲除。大叔坚信，钱有利和杨占全的所作所为是自作孽，也长久不了！振岭，有一句话说的很好，船不管遇到多大的风浪，总会到码头；道路不管有多坑坑洼洼，车也总有一天会到站，等着吧，一切都会改变的！”
　　“大叔，俺发现，从古至今老祖宗有很多发明，哪个发明都不是万能的，只有‘命运’是万能的。而且，什么东西都有衰败的时候，只有“命运”说经久不衰。不管遇到什么事，也不管你有多少和多大的痛苦的遭遇、不幸和灾难，哪怕是脑袋掉了呢，用什么解释都解释不通，一说是命里注定的就全都通了，而且至今依然坚信不疑。难道真的每个人的命都是老天爷事先安排好了的，是注定改变不了的吗！大叔，您信命吗？”
　　李文翰虽然看过不少书，但是没有看过命运之类的书，所知道的都是道听途说。命运就是宿命论。很多人都相信，人的生死和贫富都是上苍在你到人世间来之前就制定好了的，也就是人们常说的人的命运是天注定的，自己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也永远改变不了。其实，命运说也好宿命论也好并不存在，是统治者编造的奴役老百姓的工具，是麻痹、欺骗老百姓的麻醉药。用来掩盖自己的罪恶行径，维护自己的统治，让人们相信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是老天爷安排的，是天经地义的。老百姓受苦受难也是上天的旨意，是改变不了的，只能甘情愿地忍受他们的剥削。加上统治者用各种各样的手段把老百姓往死路上逼，不仅让老百姓的生活极端困难，而且，也失去了反抗的能力。可悲的是，由于老百姓没有文化，不但接受了宿命论，而且还用它来麻醉自己，以求得一点安慰和解脱。这也是‘命运’说如今还存在的主要原因。
　　李文翰对命运有自己的看法，他认为谁也没有见过老天爷，既然没有老天爷哪来的人天注定，所以他不信命。但是，人生在什么样的家庭、什么样的社会环境里确实是注定的，但是，不是老天爷安排的。但是，他深知，贫困的家庭和封闭的环境里，对一个人的影响有多大，要想实现自己的愿望有多困难。不过，他也知道，不管家庭生活多么困难，人们照样可以自主选择自己的人生之道，尽管前行的路坎坷不平，同时还有很多风雨雪霜，但是，阻挡不住有志之士。过去有历经十年寒窗苦一举天下闻的、有白手起家历尽艰难困苦成为富甲一方的。同时，也有另外一种人，家有万贯财产，坐吃山空或者挥霍无度，一夜之间就沦为了乞丐。不管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结果，都是事在人为。
　　“只要有改变自己的命运的意志和决心并努力拼搏，风雨过后过后就是晴空万里，就会有一种新的人生。大叔就是始终抱着有志者事竟成的信念生活着和奋斗着。”李文翰说了说自己的想法后说道。
　　“大叔，俺当转不过弯来想不通时候，就不由得想起命里注定这句话，觉得人可能真的各有各的命。但是又不甘心，不相信自己是天生的下层人的命，所以一心想改变自己的命运，结果折腾了这么多年，还是现在这个样，不由得有些灰心丧气，产生了悲观情绪。觉得既然如此艰难，到这个世界上活受罪干啥！”
　　“大叔不是也三起三落折腾了这么多年吗？人生不如意的事情十有八九。但是，希望就像路一样，离你再近，你不走也到不了头；事情再小，你不做也成不了。穷人虽然命运多舛，但是，也绝不是一点希望也没有，一点出路都没有。人生就像四季一样，不管冬天多么冷，但它也没办法停下来，必将过去。春天即使来得迟一些，但是终究会来。不管遇到多大的风浪，船都会到码头；不管道路多么艰险，车也能到站。自己的命自己决定，犁不到地头不卸牛、小车不倒只管推，再难的逆境都能闯过去。”
　　“有人说，像咱这样的人，天生就是小卒的命，是替他人送死的命，永远实现不了自己的愿望！”
