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憨爸的档案被潢安县供电局接收了。供电局紧急通知憨爸他们等三位军转干部到省城进行专业培训，待专业培训接束后再回供电局分配工作。
　　这一年，憨爸及另外两位老转被潢安县供电局接收了。三人中，一个叫邓林生，另一个叫马识途。电力局规定，转业干部是要进行电力专业培训的。三人在去省城培训的车里会面了，彼此做了自我介绍。邓林生四十来岁年纪，谢顶历害，中间稀疏的头发就像旱地里补种的庄稼。周边头发倒很长，但也难以掩盖中央荒岛的贫瘠，给人一种滑稽的感觉。马识途则相反，梳着大分头，头发浓密，长相白净。笔挺的暗色花纹衬衣配上手腕上的名表，黑青色的路虎裤衬以锃亮的鳄鱼皮鞋，给人一种华贵的气质。
　　通过交谈，憨爸知道邓林生转业前是在甘肃某部的导弹中队工作。马识途则是在广州军区某部机关上转业的。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军转干部专业培训工作就结束了。
　　大概是星期一吧，电力局组织科通知憨爸他们三人开会，这次会议将决定三人的工作安排。
　　憨爸鉴于在历次工作分配中的教训，紧张得手心后背都是汗，心中像装有十五个吊桶似的七上八下。
　　会议是以座谈的形式开始的，地点就在局长办公室。局长高仁杰静静地坐在办公室的老板椅上，静静地翻看着憨爸他们三人的情况介绍，不时抬眼瞧一下三人的神态。干部科的任科长正摊开着笔记本作记录。高局长剑眉星目，国字脸，冷峻的面孔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终于高局长开口了，先是寒喧了一下表示欢迎，连声说不错不错，部队培养的人，觉悟高，素质强，能力强。接着又介绍了电力局所面临的形势和工作任务。最后话锋一转，问“到地方来了，在工作上有什么想法？大家说说看。”
　　一阵沉默过后，憨爸他们三个人，互相看了看。马识途先开了口，说自己这些年在部队，一直过着牛郎织女式的分居生活，希望组织能把自己分到县城里的工作岗位上，好好与夫妻团聚，补偿一下这些年对妻子和家庭的亏欠。高局长又把眼光投向另外两个，邓林生和憨爸开口都说与小马想法差不多。
　　“你们的想法值得尊重。不过电力局这几年正处在大发展阶段，各地都需要人。刚才我已经介绍过了，今年我们县为了适应经济大发展的需要，将开展‘两站三线’建设，一线工作任务很重，急需像你们这些部队培养出来的的人才。你们看是否考虑一下到基层挂职锻炼锻炼，你们也可以借此熟悉一下基层的情况。”高局长说完，眼光在三人的脸上扫了几下。
　　憨爸又开始紧张了，经验告诉他只要一开口，似乎就要立刻被发放下去似的。现场气氛有点压抑和尴尬。
　　局长见大家都不开口，开始点将了。说：“邓副营长，你年龄最大，你说说看。”
　　“一线工作要人，我们这些当兵的理应响应。只是...我在部队从事的是核导弹维护工作，这多年的核辐射，已经摧垮了我的身体。恐怕我的身体不能胜任。”邓林生说着，掏出了早就准备好的部队医疗诊断证明。
　　“那你呢？你们三个中你可是职务最高的，不会身体也不适应外线工作吧？”高局长不置可否，问起了憨爸。
　　憨爸突然木讷起来，他不愿意也不想说他在部队也曾因公负伤，小腿骨折过。考虑了好一会儿，才小声说：“我今年都快三十一岁了，边疆条件艰苦，还没有成家。我想在县城里接触的人是否会多些，成家也快些。”
　　憨爸的发言，引起大家会心一笑。高局长也笑了，说：“这与到基层工作没有必然的联系，也不是不到基层的理由。放心，你长得这么英俊，成家是早晚的事。”
　　最后，高局长又把目光投向了马识途。未等局长开口，小马抢先说：“我与老婆的感情不太好，正是因为这些原因，我才不得已转业的。如果我到一线工作，老婆会和我离婚的。”
　　眼看大家都不愿意下基层，高局长换了个角度说：“现在各地经济发展形势喜人，但形势也很逼人。县供电系统基层到处缺人，尤其是检修分局，正缺一批勇挑重担做事的人。为了应对电力需求不断增长的需要，好多变电站都需要升级改造，好多线路的小口径电线都需要更换，工程任务很紧张。那里正缺少一个做事的外线班长，你们看谁能自告奋勇，下去锻炼锻炼？你们都是共产党员，都受党教育培养多年，应该有这个觉悟。”
　　高局长说完，又用冷峻的目光盯着憨爸几个。现场又出现了沉默。无论局长怎样鼓动，邓、马二人就是不表态。最后还是憨爸看不下去了，心口一热，脱口而出：“既然大家都有困难，那还是我去吧。并自嘲地说，反正我是光棍一个，不存在家庭问题。”
　　其实憨爸的真实想法是：人活一张脸，在部队那么多苦都吃过来了，还怕这小小的困难？他不能让人把转业干部看轻了。
　　局长向憨爸投来了赞许的目光，又说了一些鼓励的话。嘱咐大家第二天到组织科正式办理人事分配手续。
　　第二天当憨爸到组织科办理正式报到手续时，发现不是担任外线班长的职务，而是直接任命憨爸为检修分局副局长，那可是一个管外线班长的官。
　　看着一脸惊讶的憨爸，任科长笑着说：“任命书没错，现在的检修分局局长是黄有发，也是一个军转干部，工作干得很好，只不过他长期有高血压，已经轻微中过一次风了，组织上担心他身体吃不消，早就想给他派一个年富力强的副手去分担他的工作。昨天的谈话只不过是局长对你们的考验和观察罢了。”
　　临出门的时候，任科长亲切地拍了拍憨爸的肩膀，勉励憨爸好好干。并悄悄说高局长也是军转干部出身，最看重的就是脚踏实地能吃苦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