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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拜二的上午,李明复先处理完县政府的公务,又翻看一番前段时间从大街上收回来的几幅标语,心说,该去跟裘中华见个面了。
李明复来到讲习所时,正听到裘中华在教室里给学生讲韩愈的《师说》,这是讲习所自定课本,由李明复亲自选定的必修内容。李明复深信,师范讲习所是培训老师的所在。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因此《师说》足可成为老师的道德典范。
现在他在教室外一站,透过窗户能看到裘中华正在课堂向二十多名学生解说课文。裘中华也是无意中一抬头,影影绰绰从门口看到李明复的身影。他却不动声色继续自己的讲课。才讲几句,便看见窗户外的王立训远远跑到李明复面前点头哈腰,隐隐听他道:“李县长,您怎么亲自来了?”
“我正在听裘老师讲课,讲的还算不错。”
王立训:“您是来所里视察吧?要不要进去看看?”
李明复却摆手道:“不用,我还是到办公室等他。等他讲完之后,你把他请到办公室来就行。”
说完,李明复转身就走。王立训连忙一溜小跑跟在他身后。
裘中华在教室里继续讲着课,心里却也疑惑,李明复到讲习所来干啥?自己除了那些标语,倒没有别的举动,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吧?
等到下了课,未等裘中华出教室,王立训早跑过来喊他:“中华,你马上到办公室来一下,有人找你。”
裘中华心知事情原委,但感觉自己所做之事并无纰漏,倒也不必惧怕,便匆匆跟了王立训回到办公室。
一进门,只见李明复正站在办公室欣赏挂在墙上的一幅毛笔书法,正是裘中华闲暇时写的一幅座右铭,并张贴在自己办公桌前,是一首明末民族英雄于谦的《石灰吟》,竖立四行,由右至左,是行云流水的行书:“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旁边还小楷注明“中华志书”。
李明复听见有人进来,一回身,见是王立训和裘中华,忙笑着主动伸出手同裘中华握手,道:“好久不见,你可是比以前成熟了。”裘中华落落大方道:“李主任,想不到您现在已经肩挑重任成为一县之长,堂堂大县长,怎会屈驾到这小地方来?”王立训在一旁接言道:“中华,李县长可是专程来看望你的,这是你的荣幸。”裘中华脸色平静地道:“真的假的?想不到我一个小小的教员,竟能受到李县长的关注。李县长,我平时只是安心教书,从来不闻时政,实在有愧于您的关心。”
李明复听闻,哈哈大笑道:“中华,想当年我与你数番谈话,你给我的感觉可不是这样的。那时候你也算是个热血青年吧?如果我没说错,那本《三民主义》你肯定全部读过了。但是后来却出现一些意外,我不知道这意外到底发生在什么地方,一直想探个究竟。中华,今天我还是爱惜你的人才,所以仗着师生之谊专门找你谈话。说句实话,我是真的想请你为党国做点事情呢!”
李明复一番话倒也是情真意切。毕竟裘中华还年轻,才不过二十多岁。几乎所有的年轻人在成长时期,信仰肯定不够坚定。但他最放不下的还是觉得裘中华是个不同寻常的人才,如果放弃他而被对立的党派利用,将来恐怕是一件大麻烦。
但是裘中华对于他的一番长篇大论并不感冒,仍然平静地道:“李县长,对不起,我现在只是安心教书,对其它一概不热心,看来这次又要让您失望了。”
“中华,你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我?”李明复满本来充满希望的脸上笑容开始一点点消失。
“抱歉,人各有志,还请李县长不要太勉强我,真的很抱歉。”裘中华微微一笑,同时稍稍侧身,以示让开道路。
李明复此时已经完全失望了。对于这个裘中华,他已经付出够多的心血,没想到最终是这个结果。他怔怔地望了裘中华一眼,回头却又看看办公桌前的字,阴沉着脸道:“这墙上的诗是你写的吧?借诗言志,倒不像你刚才所说的话。这几个字写得倒是别具一格,行云流水,行中带草。裘中华,你还是好自为之吧!”
李明复意味深长地说完,瞪了裘中华一眼,然后扬长而去。
闻听李明复提到墙上的诗,裘中华不免心头一震。他突然意识到,坏了,自己居然犯了一个大错误。不错,在写那几十条标语时,他根本未刻意掩饰自己的笔迹,因此那些标语字体都是当年蔡先生教的行草。没想到李明复会注意这些细节。那么,这些失误会产生别的意外吗?需不需要跟罗老师汇报一下?
他一时想起前几天到城东北两髻山见罗老师时,罗老师对他说过的话:“中华,这些日子,县城里没什么特殊事情吧?”