　　“说到小卒子，大叔倒是很赞成小卒子的精神。棋盘中有帅、相、仕、車、马、炮、卒，他们地位和作用不同，各有所短各有所长。小卒子虽然最不起眼，但是，两军交战，他站在最前沿。而且，一旦过了河就勇往直前势不可挡。不仅能做到帅、相、仕、車、马、炮，做不到的事情，还可以吃掉比自己大的任何角色，不管是帅相仕，还是车马炮，无不惧怕。谁也虽说不清楚三十二个棋子能产生多少棋局，但是最终都能决定出胜负。谁输谁赢，就看自己的智慧了。振岭，世界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人，也没有十全十美的事，不如人意的事情不知道有多少，但是，都不能因噎废食，不能因为虱子连棉袄都烧了。既然来到这个世上了就得活下去。何况已经娶妻生子了，上得养老下得养小，不再是一个人的事了，不管担子有多重，路有多远，也不管会遇到多大困难，将来是什么样的结果，都必须有小卒子不回头的精神，要打起精神挺起胸朝前走！”
　　“唉，眼下的旱灾这么大，持续的时间又这么长，真不知道咋朝前走！”
　　“也没有啥好担心的。大叔相信，只要有共产党和毛主席，就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共产党和毛主席一定会想办法让老百姓度过灾荒年！眼前，咱们其他的事情什么都顾不了，最大也最迫切的事是想什么办法保证大人孩子没有闪失！眼下先做点小买卖挣点钱缓解一下眼前的困难，以后的事再想办法，不信迈不过这眼前的这道坎。”
　　“大叔您说得对，不管将来什么样也得往前走，不能坐着等死。既然有些事情弄不明白也解决不了，干嘛还往死胡同里钻自己折磨自己！不想它了随他去吧，实在走不下去了再说。大叔，生活上的困难自己可以想办法克服，可是有些事情自己去说了不算，钱有利心狠手辣，他还会想办法打击迫害你，可千万要当心啊！”
　　“大叔心里清楚，大叔虽然不能光祖耀宗，但也不能玷污了祖宗，不但不会向他低头，就是豁出命来也一定要打败他！”
　　两个人唠了一会儿觉着有点冷也有点饿了，就走进路边的地里拣了一点柴火，生起火来把菜饼子烤了烤，吃完了就又推着小车上路了。
　　进了县城一看，集上已经熙熙攘攘的到处都是人了，为了躲避钱有利，两个人找了一个稍微背静摆了个地摊，就不停地吆喝起来。
　　钱有利到这个世界上来，似乎是专门来陷害李文翰的，所以，无时无刻不在关注李文翰的一言一行，处心积虑地搜集可以大做文章的东西，哪怕是日常生活中的琐事，只要是能沾边，也绝不放过。这些日子，他一直盯着李文翰和王振岭两家的大门，既没有看见两个人出来也没有看见两个人回家，就像蒸发了一样无影无踪，急得就像屁股上长了疖子一样坐不住站不稳。成天想，李文翰和王振岭上哪里去了。不仅没看见李文翰，连李老太太和赵金芳的影子也都没看见，他们到底在干啥呢，都干什么去了。既然是偷偷摸摸的，干的事肯定不同寻常，一定要抓住他们，如果干的事犯法的是最好了，飞恨恨地收拾他们一顿不可。
　　又到了大集的日子了，钱有利吃完早饭像往常一样，又站在自己大门口目不转睛地盯着李文翰家的大门。结果，不仅没看见李文翰，连李老太太和赵金芳的影子也都没看见，自言自语地说：“李文翰，你是不是在跟老子捉迷藏？你不要以为老子找不到你，你就是跑到天涯海角，藏到耗子洞里，老子也有办法找到你！不行，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呢，必须把他们哥几个也都发动起来一块盯着李文翰，那样一来，他李文翰就是会七十二变，也休想逃过十几只眼睛！”
　　钱有利想到这里，就找钱有财去了。钱有财一看钱有利心急火燎地来了，赶紧站了起来。
　　“二哥来了，今天怎么有闲工夫了？”
