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憨爸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他把主要精力都放在工作上，家庭的事自然难以兼顾。憨妈开始对憨爸不满了。而且这种不满随着时间的推移，也日渐放大。
　　首先是对这次憨爸被任命为代理局长的事儿，憨妈对憨爸是小有微词。责怪憨爸说：“你这叫假高风亮节，黄局长的身体都这样了，看来是回不来了，就算黄局长的身体恢复了，组织上也会考虑调整黄局长干一份轻松的工作，薪资待遇不变。你能借此机会升上一级，该多好。你倒好，轻松的一句话，就把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待遇给弄丢了，现在倒好，干着局长的活儿，出的是双倍的力，享受的却是副局长的待遇。你这叫傻子给傻子他妈敲门，傻到家了。
　　当这个消息传到外婆的耳朵里，外婆气得直跳脚，在电话里把憨爸狠狠地骂了一通，说憨爸简直不可理喻，是典型的“潢安苕”。
　　憨妈的肚子越来越大了。憨妈不止一次地要求憨爸把他调回城里。说:“我挺着个大肚子天天在下面上班也不是个事。你能不能想办法找找领导将我调回城里。这养胎的事你家也帮不上忙。你成天又是个多脚的蟹子，别人回家还能吃口现成饭，我倒好，下班回来家中冷冷清清的，还得挺着肚子自己做。如果回城了，我还能找我妈帮帮忙。”
　　每次憨爸都是干答应着，就是不行动。有时问得急了，憨爸就说：“某某和某某不是比你还困难吗，不也还在基层上班么。”憨妈就有些恼：“人家不是不想回去，是他们没办法，你不一样，你认识局领导的多，高局长又那样器重你，只要你开口，领导肯定会考虑的。”
　　“你也知道，上面有政策，基层人员调动回城工作必须干满五年才够条件，找领导求情，我开不了口。”憨爸说。
　　一听这话，憨妈更是来气，说：“那某某、某某领导的家属哪够条件了，不都调回城了，现在在城里不都过得好好的？一到节假日，就卿卿我我地开着车到处玩，秀恩爱？我倒好，一到时间就要值班，雷打不动，连春节都没囫囵过一个。”
　　憨爸说：“人和人不一样。你说我现在管着这么多人，是不是要注意个影响？如果现在找领导说情，就算提前将你调回来了，你就不怕别人背后议论骂娘？你心里舒坦？万一以后我手下的人以你为例进行类比，你说我该怎么说服教育他们？”
　　憨妈气得直掉眼泪。骂憨爸是个死榆木疙瘩不开窍。
　　临产前的一个多月，憨妈请了年休假，在家休息。忽然接到我小姑的电话。说“爷爷在家肚子疼得厉害，浑身冷汗直冒。村里医生也查不出是什么病情，建议爷爷到县城医院住院检查。”当时憨爸出差了不在家。憨妈听了也有点慌，赶忙邀请爷爷来县城。挺着个大肚子带着爷爷去医院检查，忙前忙后的。经医生诊断，爷爷患的是阑尾炎，已经穿孔了。需要马上住院动手术。
　　手术后憨妈在家忙着做饭，姑姑在医院里照看爷爷。憨妈看挺着肚子做饭确实不方便，只好请三姨过来帮忙。因为他知道外婆脾气不好，这事不敢跟她说。
　　出院后憨妈准备留爷爷姑姑等在家里小住一段时间。这时憨爸出差完了才姗姗而归。爷爷当着憨爸的面对憨妈好一顿夸奖，并一再批评憨爸为了工作什么都不顾。说工作是永远干不完的，媳妇才是陪他过一生的，说工作差不多就行了，不要拿命不要。你媳妇肚子这么大了，你都不顾家，那这个家要你有什么用。万一你媳妇在家不小心摔坏了身子。看你怎么向两边交代。
　　爷爷担心奶奶一个人在家不方便，坚持要回去。走之前还一直在叮嘱，说我都老了，就等着抱孙子了，从现在开始，你要把你媳妇捧在手上，含在嘴里。如果出了什么事儿，这辈子你也别想进老家那个屋。
　　憨妈是个好面子的人。自己挺着这么大个肚子一个人上楼下楼的，总觉得没面子。带爷爷上医院看病，在医院看到一些人异样的眼光，觉得自己没面子。所以啊，内心很希望爷爷好好管教管教这个不听话的儿子。但一看爷爷说的话有点重，又心疼起憨爸来。赶忙打圆场，说憨爸这也是没办法，平时他还是很照顾她的。
　　其实平时憨爸对这个小家庭贡献怎样，憨妈是一清二楚。憨妈对憨爸的评价是不及格的。
　　在憨妈即将临产的几天时间，突然接到高局长打来的电话：说憨爸带队的变电分局在楚州市电力局技能知识大比武中获得了第二名的好成绩。刚接到市公司通知，优胜单位所有参赛人员都要到省电院集中，将进行封闭式突击训练，准备代表市电力局参加省电力局组织的技能知识比武。高局长勉励憨爸再接再励，争取获得更好的成绩。末了加了一句，“有困难没有？”
