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年年岁岁人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此时的憨爸早已当上了建设工程部的主任，享受正科级待遇。此时憨爸已经五十出头，距离内退年龄不远了。多年的辛苦劳累使憨爸的身板不再硬朗。他的头发就像当年的邓林生叔叔那样，开始谢顶。同憨爸一起转业进电力的三人。邓林生叔叔因为部队期间核辐射的影响，在他过完五十岁生日的那一年，不幸过早离开人世。从前我所喜欢的那位马叔叔，因为在工作期间私设小金库、挪用公款及与社会上的不良人员合伙进行非法生意，已被公安局羁押，据说根据他的罪行，判刑将在五年以上。
　　此时憨爸刚办完爷爷的丧礼回来。世事无常，饱经沧桑的爷爷走完了他人生的最后一程。爷爷是得癌症走的。当医院检查爷爷得的是癌症时，憨爸仿佛五雷轰顶，天塌了半边似的。憨爸根本不相信这是真的，他觉得爷爷的身体还好，将来报答爷爷的时间还有的是，没想到恶耗说来就来，根本不与你商量。其实爷爷的病情几个月前就有症状，他总是感到胸口痛，吃不下饭。当时我还在电院，正是面临毕业分配备考时候。爷爷担心他的病情会影响我的考试成绩，因此一直强忍着没有跟任何人讲。憨爸的眼里永远只有工作，对家庭永远粗心。爷爷因剧烈的疼痛而昏倒在地，憨爸他们才开始警觉。他们匆忙送爷爷到医院检查，但一切都晚了，医院告知憨爸，癌症晚期，最多能存活三个月。
　　在接下来的时日里，憨爸像变了个人似的，一有空就陪伴爷爷聊天，哄爷爷开心。给爷爷做好吃的，买好吃的，然而爷爷吃不下。憨爸想带爷爷外出旅游，但爷爷因为病痛，哪里都去不了。
　　爷爷知道憨爸工作很忙，总是劝慰憨爸安心上班，说不要因为爷爷而影响他的工作，影响他的进步。憨爸不听，他给爷爷请了医院里最好的护工，但每次给爷爷擦澡时，他又坚持不让护工经手，他要亲自擦，亲自给爷爷洗。憨爸觉得爷爷的病情拖到这一步全是他造成的，他要弥补自己对爷爷的亏欠。爷爷心痛住院要花很多的钱，想出院，憨爸不答应，他坚持医院给爷爷用最好的药。爷爷惦念潢安老家，惦念潢安那里的土地和乡亲，憨爸就在下班后开两个多小时的车送爷爷回老家，晚上独自推着轮椅，陪伴爷爷在老家的田间地头散步，天亮后又开车回来送爷爷上医院。
　　憨爸的亡羊补牢最终没有挽回爷爷的生命，爷爷就这样恋恋不舍的离开了人间，过完了他饱经沧桑的一生。在守灵的日子里，憨爸如醉如痴，又疯又癫，经常一个人喃喃自语，又哭又笑。经常自己打自己的耳光，握紧拳头使劲砸门。
　　新的任务又来了。为了体现大国责任和担当，实现碳中和、碳达峰计划，国家大力推行清洁能源建设。在此背景下，HUB省电力公司决定利用潢安境内榉水河水库资源，利用榉水河旁边卧龙岭的落差，修建一座抽水蓄能电站，以帮助和推动潢安地方经济的发展。
　　能够为老家人民做贡献，那是憨爸梦寐以求的事情。获此消息，憨爸一改近期的疲惫和老态。像打了鸡血一样，又开始兴奋精神起来。
　　憨爸自告奋勇，主动向公司新任领导万总请战，要求带队参与榉水河抽水蓄能电站建设工作。
　　万总笑眯眯地对憨爸说：“你以为你还是猛张飞？岁月不饶人，老了，该好好的休息一下了。那里条件很艰苦，你的身体吃不消的，该让年轻人上了。”
　　憨爸也急了:“我才五十出头，我不老，我还干得动。”又说：“这可能是我任期内的最后一项工程了，以后就是想干，想再给公司发展尽点力，恐怕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万总，我的好领导，你就答应我吧。”接着憨爸又列举了他必须上的理由：一是任内兴建了多个这样的工程，有管理经验。二是榉水河是憨爸的家乡，那里风土人情他都熟，便于协调工作。三是为家乡人民做好事，责无旁贷。
　　最后公司领导答应了憨爸的请求，由憨爸负责，担任基建施工总指挥。
　　消息传来，众人议论纷纷。有说憨爸想出风头的，有说憨爸傻的：“马上就要退休的人了。工资也不多拿一分，还那样疯狂。”
　　憨爸付诸一笑，不做任何解释。他踌躇满志，挑选精兵强将，他发誓要打好最后一个漂亮仗。