　　“你少说俏皮话！二哥整天忙的脚打后脑勺，哪来的闲工夫！二哥有件急事，想和你商量商量！”
　　“啥事？”
　　“有好些日子没看见李文翰了，我盯他好几天了连个影也没看见，不知道他跑哪里去了！”
　　“你想他了？你找他是没事干待得腻歪了还是吃多了想消化消化食！管他干啥呢，只要和咱哥们没关系他愿意干啥就干啥，干嘛操那些没用的心！”
　　“二哥是想他了，二哥不仅想他，还想知道他在干啥！有财，人家长脑袋是为了想事，想怎样才能发财、怎样才能当官、怎样才能吃香的喝辣的，可你长脑为了啥，难道除了吃饭就不能想点别的！”
　　“俺明白了，你是不是又想找点李文翰的毛病，收拾收拾他？”
　　“算你聪明，是这么个意思！”
　　“这有啥难的，管它干啥呢，随便给他安一个罪名就够他喝两壶的！”
　　“瞧你说的多么轻巧！安一个罪名容易，可是，那也得贴谱啊！如果不贴谱的话，就等于告诉别人咱是故意陷害李文翰，不仅达不到目的还把自己弄臭了，结果成全了李文翰！说你的脑袋是尿壶吧你嫌难听，你自己说，你脑袋是啥，臭不臭！”
　　“啥贴谱不贴谱的，食堂被盗的事贴谱吗？不是干得非常漂亮吗！再给他照着葫芦画一个瓢不就得啦！”
　　“照着葫芦画一个瓢，画一个什么样的瓢？就是望风扑影也得有点影子才行啊！不过，你这话倒是一下子就把二提醒了！”
　　“你今天是咋地了，净说一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把人都绕糊涂了！你能不能不拐弯抹角的，竹筒倒豆子一下子都倒出来好不好！”
　　“你出的主意你自己又糊涂了！就给你直说了吧，要想照着葫芦画一个瓢，必须得有点贴谱的事，然后再按照事去画瓢。事大小没关系，咱说他针鼻大它就针鼻大，说有它笸箩那么大它就有笸箩那么大。哪怕只是个影呢也行，还不都是咱说了算！二哥找你，就是想让你、有旺及其他哥几个和二哥一起找影子，这回你明白了吧？”
　　“你说得容易，上哪找去，你有谱了吗？”
　　“我要是有谱了，还找你干啥！你刚才还说容易呢，这会儿又说上哪找去，说话也好办事也好从来从来不动脑子，光䞍现成的，能干啥事！好了不说了，李文翰有些日子没露头了，王振岭也好几天不见踪影了，他俩肯定不会闲着没事出去游山玩水去了，既然偷偷摸摸的，肯定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弄清楚他俩在干什么不就有影了！”
　　“三两句话的事你绕了这么大的一个弯，你要是早这么说俺不早就弄明白了，何必费这么多吐沫星子！如果王振岭和李文翰在一起，是不是连他一块整？”
　　“不行！王振岭这小子虽然也挺可恨，不过，整的人越多牵扯的人也就越多，牵扯的人越多和咱作对的人就越多，事情就越难办，最后适得其反。王振岭就算了，就整李文翰一个人。有财，别没事光躺着抽烟睡觉，再不就吊儿郎当的找一帮人闲扯淡，狗扯羊皮！从今儿开始，要对李家多留点意，要经常到大街上走走，看都有什么动静，扫听扫听人们都说些啥。不管发现了什么，都要立马告诉二哥！”
　　“知道了，俺这就去办！”
　　钱有利走后，钱有财也紧跟着出来了，左右看了看，就好像什么是都没有一样，晃晃荡荡地朝李文翰家走去。当走到离王振岭家十几步远的时候，振岭媳妇正好从大门走了出来，钱有财赶忙迎了上去。振岭媳妇最讨厌钱有财，一看钱有财朝自己走来，知道没有好事想退回去。
　　钱有财一看振岭媳妇要往回走，赶紧喊道：“大嫂，你等等，俺有几句话要跟你说！”
　　王振岭媳妇虽然不想搭理钱有财也只好站下了。
　　“什么事快说，俺还忙着呢！”
　　“大嫂，这几天咋没看见振岭啊，他干啥去了？”
　　“你是想他了还是找他有事？”
　　“也没啥事，整天待着都快待傻了，想找他唠唠嗑解解闷。”
　　“俺以为你有啥要紧的事呢，你有闲心他哪有闲心和工夫啊，一个远房亲戚要办喜事帮忙去了。”
