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一丝冷意若有若无，不在意体察不到，在意了，似乎又没有必要。
　　天刚蒙蒙亮，大坝上出现一个戴草帽的身影，帽檐压得较低，腋下夹着一个卷边儿的尿素袋子，脚上的懒汉鞋沾着泥，蓝色咔叽布裤子满是褶皱。如果眼前的不是马家沟，而是一片庄稼地，你一定以为他是一个下地干活的农民。
　　外边人不太知道，一大早的通河街其实很热闹，这两年已经形成了早市，太平区附近的农民开始把自产的蔬菜，打捞的水产和自家养的禽畜来这里交易。
　　来到通河街市场，他不紧不慢的走过一处处摊位，还偶尔蹲下来与摊主交流，俨然一个精细心诚的顾客。中间，他站在一个视线能纵览街道的位置，掏出一根旱烟卷点着，那烟很冲，一般人还真享受不了。
　　牛斌中等个儿，腿短手长，前额很窄。他扶了扶草帽，视线落在一对卖水产的夫妇身上，牛斌是牛逼贩子的大名，从名字能看出，老牛是希望这个儿子文武兼备。那夫妇身前有三个水桶，桶里的鱼已所剩无，鱼在这里就是好卖，价格也好。
　　早市上有一家小吃部和两个卖早点的摊子，每天天不亮的时候就忙活起来，自从形成了早市，这几年发展的规模越来越大，早点的生意也越来越好，烧饼、豆浆、油饼、大果子、小米粥、豆腐脑，几乎都占全了。
　　去年，街上新开了一间包子铺，店老板三十多岁，有些坡脚，大家都他叫老敢，不知道是姓敢，还是因为勇敢而叫老敢。他媳妇三十出头，这么定义她的年龄，是因为她整天油渍麻花，像个四十岁的老娘们，若你细看一眼后，会发现她皮肤细腻，皱纹不显，如果闭眼想象，那可能是一个十八九岁大姑娘。
　　早市中段，卖鱼的夫妻俩开始收工，把桶抬上了三轮车，女人三十多岁，男人大她三四岁那样。男人背靠水桶整理货款，女人打了他手一下说道：“这里人多，回家再查吧。”男人把钱收拢进一个印有“上海”的破包里，蹁腿上三轮车坐下，用力一蹬，肚子咕噜噜叫了几声。
　　女人心疼道：“回家还挺远呢。”
　　包子铺的门牌就是包子铺三个字，虽然简单，但白色油漆挺白，在这一条街上满亮眼。夫妻俩进到包子铺，四张桌子已经有三桌客人，他们要了六个包子和两碗小米粥。少卿，进来一个带草帽的客人，买了四个包子一碗粥，挤到人少的一张桌子上。
　　店里只有老敢夫妻两人，客人一般要自己动手取餐食，女人端回包子，又转身去端小米粥。这时，门口进来一个脏兮兮的小乞丐，他快速跑到柜台上的笸箩，拿起两个包子就跑，老敢媳妇喊道：“别跑，小要饭花子。”
　　啪嚓。
　　女人的碗被小乞丐撞掉在地上，小米粥撒了一地，白瓷碗也碎成了几块。女人的反应似乎有些慢，碎了碗才想起手被粥烫了，她哈赤着用嘴吹了吹发红的手背。丈夫一直坐在那里，看媳妇被烫的呲牙咧嘴，赶紧来到近前，骂了小乞丐一句：“小x养的，急着投胎啊。”
　　男人抓着媳妇的手说：“快去用凉水冲冲。”
　　女人快步到水池子，丈夫打开水龙头，拿起池边残留的肥皂给媳妇，女人冲着凉水感觉好了一点，看着丈夫问道：“你兜子呢？”丈夫转身，包子在桌上冒着热气，皮包已经不见踪影。
　　“我兜子呢？老妹儿你看到我兜子了吗。”老敢媳妇摇了摇头，说道：“刚给你盛小米粥，我也没注意。”丈夫问道：“小要饭的呢？”小乞丐早就没影了，应该是在洗手的时候。女人环视四周，发现还少了一个人，那个戴草帽的不见了。
　　其他客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像多看看别人就摆脱了自己的嫌疑。夫妻俩急得团团转，男人当机立断跑出去追，也不知道他要追哪个。女人在屋里东看西找，那眼神好似把每个人都当成了贼。
　　牛斌把草帽扔到马家沟河里，在大坝上蹦了蹦，吃包子噎住了，这当口没水，只好使劲蹦了。
　　拐进沟西的一条胡同里，有一排整齐的板杖子，牛斌在板杖子的夹缝里抠出一把钥匙。打开门，走进屋里喝了半舀水，把尿素袋子塞进墙角，从炕上拿起一盒红梅烟抽出一根点燃。他吐出一口长长的烟气，眼神迷离。
　　牛斌这一觉睡的很死，烟头掉了都不知道，还好，炕上铺的地板革防火，烟头灭了，地板革也只是变了一点颜色。咔哒的关门声，吱呀的开门声，牛斌都没有听见，直到有人拍了他屁股一下才醒。
　　映入眼帘的一个长发女人，她的脸上还隐约沾着面粉，头发是烫过的，但烫的似乎不到位，大花小卷参杂在一起，像满天星里混进了一两朵牡丹，她说：“可不是我拍的你。”牛斌起身，看到躲在炕沿下的小乞丐说道：“小盒子，你皮子紧了是吧。”
　　“我看你皮子才紧了。”
　　老敢把一个报纸包扔到炕上，对女人道：“点一点，看有多少。”又对牛斌说道：“你起个大早，不会赶个晚集吧？”牛斌从墙角拿出尿素袋子，从里面抽出一卷鼓鼓囊囊的报纸，老敢掐在手上看了看道：“怪唬人的。”牛斌咧咧嘴：“有毛不算秃，再说，卖鱼两口子是我发现的。”
　　“你是瞎猫碰死耗子，赶上那两口子爱吃包子。”老敢媳妇在包子铺里戴了白帽子、白套袖，脱掉后仿佛变了一个人。牛斌道：“萨娜，我一进市场就盯上他们了，即使不进包子铺，也不会让他们就这么跑了。”
　　萨娜笑笑不置可否，把报纸里的钱掏出来，抓起几张闻了闻，皱着眉头道：“真是卖鱼的，都是腥味。”
　　105。
　　萨娜把钱甩在老敢面前，走到水缸打了一盆水，开始仔仔细细洗她的脸和手，过程中还不忘对小乞丐道：“小盒子，赶紧把你的破衣服换掉，难闻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