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这东西，虽从未谋面，大抵也知道讲究的是一个缘字，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见面不相逢。良久，她抹干泪水，梳理好了情绪，缓步走进房去。
　　二人没有察觉，萧小兰在房门上轻轻敲了几下。见是萧小兰，陈虹儿松开紧抱的手，站起来，脸红红地叫了声“兰姐”。余秋水心内叹息、愧疚不已：“小兰，你来了。”
　　萧小兰嗯了声，问：“好点了吗？还很痛吗？”一边把鸡汤放到桌上，“这汤就留中午吃吧。”她样子不动声色，眼眶却是潮湿而红肿，余秋水心想，许是刚才哭久了，心内觉着越发酸楚。陈虹儿也觉着她的异样了，“恋情”在她面前暴光，这当也是亮剑了吧，这不正是自己围魏救赵的本意么？本应窃喜，可见萧小兰如此伤心、楚楚可怜，心底也是觉着痛，嘴里又叫了声“兰姐”，怏怏走出去，她得让她跟余秋水说会话。
　　余秋水强硬笑笑，道：“没事，快好了。”说着，要站起来，萧小兰把他按住了，道：“养伤，要少动。”
　　余秋水道：“小兰，对不起。”四目相对，萧小兰终是忍不住，道：“既然有了爱人，为什么还叫我去相亲？”余秋水呆了下，道：“那天只是叫我去吃饭，我也是事后猜出来的。对不起！”萧小兰知道，她不能怪余秋水，不能怪柳卿卿，也不能怪陈虹儿，只能怪自己的心，本是好好的，为什么就要动呢！
　　她沉默了会，又问：“我比不上虹儿吗？”湿湿的眼眶，可怜兮兮的眼神，如刀似剑，直戳余秋水内心深处。余秋水又呆了下，道：“你比她好！只是我们认识在先。我们其实还没有相爱，我只是承诺等她。虹儿还很幼稚，我只能等她，等她视野开阔，等她思想成熟，等她醒过来。我知道，我没她想象中那么好，她随时会走的。”
　　在这一刻，萧小兰心更痛，这是一个多么有担当的人呀，完全可以托付终身！可是自己只能跟他擦肩而过。泪水忍不住又涌出眼眶。她看得出，余秋水心里也很痛苦，他对自己应该也是情素暗生的吧，却不能走在一起，因为对别人的承诺。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这就是缘吗？
　　萧小兰梨花带雨，余秋水强忍心中痛楚，道：“其实我一无所有，比我好的人很多。有个极其优秀的，我跟他犹如天壤之别，他跟我说过，你就是他的女神，我私下也认为，完全值得托付。”萧小兰知道他说的是陈宏宇，但是爱情只是爱情，跟其他无关。
　　她咬着嘴唇，不说话。房里寂静，只听得见呼吸的声音，和萧小兰一滴一滴坠落的泪水轰响。有阳光自窗外照进来，房里慢慢变得热了。萧小兰猛然道：“你有人想了，我以后不再想你了。”说完这一句，她几乎无法控制自己，差点哭出声来，掩面而去，在门口又回过头来道：“我明天再来看你。”
　　余秋水靠在床头，闭上眼睛，泪水悄然滑落。他感觉到泪水被轻轻抹去，睁开眼来。陈虹儿静静望着他，轻声道：“秋水哥，别哭。”她叫人别哭，自己却眼眶湿湿，就要哭出来。余秋水心里一痛，忙将哀伤收起，脸上笑笑道：“我有哭吗？只是眼睛在洗澡罢了。”
　　泪水轰然坠落。陈虹儿道：“我不比兰姐差呢。”说着，脸贴到余秋水额上去，双手抱紧了他。她的泪水沿余秋水脸庞流下，注入他颈项间，胸膛有股秋的凉意。爱情，如果过于刻意，也许就少了一份纯真吧？自然才是美。缘份，心底又想到了这个词，余秋水轻叹一口气，双手将她轻轻抱紧。