　　“什么时候回来？”
　　“说不准。他也是在家里呆腻歪了想出去散散心，这一去不在外面玩够了是不会回来的。”
　　“等他回来，别忘了告诉俺一声，俺哥俩唠唠家常。”
　　“难得你这么惦记他，等他回来让他去找你。”王振岭媳妇不等钱有财说话转身就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在心里说：“黄鼠狼子给鸡拜年，准没安好心!今天是咋地了，咋出门就碰上丧门星了！”
　　“老子的话还没说完呢你他妈的就走了，老子是鬼啊还是老虎，能吃了你咋的，不识抬举！”钱有财瞅着振岭媳妇小声说道。，
　　钱有财虽然出师不利，依然兴致勃勃颠颠地走了，想再找几个人打听打听。
　　大集这天，赵金芳一大早就起来做饭，吃完玩就洗碗刷锅打扫屋子，把里里外外收拾干净了以后就拎着包袱出了门。
　　钱有利也一大早就起来了，钱妻把饭做好以后，也顾不上在家吃饭了，拿着干粮边吃边往外跑，跑到大门口就两眼死死地盯着李文翰家。结果，干粮吃完了也没看见李文翰出来，正有点灰心丧气的时候，赵金芳背着一个包袱出来了，钱有利立刻来精神了，眼睛一眨不眨看着赵金芳。一看赵金芳哪里也没去直接进了城，不由得沉思起来：“今天是大集，这娘们背着包袱干啥去，难道是去走娘家，不像，那是干啥去？去赶集买东西，她家哪来的钱也不可能！不行，得弄清楚了，虽然找不着李文翰，能在赵金芳身上找出点毛病来也算没有白费心。没准还能通过赵金芳找到李文翰呢，反正老子也没啥事，今天就看看赵金芳去干啥！”
　　钱有利转身进了院，进了屋喝了一碗粥，把碗往锅台上一扔转身就往外跑，撵上赵金芳以后，不远不近躲躲闪闪地在后面跟着。到了集上钱有利才弄明白，原来赵金芳既不是走娘家也不是买东西而是卖衣服，而且衣服全是新的。
　　钱有利又嘀咕道，真他妈的邪门了，她们家穷得叮当响，哪来的这么多新衣裳，肯定是倒腾衣服从中赚得钱。赵金芳啊赵金芳，你是倒买倒卖啊，倒买倒卖就是投机倒把，投机倒把就是破坏社会主义经济。不用问，李文翰和王振岭也肯定在干投机倒把的买卖，现在也一定在集上。如果能找到李文翰就一窝端了！老天爷真他妈地成全老子，这既是该着俺钱有利走鸿运，也是你李文翰该着倒霉！这叫什么？这就叫天意，天意不可违。
　　钱有利欣喜若狂了。随后就在集上到处踅摸，找了半天也没找着李文翰。自言自语地说，李文翰和王振岭到底在不在集上，咋找了变天没找到他们呢，难道他俩会隐身法。正当钱有利有点灰心的时候，忽然想起来，把赵金芳盯住了还怕找不到李文翰，干嘛累得像三孙子似地到处乱跑。
　　钱有利有赶忙去找到赵金芳，找了一个自己能看见赵金芳而赵金芳却看不到自己的地方盯着赵金芳。
　　赵金芳不知道钱有利一直在盯着自己，中午时分，卖完衣服后，到卖肉的铺子买了两小块肉又买了两份黑面就找李文翰去了。
　　钱有利一看赵金芳买了两块肉和两份面，又自言自语地说看来没少挣钱，要不哪来的钱又买白面又买猪肉，这回看你还有啥话可说。
　　赵金芳找了好几条街才找到李文翰和王振岭，一看因为东西没卖多少，两个人都有点闷闷不乐，忙说：“别着急，买东西的人都在等着落价呢，待会儿肯定有人来买。”
　　“这两天卖东西的少了应该好卖才对啊，不知道咋回事反而卖不动了，价钱也低了不少。”王振岭纳闷地说。
　　“大灾之年除了挣工资的有点钱，老百姓有几个有钱买得起东西的，只要不赔就算挣了。老天爷也算挺成全咱，不仅没赔还多少挣了点，真要是赔了也没办法，啥事都得想开点。忙了这么多天啦，婶子买了两块肉和一点黑面，咱也改善改善生活包饺子吃。”赵金芳又安慰道。
　　“是该吃点啦，要不也太亏了！”王振岭说。
