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雪如玉。
　　来力家的墙有些坑洼，墙下总堆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踏着那些破烂，灵巧的翻进院子。借着月光，春龙望向一处角落指了指，果然那有一个盖着茅草的鸡窝，还隐约散发着屎味儿。他们猫着腰挪到鸡窝旁，虽然看不见，但感觉至少有四只以上。
　　打开鸡架门，把手摸向一只最大的，手里的鸡发出急促的咯咯声，翅膀使劲扑棱。“快帮我堵住鸡嘴。”春龙双手攥着鸡嘴，大鬼腾出一只手抓住鸡尾巴上最长的那根鸡毛，用力一扽。老母鸡疼痛难忍，大叫一声，爆发出一股意想不到的力量，扑棱棱挣脱出手掌，落荒飞跑了。
　　谁？
　　吱呀一声门响，手电光照在脸上，大鬼一只手拿着鸡毛，一只手挡着眼睛。“你们俩嘎哈呢？”问话的是来力，他爸在一旁没吭声，这个胡子大爷一看是胡同里的俩小嘎，坐到小板凳上点燃了一支烟。
　　春龙瘪着嘴道“来力哥，我们来拔一根鸡毛。”来力用手电在两人脸上晃了几下，冷笑道：“偷鸡就偷鸡，毛什么毛。”大鬼把手上的鸡毛扬了扬道：“我们真的是拔鸡毛，没偷鸡。”来力他爸说道：“你们两个小嘎可真有意思，别人都爱吃鸡肉、鸡蛋，你们却爱鸡毛，咋地，鸡毛还比鸡肉好吃啊？”
　　两人低着头不知如何回答，来力拿着一根小木棍打了大鬼胳膊一下，说道：“问你话呢。”大鬼抬起头，挤出一脸真诚道：“我们真是要鸡毛，想写一封鸡毛信。”
　　“啥？鸡毛信。”
　　来力他爸睁大眼睛，来力愤愤道：“你俩有病吧，要鸡毛说一声不就行了。”说着，夺过大鬼手中的那根鸡毛看了看，鸡毛杆上还有血丝，透着新鲜感。
　　他用鸡毛在脸上蹭了蹭，对春龙说道：“你们就会祸祸人，不对，是祸祸鸡。要不是给你哥面子，看我抽死你。”说着，木棍抽到旁边的板杖子上，啪一声，木棍断了，两人吓的一激灵。
　　咳咳。
　　“一根够不够？要不要给你俩再拔一根。”来力姓刘，他爸的话让两人半信半疑，大鬼犹豫道：“那，再来一根也行。”没想到刘大爷走到鸡窝那儿，在地上捡起一根鸡毛递给大鬼，转身回屋去了。
　　看着鸡毛有不真实感，就这么简单吗，可鸡毛不太干净，上面沾了鸡屎，大鬼指着来力手里那根新鲜鸡毛说道：“来力哥，我要那根。”
　　被抓现形还挑毛捡瘦，来力看着手里的鸡毛，脸抽搐了一下，那感觉好像是从他身上拔下来似的。他把鸡毛递给春龙，然后，踢了两人一人一脚道：
　　“咋地，还想留我家吃饭啊，要不要给你俩来个小鸡炖蘑菇？”
　　哎！虚惊一场，早知道直接登门要一根，何必这么麻烦，心惊胆颤的。
　　回家后，大鬼把鸡毛洗了洗，用鼻子闻了闻，鸡毛信是神圣的，容不得半点腌臜。撕下一张方格纸，趴在被窝里写信，内容是早就想好的。写完把信叠好，放进准备好的信封，再用糨子把信口封好，然后，在信封上郑重写下三个大字：鸡毛信。
　　万事俱备，啥也不欠。
　　提着红缨枪，蹬着脚滑子来到老桥上，有人说，顺着老桥一直往西，就能找到赵奶奶的雕像。赵奶奶是牺牲的抗联英雄，听说她的事迹后大鬼哭了，觉得她虽然牺牲了，但雕像是她的家。
　　太平去南岗，起步就是一个大上坡，好像专门用来验证“万事开头难”的道理。
　　两人顶着雪花，气喘吁吁的滑到毛子坟大门口。春龙说道：“你说当初抗联打鬼子，是不是也这么冷，这么累。”大鬼转身到墙角掰了一根冰溜子，咔咔啃两口说道：“何止是累，他们没有粮食吃，时常啃冰溜子。”
　　春龙一听，也掰了一根冰溜子放到嘴里，咔哧哧咬了一口。他们的手红红的，脸蛋红红的，拿着晶莹的冰溜子，嘶哈嘶哈着，明明啃的是冰，却吃出了烫嘴的动静。
　　这时，大门里走出一个金发碧眼的女人，穿了件貂皮大衣，看上去有四十多岁。大鬼的眼睛直了，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到外国人，以前都是在电影里。大概是小孩的眼神有魂力，金发女人走了过来，她瞅瞅红缨枪，摸摸春龙的帽子说道“.......”
　　听不懂，感觉她可能是问路。春龙说道：“你想去哪里？”金发女人摇摇头说道：“我是问，你们不怕冷吗？”啊，她会说中国话，刚才干啥不说，二人齐声回道：“不怕。”她又滴里嘟噜说了一串话，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
　　嘀嘀，一辆黑色轿车停在门口。她向两人摆摆手，然后上了车。
　　刚才的一幕，像是在梦里，一阵寒风，让两个人回过神儿。大鬼咔嚓咬了一口冰溜子，说道：“她眼睛是蓝色的，是不是尿憋的。”春龙说：“可能是，常听人说，憋尿容易把眼睛憋蓝。”那她一定是来毛子坟上厕所，在里面没找到。
　　继续往前，在街口碰到一个驼背和尚，和尚衣衫单薄，面色红润。大鬼问：“请问，赵奶奶的家在哪里？”和尚直起腰笑了，说道：“我不知道她家在哪里，我都不知道我的家在哪里。小施主，你告诉我，我的家在哪里？”
　　看着不远处的极乐寺，大鬼想告诉他，你家就在旁边，但不知道和尚说的家，是出家前的家，还是出家后的家。
　　他一定是在逗我，他虽然是个和尚，可头上没有烫过梅花那样的疤，也许是个假和尚。和尚双手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向东方走了。这时，极乐寺飘出一缕烟，不知那是炊烟，还是烧香的烟，只是那烟扶遇到风，就成了风。
　　二人顺风滑倒烟厂，见空中有一座天桥很古老，看不见桥上走人。这里的空气中有一股烟味儿，大鬼吸溜着鼻子心想：那些抽烟的人真傻，想抽烟到这里闻闻不就行了，既省钱又过瘾。
　　“嘿、嘿，那小孩，你嘎哈呢？”问话的是一个爆炸头青年，羽绒服，喇叭裤。嘴里叼了一根烟，正在吐烟圈。他吐的烟圈很好看，凝聚、圆润，排成排，慢慢扩散。
　　“叔叔，你知道赵奶奶的雕像在哪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