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实在太冷。又逢周末，下班后余秋水想着去买点羊肉，晚上自己打个火锅，沸腾一下生活。还没去到菜市，接到电话说同事田翠花在路上出了车祸，赶了过去，当忙完从医院出来，已快凌晨一点。
　　余秋水在医院旁边的小店吃了碗汤粉，口中呵出口热气，裹紧衣领，赶回家去。这个时点公交车夜班车少，也不经过住处附近，余秋水打了的士。坐在出租车里，看着窗外清冷，余秋水心内悲怆不已。同事一外地来的女生，正花季，下班路上被车撞了，医生说治好会是个瘸子。你叫她以后怎么办。她的父母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你叫他们又怎么办。飞来横祸，或者说不幸，这是人生最正常不过的一部分吗？
　　余秋水在小巷外下了车，快步走回。路灯昏暗。他不觉着累，也没有睡意，只觉着冷，快步走可以暖和一些。上楼开门的时候，脚踢在一个人身上，一个趔趄，头撞到门板上。有人趴在门角睡着了？是乞儿跑到这里避寒来了么？余秋水正待看个究竟，那人“哎哟”一声，跳了起来，竟然是陈虹儿。她一把抱住余秋水，口中叫道：“秋水哥……”声音哽咽，再也说不下去，透着无限的委屈与相思。
　　她的身子在瑟瑟发抖。如此寒冷冬夜，竟然睡在门口，睡在地上。余秋水鼻子发酸，紧紧拥抱着她，给她尽可能多的一点温暖。打开门，亮了灯，余秋水拥着陈虹儿到床上坐下，拉起厚厚的棉被将她包裹起来，捂得严严实实。“还冷吗？”余秋水心痛地问。“冷。”陈虹儿直直地望着余秋水，泪水一滴滴坠落下来。
　　“对不起，虹儿，我手机一早没电关机了。”余秋水擦去她脸上泪水，转身走进厨房。“这么冷的天，这么深夜，你跑哪去了？”陈虹儿问，她的哭腔，没有比这更凄凉的了。余秋水搬了煤气灶和煤气瓶出来，扭着火，房子里刹时燃起熊熊的火焰来，如漫漫寒夜里跳动的篝火，如料峭春寒中怒放的木棉。窄小而寒冷的房子，温暖开始生长。
　　这时候，陈虹儿看见了余秋水身上的斑斑血迹，惊叫着从床上跳下，扑过去，问：“你怎么啦？又受伤了？痛不？”余秋水道：“我没事。一同事下班路上出了车祸，在医院忙活到现在。”
　　刚才还道他出去风流快活了呢，陈虹儿松下一口气来，问：“同事可好？”余秋水黯然道：“腿断了，日后会是个瘸子。一花季少女，真是造化弄人。”他又把陈虹儿拥到床上坐下，又扯被子裹紧了，道：“你先暖和，我去冲个凉。”
　　余秋水冲凉去了，陈虹儿就静静地坐在床上，裹着厚厚的棉被，定定地望着那猎猎燃烧的灶火，觉着越来越暖和，甜蜜笑容在脸上如泉水般噗噗地冒泡，跟着又如小溪一般欢快地歌唱流淌。周六日她大多不留校，都是往家赶，其中的大半又是往余秋水这里跑，黏在这里，晚上也想赖着不走，余秋水却总是把她送回家。这一次，今天，她鼓起勇气，铁下心肠，一定要睡在这里不走。因为呵，今天是她的生日。
　　适逢周末，陈虹儿本意是放学后直奔余秋水处，无奈柳卿卿疼女心切，早打了电话，叮嘱回家吃饭。她跟余秋水的事尚未成功，亦未公开，妈还不知道，她实在找不到不回家吃饭的理由。饭菜非常丰盛，她却心猿意马，心里在不停叨念，这晚餐如若是跟秋水哥一起吃那该多美呵。
　　草草吃罢晚饭，冲了凉，略施粉黛，陈虹儿借口回学校，匆匆出了门。她已经构想好了，先是拖余秋水去看场电影，然后吃个烛光夜宵，再到江边漫步，然后……然后就死活赖在他房子里不走喽。她如此想着，不禁吃吃笑出声来。