　　憨爸犹豫了两秒钟，表态说没有困难。高局长听憨爸回答不太干脆，声音不太响亮，于是又问了一遍，你到底行不行，大声说。
　　憨爸下意识地两脚跟一并，做了个立正的姿势，对着电话高声说：“行！没问题，保证完成任务。”
　　高局长并不知道憨妈即将临产的事。
　　回家的时候憨爸一路思忖怎样将这事告诉憨妈。并破天荒地提前下了班。买了很多憨妈爱吃的烧烤。殷勤地伺候着憨妈。
　　吃完后，熟悉憨爸套路的憨妈用大戏的腔调问：“你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快快从实招来，免得皮肉受苦。”
　　憨爸知道这是藏不住的，于是老老实实的将这次的任务向憨妈陈述了一遍。
　　憨妈听了憨爸的叙述，非常的不高兴。说：“平时你的工作我拖后腿没有？在你忙的时候，爹爹婆婆我管了没有？你说从结婚到现在这个小家庭你操了多少心？平时我计较过你吗？”
　　俺爸一听这语气不对，赶忙连声说“没有，没有，没有，都是我不好。没有尽到家庭的责任。”
　　憨妈又说“结婚生小孩是不是女人的大事？眼见就要临产了，你说你该不该陪陪我？万一我难产了，你这一辈子见不到我了，你是不是很高兴？既然你心目中没有这个家没有我，那你就干脆跟工作结婚跟工作过去好了。”
　　一席话说得憨爸羞愧无比，连连认错。想要给高局长打个电话，表明情况不去参加了。可又一想：“这次参加省公司的技能比武是代表楚州市供电局参赛的，不去关系着整个楚州供电局的荣誉和形象。再说检修分局一路过关斩将，闯入决赛圈不容易，也不是哪一个人的功劳。如果不去，岂不是参赛队的心血都浪费了。而且难得高局长又这么信任我。不去不是给高局长打脸？”
　　思考再三，憨爸决定瞒着妻子参加竞赛。只是憨爸留了一手。走之前将小姑姑请了过来。嘱托小姑代为照顾好妻子。同时亲自到二姨三姨家去了一趟，将憨爸无法分身参加妻子生产的事情说明，叮嘱二位在妻子分娩前后多多关照。同时拜托两位姨姐做好外婆的思想工作。因为憨爸自感理亏不敢去见外婆。
　　憨爸在临集训出发前悄悄地给憨妈留了一封信。信中详细说明了他最终选择带队出战比武的理由，告诉了对憨妈分娩的安排，同时也讲述了憨爸的愧疚心理，发誓将来一定要加倍补报对憨妈的爱。
　　信中言辞很恳切，如果把这封信放在两人谈恋爱的时候，憨妈肯定会很感动的。但现在恋爱的激情已过去了，剩下的都是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家庭琐事。纸上的爱意和关心难以荡起憨妈心中的那份涟漪。憨妈看到这封信的第一反应就是愤怒。她感到自己被憨爸欺骗了，憨爸就是个骗子，一个会甜言蜜语的骗子。第二就是懊悔。懊悔自己当初没有听从父母姐姐的劝告，一意孤行的嫁给了他。自己不嫌弃他的家庭，不嫌弃他的年龄。总以为年龄大的人会体贴人心疼人，可现实就是这么糟糕，不但没有长她的脸。反而让她在父母姐姐面前丢尽了脸。
　　当然这事让外婆知道后，自然又将憨爸骂了一通，说他当初的承诺是一钱不值，将自己的女儿骗上手以后就不管不顾了。最后还要外婆这个七十岁的人来操心收拾烂摊子。
　　事后听小姑说。憨妈在医院里分娩时差点难产，巨大的产痛让憨妈把憨爸骂了个狗血淋头，有些话很难听。
　　外公外婆一家人给了憨妈无微不至的关怀，外婆虽然说话很难听，但她是刀子嘴豆腐心。整个月子期间，外婆基本是住在憨妈的家里。指点憨妈月子期间要禁这禁那，月子期间憨妈的饮食都是外婆操办的。
　　要说憨爸对憨妈没有感情那是假的，憨爸对憨妈的爱是发自内心的，但他是个死脑筋，眼里只有工作。在工作和家庭的取舍上面，它不会变通，也不会投机取巧。跟他的外表一样，是憨憨中的傻帽。
　　看来憨妈是真的生气了，在憨爸参加省公司的技能比武的二十多天时间内。憨妈没有接过憨爸的一个电话，也从不告诉他家中的情况，还把憨爸微信给拉黑了。这期间憨爸心挂两头，急得抓耳挠腮，恨不得比武赶快结束，好一步赶回家里。
　　比武终于结束了，憨爸急如星火地赶回家，换来的是憨妈对憨爸的冷漠。她紧闭房门坚决不要憨爸看视刚出生的孩子。还扬言要分床睡，不让憨爸踏进她的卧房半步。直到吃晚饭的时候，憨妈才在外婆和姑姑的劝说下打开了房门。
　　看到出世不久的女儿，也就是后来的我那胖乎乎的脸和粉嘟嘟的小手，憨爸有说不出的高兴，嘴咧得象个二百五，仿佛中了千万大奖似的。
　　憨爸知道难以弥补对憨妈的亏欠，因此在晚上睡觉时，任凭憨妈将憨爸的腿和胳膊纠得青一块紫一块，甚至憨妈将憨爸的胳膊咬出了血也没躲闪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