　　人世间的事确实不可思议，有的时候腿都快跑断了，事情也没有办成。当一筹莫展已经死了心的时候，事情自己送上门来了，不费吹灰之力就成功了。但是，好人办好事可以，如果是坏人干坏事也如此，老百姓可就遭殃了。事情就是这样不可思议，好人办好事难，坏人办坏事却非常地容易。人们常说人算不如天算。其实，天也算计不过狡诈的人。
　　钱有利终于把李文翰在干什么搞明白了，高兴的差一点笑出声来，魔怔了似的自言自语道：“李文翰，人世间的事可真有趣，俺钱有利的腿都快跑断了也没有找着你，正当俺一筹莫展的时候碰上你老婆了，跟着你老婆就轻而易举的找到你了！没想到吧？出卖你的不是别人，而是和你吃一锅饭睡一个炕头的老婆！过去人们说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俺不相信有这样的好事，俺现在相信了。而且不是得来不费工夫，简直是易如反掌，比老子想象的还要好！李文翰，论聪明能干，老子这辈子都赶不上你，但是，无论你多聪明多能干，都改变不了你的命运！不仅你穷，你儿子也和你一样穷，你们家在祖祖辈辈一穷到底！李文翰，这回俺要让你知道，你的拳头厉害也不如俺钱有利的嘴皮子和手段厉害！你不要怪俺钱有利心狠手辣，一切都是你自找的！啥叫活该，这就叫活该！”
　　钱有利正眉开眼笑地胡思乱想，没想到被王振岭看见了。钱有利发现王振岭看见自己了，就像老鼠一样匆匆忙忙地钻进人群里溜了。
　　王振岭向李文翰使了个眼色。
　　“大叔，您看钱有利那贼眉鼠眼的样子，看来他不是偶然碰上咱的，一定是盯上咱了，不知道他又要使什么坏！”
　　李文翰看了看钱有利，心中暗自感叹自己命运竟然如此多舛。不过，当一个人被逼到绝路上的时候，哪怕是最软弱的人也什么都不在乎了
　　“大叔早就料到了，钱有利是不会放过咱的。不就是做点小买卖吗，本来不算什么事，应该大大方方的做，因为有钱有利这个孬种，不得不像做贼似躲躲闪闪。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倒也是好事，既然被他看见了，就不用提心吊胆的了。再说了，咱既不偷也不抢，做小买卖的又不光咱一个，要杀要剐随他的便吧。”
　　赵金芳刚才的高兴劲一下子便跑的无影无踪了。为了安慰李文翰和王振岭装作无所谓地说：“上级能和他一样吗，不可能听他的。天也冷了，东西也不好卖了，虽然没挣多少可也算没白忙活，别干了。”
　　“眼下的愁事是对付过去了，到明年下来新粮还有大半年的时间，如果国家不发救济粮，那可不是几块钱几斤粮食就能对付过去的。”王振岭不无忧虑地说。
　　“共产党和毛主席绝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老百姓受苦。他们肯定比咱还着急！可惜中国的底子太薄了，要想毫发无损的度过灾荒难也没有那么容易。不过，听说毛主席不仅不吃肉了还把粮食标准降低了，大叔相信党中央和毛主席一定会带领全国人民走出困境。”李文翰说。
　　“让人担心的不是国家，而是杨占全和钱有利。不知道钱有利还会干出什么样的丧良心的事来！关键还是杨占全，这两年为了他自己的利益，把集体和社员利益都丢到脑后去了，就怕他还一如既往，根本不考虑如何带领社员渡过灾荒年，继续帮着钱有利作恶！”
　　“杨占全和钱有利都不过是一片乌云，既遮不住太阳也遮不住城关村这片天。不管天有多黑黎明也会到来。回头看看共产党的昨天，就能知道共产党的明天，共产党绝不会把浴血奋战几十年打下来的江山让他们糟蹋了！再说了，老百姓也绝不会让他们无休止地欺凌下去！等到天怨人怒的时候，一定会造他们的反，他们就会像解放前的那些恶霸一样，被打倒在地！”
　　尽管李文翰和赵金芳虽然怕摊上事处处事事都格外小心，最后还是被钱有利算计了，没几天就又发生了一件让他们终生都抬不起头来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