　　余秋水竟然还没有回来，时间是八点刚过。她马上给他打电话，关机。她猜想是手机没电了。这段日子，周六日，她隔三差五地跑来这里，不管什么时间，他总在房子里，除了静心写作，也是在等她吧。她来之前，有时会打个电话或发个短信，有时就悄悄地来，提着大袋小袋水果肉菜，给他惊喜。今天是她的生日，她当然不能让他提前知道，她偷偷谋划这个约会都不知多久了。
　　九点了，余秋水还没回来。陈虹儿在屋前的小巷兜起圈来。天上下起了毛毛细雨，风越来越大。她穿着厚厚的羽绒服，裹着暖暖的围巾，全副武装，还是觉着越来越冷。她又跑回到门前，还好，这里避风，雨也飘不进。
　　十点，十一点，十二点，还不见人影。烦嚣的都市完全沉寂了下去，只剩下寒风凌厉的咆哮。精心谋划的生日之夜就要逝去。陈虹儿蜷缩在门前，身上越来越冻。秋水哥，你究竟在哪呵？你在干什么呵？你不知道我在想你吗？不知道我在苦苦等你吗？泪水坠落流淌进颈脖深处，烫烫的，凉凉的，冰冰的。太累了。陈虹儿就蜷缩在门前，慢慢睡去。
　　余秋水终于回来了。刚才有多凄凉，现在就有多幸福。陈虹儿静静地坐在床上，定定地望着那猎猎燃烧的灶火，泪水又一滴滴坠下来。
　　有只温暖的大手在轻轻擦去她脸上泪水，余秋水站在她跟前：“虹儿，对不起。”沉默了一小会，陈虹儿咬着嘴唇，道：“秋水哥，今天是我的生日。不，是昨天。”说完，泪水坠得更猛了，噼噼叭叭砸在床上。余秋水心底震动。
　　她从床上走下来，直面着余秋水。她的眼神是那么的多情，又是那么的哀怨。眼眶红肿，泪水一滴滴从里面流淌出来。陈虹儿道：“秋水哥，我爱你爱得好苦。我不想再等了，我实在熬不住了，我要跟我心爱的人在一起。我不求你荣华富贵，只要你真心爱我。如果你真心爱我，就请敞开心扉，放开手脚，像个男子汉那样无所畏惧、勇往直前。好吗？”余秋水知道他不能再逃避了，他得勇敢面对，就像陈虹儿那样。那就让我无所畏惧、勇往直前吧！他在心里跟自己道。心放开了，他一下子觉得舒畅无比。
　　“好！虹儿，就让我用一生去打拼你的幸福吧！”
　　“我今晚就睡在这里！”
　　“好！”
　　灶火在熊熊燃烧，温暖充斥着这间窄小而寒冷的房子。
　　风安静了下去，只剩下毛毛雨丝，悄无声息。城市已经酣睡。房子里还在窃窃私语，软如春风呢喃，甜似秋实挂枝。
　　如她这样的天人，除了得到她的爱，还是她生命中的第一人，此生何德何能何幸，得上天如此眷顾。心底对陈虹儿的疼爱，无以复加，他暗暗起誓，今生此世，不会再爱第二个女人。
　　她样子羞羞答答，脸红到脖子根，烫烫的热。“你可是我的人了哦！从此以后，可再不许……什么什么了哦。”她说着，吃吃笑出声来。
　　余秋水轻声吟唱：“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陈虹儿也轻声吟道：“枕前发尽千般愿，要休且待青山烂。水面上秤锤浮，直待黄河彻底枯。白日参辰现，北斗回南面。休即未能休，且待三更见日头。”
　　吟罢，她猛地捉住他的胳膊，在上面狠狠一咬。一圈浅浅的齿印，一片淡淡的血迹。陈虹儿问：“痛吗？”余秋水道：“不痛。”陈虹儿道：“我要在你身上留个印记，下辈子好找一点，再做你的新娘。”
　　余秋水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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