“倒也没什么大事。罗老师,您交代我的事情我都做了,那些标语在县城引起很大的震动,想不到他们政府军队如此黑暗。”
“黑暗的还不止这些,现在南京政府已经把共产党当成了异己,置日本大肆侵华于不顾,连续对中央苏区进行围剿,甚至连位于上海的临时中央目前也已经被逼撤到苏区。他们还说什么,攘外必先安内,现在各种形势都特别紧张,所以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要细致再细致,千万别给敌人留下马脚!”
“您放心,我一定小心应对。对了,还有一件事情,我认识一个女孩,她原是识务女中的学生,现在已经是县小学的老师,跟我家月娥还是同学。她可是个好姑娘,你们瞅个时间认识一下?”
“我现在哪里有时间啊?组织上现在急需发展,而且我的工作又如此危险,还是不要连累人家才好。”
“不是吧?即使要革命,难道还能不要家庭了?况且您都已经这么大岁数……”
罗老师只大他三岁,但是自己现在已经结婚,并且还有了孩子,可罗老师现在仍孱然一身。于是存了心思,想要等合适的时机给他们介绍撮合。
实说起来,他现在对于蔡小梅真是有些愧疚。自从那次裘中华跟彭先生一起切磋,蔡小梅便对裘中华产生了好感。想不到自那次一别,裘中华竟再未登门。她一时心情迫切,主动到讲习所找裘中华,一打听,才知道裘中华已经跟钱月娥成了亲。也是巧了,她和钱月娥本是识务女中的同学。她当时听到消息完全震惊,心情失落之际,居然在家中一连闭门三天不吃不喝,后来蔡老先生了解到事情原委,再三劝说,她这才松散了心情。
自此后,蔡小梅倒也慢慢放下心思,偶有来找钱月娥聊天,间或逗逗孩子。不过有时看着裘中华却也怅然,只有她自己明白,裘中华倒不是故意负她,他自始至终把心留给给钱月娥,倒是个至情至性的好男人。
钱月娥原在学校时就认识蔡小梅,其时二人交际并不多。后来逐渐了解到蔡小梅和裘中华之前的一些交往,知道她和裘中华都是心无邪念,深受感动,从此把她当成自己的好闺密,时不时找她说说话,偶尔还拿她跟裘中华开玩笑。时间长了,三个人倒成为不错的朋友。
意外的是,蔡小梅才消散了跟裘中华的这桩心事,李明复竟也来到她家拜访。他之所以前来,却是因为他到县立高小视察时意外遇见蔡小梅,当场就被蔡小梅迷住了,连忙打听高小校长迟青山,了解到蔡小梅是名门闺秀。自己暗暗思忖,前些年一门心思为了所谓的“主义”,再就兼着识务中学的主任,又一直未遇到可心的女孩,竟把终身大事给耽误了。现在自己已经二十六七,想不到会遇上这样一个美女老师,索性就凭一县之长身份定了聘岂不是好?正好最近省里咨文要求各县重修县志,而蔡老先生又是东莱县有名的隐士大儒,他这才想出上门求亲的计策,想必以他县长的身份应该不会被拒绝。
李明复初次去蔡铭铨家,态度却也端正谦和。蔡老先生已经听说过,张县长之离去与他关系极为密切,而他又是仰仗刘永年之力才得到县长宝座,因此蔡老先生对他便存有几分戒心。李明复慎重提出修志之事,蔡老先生虽对对此事甚为关注,因李明复的为人行事,令他很是为难。于是客气地回答道:“关于这件大事,老朽毕竟已经老迈,恐难负所请,还请李县长另请高明为好。”
李明复亲眼目睹蔡老先生的确年事已高,心知他对自己一定顾虑,立刻道:“这件事倒不急,您请慢慢考虑,不过小侄还有一事相求。”
他的话音一落,先向内室张望一眼,想象蔡小梅会不会突然出现。只这一眼,令蔡铭铨大为不悦。他的骨子里都是传统的家风,女孩的内室岂是外来男人随意窥视的?又听李明复完全道出自己的心事,道:“蔡老先生,我听说县小学蔡小梅老师是您的孙女,她现在在家吗?”
“你找她干什么?”蔡铭铨语气中立刻透露出几分不耐烦
“是这样,在下为了党国事业兢兢业业,至今仍孱然一身,在下也是奋发向上之青年,想要求取一琴瑟相和之同志,共同做一番事业。”
蔡铭铨听他说到“琴瑟相和”一句,脸色登时变了,当场道:“对不起,李县长,我那孙女甚是顽皮缺教,难以成为你的同志,老夫今又年迈力乏不胜久访,您还是请回吧!桂荣,替我送客。”
只这一句话,让李明复实实在在碰了个软钉子,只得灰溜溜离去。
他待出门时,恰巧碰见蔡小梅中午放学回家。李明复一见她青春俏丽的笑容,不觉又呆了,回到县政府后心有不甘,等到第二天上午,竟又打发高小的校长迟青山找蔡小梅探问情况。