　　我向往都市生活，我宁愿在都市里吃糠腌菜，也不愿在山沟沟里吃肉。每当看到我昔日的学艺术的同学在城里过得逍遥自在的时候，就很羡慕。看到昔日的同学的艺术作品在媒体或者杂志上发表时，我就有一种莫名的烦躁和冲动。本来我也可以过这样的生活的，是憨爸阻断了我的艺术路，我恨极了我的那个憨憨。
　　我现在工作的那座抽水蓄能电站在中国的第N大城市境内，那里四周丛山峻岭，环境偏僻，而且虫子还特多。那里与GZ省近邻，远离中心城市，交通还不方便。抽水蓄能电站管理很严格，经常学习考试，经常进行绩效考核。我在那里深感不适，我把这一切都归咎于憨爸。我不愿走憨爸给我规定的路，我不相信凭我的努力就干不出一番事业，过上幸福快乐的日子。终于在勉强工作了一年之后，我瞒着家里，悄悄的辞了职，然后像社会上千千万万个打工者那样，一个人在直辖市内闯荡，漂泊，成了无根的浮萍。
　　城里打工的生涯是很艰辛的。我只是大专文凭，又没有什么技术专长。工作很是辛苦，劳动报酬还很低。连我的养老保险都是我妈妈用她的工资替我代交的。民营企业没有工会，没有职工劳动权利监督保障机构，即使有很多辛酸和委屈，也只能自己默默品尝。我开始怀念起国有企业公司的好处了，但时过境迁，世上没有什么后悔药可吃，一切都回不到从前了。
　　好在这期间我认识了我的男朋友。他人长得帅气，很会说话，嘴巴就像抹了蜜一样，很会哄我开心。但他没有工作，经常没有钱，有时还需要我来接济。
　　很快我们就住到了一起。在短暂的新鲜感过去之后，我们面临着很大的生活开销的压力。我们的生活不再浪漫，我们经常为了柴米油盐一些琐事争吵。在他成功地将我的肚子搞大之后，玩起了人间消失。
　　自己造成的恶果自己吞。我不愿向家中讲述我的这些伤心事。我觉得我没有脸见我的妈妈，也没有脸见我的亲戚朋友们。不久，我一个人来到医院做了人流。在那段养伤的日子里，我一个人独自躺在出租屋内，没有温暖，没有问候。吃的是泡面和外卖，经常一个人独自流泪到天亮。
　　伤愈后，我又换了一家单位，继续在外地漂泊。听妈妈说：“憨爸在得知我辞去抽水蓄能工作之后，伤心得半天说不出话来，一个人关在房内两餐没有吃饭。曾经憨爸以妈妈的名义给我寄了几千块钱，但我一看留言就知道是憨爸打来的，我坚决不收。当听妈妈说憨爸要来直辖市找我，动员我回去的时候，我表态坚决不让。更是断绝了与憨爸的一切联系，任凭憨爸如何呼唤，我就是默不作声。在我在外漂泊的两年时间内，我没有探过一次家，也没有问候一声憨爸，就连春节和憨爸的生日我也没有发送任何祝福的话语。这期间，我不停的换工作，搞过传媒，做过营销，当过直播。我想凭我的努力打拼一片属于我自己的天地，从此扬眉吐气，证明我选择的道路的正确。但现实很残酷，最终我都一一失败了。
　　长期的营养不良和一些不好的生活习惯，使我患上了病。刚开始是脸色苍白，浑身乏力，我以为是我休息不好，没有在意。渐渐地我对手头上的工作越来越力不从心。为了生存，为了面子，我硬撑着，始终不告诉家里。直到有一天，我昏倒在办公室内，同事送我去医院后，我才知道我患上了白血病。
　　榉水河抽水蓄能电站开工日期已经明确，各路人马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可在施工典礼结束不久。余冲村的部分村民相互串联，相互集结，阻止施工队在卧龙岭上修建上水库。理由是卧龙岭是风水中的来龙，是余冲村的护山，千百年来就依靠着这卧龙岭才护佑着余冲村一方平安。在卧龙岭上修建水库会破坏风水龙脉。
　　眼看施工的日期日趋临近，憨爸急火攻心。他知道心病还得心药医的道理。单靠行政手段是解决不了根本问题的。于是憨爸阅读了很多风水学及相关知识书籍，请传媒人员做了风水知识幻灯片。憨爸请村支部出面，召开村民大会，进行专题知识宣传。同时憨爸也组织工作队，下乡宣讲风水学、气象学和建筑学等相关知识，从卧龙岭的地质构造讲到抽水蓄能电站建成后对当地经济的影响，逐步打消了村民的疑虑。保证了施工建设的如期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