　　余秋水在医院住了五天，觉着差不多了，要出院。费用已近两万，现在每天还要一千多，伤不起呀。陈宏宇说出这钱，自己能要吗？终归是要还他的。两万，大半年薪水了。
　　这些天吃食多由艾青青送来，余秋水跟她说好多回了，不要她送，就在医院里开饭，可她不依，说是卿姨和宏宇哥下的死命令。一个小女孩，买菜、煮饭、扫地、洗衣，家务做了，还要挤一个多小时公交车，多累呀。艾青青却不觉着累，她从没有跟秋水哥单独相处这么长时间呀。虽然他是别人的了，可自己真觉着很甜、很幸福，给他喂饭、喂汤，削苹果，看他轻轻地笑，看他静静地睡，仿佛这医院里不再充斥着消毒水味，到处是甜蜜的芳香。他不属于自己又有什么要紧呢？他从来就不属于自己，也注定永远不会属于自己。有一个这样的哥或者朋友，不断激励和影响自己，已是莫大的福气。
　　也许是刻意避开陈虹儿，萧小兰一般是中午过来。余秋水叫她在校午睡，下午还要上课，极耗精神。她说没事，路近，饭后散散步就到了。她从学校给他带来些诸如《花地》、《十月》、《钟山》、《大家》类杂志，嘘寒问暖，说些学生趣事，依旧落落大方，有说有笑，类似于那天的情绪波动已经没有影儿。只有在夜深人静，她才感觉到心底的痛是如此清晰、如此实在，仿佛可以一块块一根根捡起来。
　　陈虹儿下午一放学就往医院跑，她初时先回家吃了饭再赶去医院，后来觉着浪费时间，便从学校直奔医院，叫艾青青送饭的时候顺便给她带一份。余秋水吃罢，艾青青收拾好回去上夜大，陈虹儿在医院里陪他，直至夜渐深病人要睡觉了，才依依不舍回家，冲凉后睡下，次日一早又坐地铁赶回学校，马不停蹄。她没有觉着一丝辛苦，全是甜蜜，仿佛时间一分一秒全是从蜜糖里跑出来。
　　自己住院，辛苦的却是别人，就算医药费不贵，余秋水也要走人了。医生不同意，说还没有完全好，要多观察两三天。余秋水很坦诚地说，他是个穷人，再住下去就没钱付账了，要成老赖了。医生权衡最终放行。余秋水给艾青青打了电话，跟着去结账，待艾青青赶到，他已结好账出到了医院门口。
　　艾青青拦着他，气喘吁吁道：“秋水哥，伤还没好呀，怎么能走了呢？”像是又要将他扯回病房里去。余秋水笑道：“已经好了。”一边抬抬腿、踢踢腿，甚至还要来上一招佛山无影脚。艾青青赶紧将他脚捉住，道：“你的伤我还不知道吗？”余秋水道：“青青，真没事，我回去又不是要跑百米跨栏。”说着，将结账剩下来的钱交她还给陈宏宇。艾青青知道他是忧虑钱的事，陈宏宇除了之前的预支款，还给了她一张银行卡，钱多着呢，但也只好由他。
　　余秋水也没什么行李，简简单单一个小包袱，就牙刷面巾之类，原来的衣服被刀刺破血迹斑斑早扔了，身上这衣服是昨天叫艾青青带来的。余秋水一边给萧小兰、陈宏宇和陈虹儿发了短信，告知他已出院，回到宿舍已是十二点。余秋水本意就煮个面，艾青青却硬是跑了趟菜市，一阵叮叮当当，午饭搞得也挺丰盛。饭罢，已快两点，今儿是周五，艾青青劝他在家休息两天再去上班，余秋水不肯，他知道请假这些天，活肯定已落下一大堆。
　　事情在请假的时候同事们已经清楚，有些要好的还到医院去看望过他，此刻多天过去，同事们看着余秋水还略瘸的腿，都说他傻。歹徒都是穷凶极恶的，你一个人，能拦得住吗？又殷殷叮咛，下次不要再傻了。老板笨小蟹已交待财务，看在他“义举”的份上，这些天不上班就不扣钱了，但积下来的活，周六日要加班做完。
　　余秋水坐到座位上，干起活来。十月下旬，霜降已过，天气终究是有些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